儿的小嘴片儿轻轻嚅动着,就像是睡着了。
小宝宝脸皮皱皱的,胎发细细软软地覆在头皮上,鼻子小小的,耳朵小小的,明明瞧不出好看,可遗玉就是打心窝里觉得可爱,看上几眼,心里就似有什么东西要融化一般。
“奶娘呢?怎么不先喂些奶水喝?”
京里接到遗玉怀孕的信儿,期间就曾送过几个奶娘长途过来,遗玉一个没敢用,而是通过孙玲寻了两户干净本份的寻常人家,安置在别院,提前两个月让秦琳管教着,有李太医不时的诊断,健康是没有一点儿问题。
卢氏见遗玉醒,给了她个笑脸,接着又愁道:
“怎么没喂,可她不吃能有什么法子,你睡着时没见着,喂几口就给你吐上几口,回数多了,她就哭起来,细声细气地还没叫我心疼死,哪舍得再强喂它,只得让奶娘去歇着。这还是听了秦姑姑的主意,熬了些小米油试试,这不,将才肯抿上两口。”
“啊?”遗玉担心道,“这不吃奶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喂这个吧?”
卢氏倒不怎么担忧,又抿了一口送到孙女儿嘴边,道:
“这孩子同你一个性儿,当初娘生你也是,头几天不下奶水,便央了村里的大娘帮忙喂你几日,你也是一口不肯吃,生生饿了两天,原我也担心你吃不了奶,等到我亲自喂你,你吃的比谁都欢。”
遗玉轻轻一笑,稍微心安,看着女儿小小乖乖的模样,心里是极想伸手抱抱,可刚刚生产的身子不宜挪动,便只好用眼睛过过瘾头。
卢氏见她这会儿情绪稳定,便一边喂着孙儿,一边说道:
“京里送来的信,娘看过了,你先莫要惊慌,魏王什么本事,你当比旁人更清楚,要知这来回路上送信总有个耽搁,这边雨时那边晴,许那头他已经平安了,只是消息还没传到京城,更别说是安阳。”
遗玉白天经历了人生最大一场痛快,眼下女儿平平安安地躺在身旁,她已经镇静许多,有些后怕,自责道:
“我晓得,是我担心过了头,还差点伤了孩子。”
“依我看,你先派信到京里再问问确信,娘说句不中听的,”卢氏话声顿了顿,“就是他真遇上什么险难,远水不解近渴,你还能帮他什么,倒不如心平气和地等着。”
卢氏的话句句在理,遗玉又不是听不进劝的人,这便点头应声:
“娘说的是。”
卢氏就怕她想不开会把自己绕进去,见她现在还算理智,也就放了心,瞅着越看越乖巧的小孙女,不费力地换了话题:
“你说这大名儿要问过宫里,先不好取,但总得有个小名,好让人喊吧。”
说起名字,遗玉不禁又有些难过,她怀孕的太突然,李泰走的急,这连个名姓都没商量过,来往的两次书信上,她是有提起过这件事,可李泰的回复,意思是这名字还得由宫里给取,具体得分男女。
据遗玉所知,李唐王室里起名是没什么字辈,好比高祖李渊的几个儿子,有几个是取名叫李元霸、李元吉什么的,而当今圣上就叫李世民,这么来说,取什么名字,单纯是看做皇帝的喜好。
这就更让遗玉有些不乐意了,她私以为,皇上取名字的水平可是十分有限,瞧他那些儿子女儿,名字都是一般,尤其是公主们,高阳大名叫做李玲,长乐公主是李丽质,还有那位没见过两面的豫章公主,干脆取了个花容月貌的名字,叫做李花容。
她是真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被冠个沉鱼落雁,牡丹芍药之类的俗名花名。
卢氏不知遗玉想远了,这便自顾高兴地挑拣着自己想好的小名儿:
“得取个好叫又好听的,你瞧她在你肚子里多省心,就叫个‘乖乖’好了。”
遗玉实在不想拨卢氏冷水,可这“乖乖”偶尔叫叫还好,正当了常喊的小名儿,难免腻的慌。
“娘,我听平卉说起过,周总管喊家里小孙子,就是一口一个‘乖乖’的,这叫重了似乎不好吧。”
“啊?”自己想好的名字被人先抢了,卢氏失望了一下,便又来了精神,“那叫‘宝宝’如何?”
“。。。娘,她这么大点儿,喊宝宝好听,可再长大些,这小名儿叫起来不就拗口了。”
“那、那要不就叫‘贝贝’?这个好听。”卢氏绞尽脑汁,又想出一个来。
遗玉失笑,目光又落回女儿身上,温柔地扫过她小巧可爱的五官,抬起手,食指轻轻落在她细小的眉间,想起听到她第一下哭声,不由会心一笑。
“就叫小雨点吧。”
“小雨、小雨点,”卢氏念了两几声,就觉得顺口,立刻就将什么“宝宝贝贝”的忘在脑后,伸手轻拍着襁褓,轻声哄声道:
“小雨点儿,小雨点儿。。。”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本听不见什么声音,可被卢氏这么不停地叫着,那丁点儿大的小嘴巴竟然微微动了动,就跟笑了一样,可把卢氏给乐坏了,把她从床上抱到怀里,直换了心肝宝贝地喊。
遗玉静静躺着,看着这祖孙两个,脸上挂着笑,心思却在翻转。
六月初五,魏王妃诞下一女,为求赐名,第二日便送信回京。
李泰下落不明,小雨点的洗三日,遗玉无心多邀客人,女客就发帖请了孙玲一个人来,连在安阳城住的刺史夫人都没有带上。
说来有些萧索,小雨点是李泰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子嗣,但身为魏王府的嫡长女,这要是在京城,怎么都不会如此简陋地操办,只怕消息传出去,来送礼的人能把延康坊的大街都给堵塞了。
这本该是受尽瞩目的一个孩子,却悄无声息地降临在安阳城中一座小别院里,好似遗玉取给她的名字,小雨点,一场细细近无声的小雨。
孙玲也有一个女儿,小名乐乐,今年方才三岁,这么大点嘴巴就甜的要命,头一回见便喊遗玉作“王妃姨姨”,遗玉那时怀着身子,就艳羡人家有个乖巧伶俐的闺女,这下自己也有了,当是满足十分。
洗三这天,大早上遗玉胸口就开始难受,叫来秦琳一看,帮着推了几下,竟就下了奶水。
秦琳喜声道:“快去唤老夫人过来。”
遗玉以前只听说过产后几日便会出母乳,这回自己有了,一时还真有点儿别扭,见平卉和平霞炯炯有神地立在床尾盯着她上身某一处瞧,便一人瞪了她们一眼,把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黄花丫头撵了出去。
“嘶,姑姑别挤了,疼。”
“王妃不知,这头几口奶水味道发苦,是要不得的。”
遗玉不如人家专业,也就不再插嘴,直到卢氏抱了孩子过来,搁在她怀里。
“快喂喂试试,这娘亲的奶水要还不喝,明儿我再弄了羊奶给她尝尝。”
“羊奶腥味太大,她想来不会喜欢。”
遗玉不大熟练地将女儿抱好,因是夏天,襁褓裹的不厚,很是清晰地感觉到幼儿的柔软和娇小,被女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以至于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喂奶,才没有觉得害臊。
小雨点不肯吃奶娘的奶水,喝了两日米油,这下被她亲娘搂着,只喂了一口,便埋进遗玉胸口,津津有味地吮吸起来,到了最后,要不是怕她吃多了噎着,遗玉都不忍心让卢氏把她抱开。
小丫头离了奶嘴,是不哭不闹,被卢氏搂在怀里,面朝着她娘亲,小腿儿使劲儿一蹬,闭了两日的眼睛就这么一点点睁开来。
突然见这孩子睁了眼睛,遗玉愣了一下,便挪不开眼。
小雨点的瞳孔不意外是黑色的,亮晶晶的好像一对墨玉珠子,要知道李泰并非是天生的异瞳,这孩子的瞳色虽然不似她父亲,可漂亮的程度,在遗玉这个娘亲看来,却不差多少。
“咦?”
卢氏是第二个发现孙女儿睁了眼的,惊讶一声,刚想凑到跟前仔仔细细地瞧,小雨点便将眼睛重新挤上,嘴里噗噗吐了俩奶泡,任凭卢氏再哄再叫,都不肯张开。
有了这么个插曲,晌午洗三时候,卢氏眼睛就没离过她的宝贝孙女,怕再错过她睁眼,可惜小家伙吃饱了肚子,从头酣睡到尾,别说是睁眼了,醒都没醒来过。
第三一一章 赐名
从安阳城到长安,日夜不停地赶路,快马来回至少要用五日,遗玉写信回去打探李泰的消息。
不多日便收到京中回信,将李泰所带的一支兵马在大沙海中被尘暴所袭失踪的事详细说明。
在大沙海中行军途中向长安送信十分不易,往往派出十个信使,七八个都会死在半路上,有关李泰失踪的第一手的消息,是在五月下旬送达长安,可李泰所领军部在大沙海中遇险的时间,却是发生在四月初。
这么一算,遗玉就心底发凉,李泰遇险竟有两个月了,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死亡沙漠里,同大军失去联系,没有军需的供应,他要怎么挺过这两个月。
尽管她一再自我安慰,也许这两个月里李泰他们已经同大军会合,脱离险境,只是消息还没传回来罢了,然而银霄的迟迟不归,让这个假设变的十分无力。
以至于在接到长安来信的几日里,她夜夜难以成寐,即便睡着,也会不断地做梦。
卢氏将遗玉的忐忑不安看在眼里,庆幸小雨点的降生,多少能分散她的注意,让她寄一半心在小家伙的身上,才没有一蹶不振。
小雨点嘴巴很刁,遗玉喂了她几日,卢氏嫌她月子里每日喂奶不方便,想着这孩子肯吃奶水,便抱给奶娘去喂,哪想小家伙依旧不肯吃。
卢氏狠狠心饿了她半天,小雨点就跟她耗着,任凭奶娘把胸口凑上去,怎么塞都不肯张嘴,饿极了就睁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来回瞅,也不管看不看得见人,一扁嘴就开嗓子哭,声音不响亮,细声细气就跟阵小雨似的,但卢氏哪受得了,当即就心疼地把人抱给遗玉去喂。
遗玉低头看着趴在自个儿胸口呼哧呼哧地吸着奶水,眼角还挂着一点泪花的小家伙,忍不住就笑开:
“将奶娘送走吧,我喂就好,她娘有的,还叫她吃别人的,难怪她不乐意。”
“唉,这娇气的哟,”卢氏嘴上嗔怪,但还是从了遗玉的意思,“奶娘就送一个回去,留一个下来,哪天你身子不舒坦,也不至于饿着孩子。”
两人说着话,就听“嗝嘚”一声脆响。
小雨点饿了一上午,吃的急了被噎住,打了个嗝,嘴角冒了几个白色的奶泡,遗玉赶紧把她抱起来一些,轻轻拍拍她背脊。
平彤在屋外说话:
“主子,今儿早上都督府上去了好些送礼的,孙典军送了礼单过来,您是不是要过目一下?”
遗玉闻言,就知道自己产女的消息已经在城里传开,“你看看吧,有不合规矩地就退回去。”
自打戴良的案子落下那天起,这安阳城当地的大户便将遗玉忌惮上了,毕竟谁家手底下没那一两个不正当的勾当,谁也不想哪天会被揪到公堂上去丢一把老脸,顺道把家当基业都赔进去。
这便小心待着,一听到风吹草动,便使自家妇人往邓县令府上去打听,就怕无意里得罪了遗玉会倒大霉。
遗玉将这些人的心思看的明白,乐得看见他们收敛劣性,便故意不去给他们好脸。
小雨点吃饱了,频频打起哈欠,遗玉舍不得让女儿离开视线,但这坐月子的屋里不通气,实在不宜她多待,便让卢氏把她抱了出去,到别处去睡。
遗玉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没事便画画图纸,让工匠照着图样给打造了两整套的小床小澡盆小衣柜,专门收拾出一间向阳的屋子摆置,供小雨点一人换着来用。
她怀孕期间,卢氏不准她做针线,也不叫都督府上的裁缝制衣,一手包揽了孙儿的衣物,肚兜小衣小裤小袜,全是亲手缝绣的,挑了鲜艳的颜色,绣了各种童趣,小鱼小鸭子的绣面,男婴和女婴都使得。
还是六月,天气热,卢氏把小雨点放进小床里,摸了摸她脖子上的细汗,便解下她身上的小衣,叫平卉去柜子里拿了干净的小兜出来,自己则把光溜溜的小家伙在床里翻了个儿,拿痱子粉团往她后背扑。
“老夫人,舅老爷在外头。”
听见门外下人禀报,卢氏手上没停,“让他进来吧。”
韩厉得允许进到屋里,“我有话同你说。”
“嗯,等等。”
他见卢氏手上忙活,便晃着步子凑过去看,他这么临近地去看一个小娃儿,还是头一回。
小雨点困了,懒洋洋地躺在小枕头上,被她外祖母翻来覆去地折腾,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