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细品她的话后,惊声赞道:“是啊,娘,应该就是国子监了,那位还提到了四季相围,您忘了吗,今日是五院艺比的日子,老爷是这次艺比的论判之一,几日都是在君子楼中观比的,那君子楼的四座,可不就是梅兰竹菊四季之物么!”
这么一说,那高人所指地方,分明就是国子监的君子楼了,房老夫人要想知道孙子下落,黄昏时,去那里就对了。
“算你还有些脑子。”房老夫人满脸欣喜,也不同丽娘计较她刚才气走了高僧,虽迫不及待,可脑子也没混到不顾一切大中午地就住国子监跑。
“黄昏之时,那便是戌时了,先回府去,我要好好诵佛一番才可。”
丽娘低低应了一声,上前搀扶,这次没有被推开,她在房老夫人低头自语时,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一眼那棵枝叶异常繁茂的常青树。
寺中一角的破院中,静悄悄的不见半道人影,但若是有人走进墙角那口枯井,便能听到隐隐约约的人语声。
“这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缝,来求平安被人害,遇上熟人,还撞见人家私情……”
遗玉将身上缠着的布块扯下来折叠成几层,铺在坑洼不平又冰冷的地面上,盘腿坐了下来,并没有急着呼救,因为她知道,这会儿叫了也是白叫。
不知该说她倒霉还是运气太好,昨晚因为卢智的事,她一夜都没能合眼,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炼雪霜给了卢智,将就睡下的她,早上起来很是困倦,但艺比又不能不去,便用了一粒前几日配药时候多做的镇魂丸,用来提神。
她和程小凤杜荷一样,吃了小沙弥送来的饭菜,不一样的是,因为那残次品的镇魂丸附带的药效,她只是头昏无力了一小会儿,恰好在暗害他们的两人走进屋中后,清醒了过来。
若说在听到高阳的声音后,尚来不及清醒的她是惊讶的,那在悄悄眯眼看见她同一名年轻英俊的僧人举止亲密地靠在一起后,感觉就像是吞了一整根的薯蓣一样,啼笑皆非。
公主和僧人,这样的搭配在历史上前不少见,在她并未模糊的记忆里,高阳公主,便是个中之最!
她会记得这件事,绝非偶然,那是因为,历史上的高阳,在婚后沾染上了一名僧人,她的驸马,在他们偷情的时候,甚至还被派去放风,而这位可怜的驸马,正是房家二儿子,房遗爱,换言之,即是她现在的亲二哥,卢俊! 遗玉三人到这寺中,显然事先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的,能在这里遇上高阳,只是巧合,照理说,曾被关在尼摩塔中三个月的高阳公主是极其讨厌寺院的,那她来这里,便只有“私情”二字,可以解释,也不知这 高阳公主在婚前使好上的僧人,是何方神圣,若是她没有听错,高阳称他为“秀河”,实际寺中,有秀字辈的和尚呜?
撞破公主同和尚的私情,该怎么办——在两个同伴都昏迷,那公主又是位手段狠辣的情况下,听得他们只是想将自己一个人藏起来, 在被杀人灭口和被藏起来之间做选择,她当然是选了后者,只能继续装作昏迷。
后来一路被那和尚卡着,丢到了这小院的枯井中,若非是她这阵子勤于锻炼身体,被他这么一路提过来,非闪了腰不可。
“唉。”
遗玉重重一叹,抬头望着比自己个头高上不多,却恰好让她爬不出去的井口,照着那和尚的话,这里是人找不到的地方,不关上她一天半日的,是不会将她放出去,那她现在就是喊,也是白费力气了。
算着时间,程小凤和杜荷应该再过两刻钟就能醒来,介时他们一定会在这寺中找她,先等等,到时候听见动静,再喊救命也不迟,在这之前,她要好好想想,若是没人能找到这里来,她该怎么出去才好,卢氏尚在君子楼中等着,她若到期未归,还指不定怎么担心呢。
“咕噜噜——”
正在揉腰的遗玉,腹中发出一阵闷叫,她停下动作,伸手到袖子里模索了一阵,掏出一块早就被压扁的软帕,将帕子层层揭开,里面被压碎的蜜色点心,是在马车上吃剩下的最后一块。
长孙姐妹和高子健见过慧远方丈,将来意说明,道是为五院艺比, 替东都会念平茶社的夫人求三道平安符,对方并没有为难,便直接取出了今年剩下的最后一道亲手绘制且开过光的平安符给他们,但再想多要两道,他却不松口。
慧远方丈是得道高僧,三人不敢强求,只能静心在禅房中尽力说服,就在高子健口干舌燥地一番劝说,慧远只是低诵佛音,不为所动时,门外一阵骚动,禅房大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长孙娴三人扭头,见着门口一脸怒色的程小凤,还有同样脸色发青的杜荷,疑惑之中,就听她张嘴喝道:“老和尚,你把小玉弄到哪里去了!”
在他们身后,门外地上东倒西歪着三四名上前阻拦的僧人,个个身上前有着灰色的脚印,一看便是被人怒急踢倒的。
慧远并不见怒,心平气和地劝慰:“这位女施主,老衲不解你是何意,可否详解一二。”
程小凤正待将他们两人刚刚醒来发现被人下了迷药换了房间,且同 伴不见的事情说出,可看清楚了屋里的另外三人后,银牙一咬,脸色更加难看: “你这老秃驴,是不是同他们合伙串通好的了,不想给我们平安符就直说,为何还要迷倒我们,却给他们行方便!”
长孙夕和程小凤到是没有太大恩怨,见她误会,连忙道:“小凤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也是刚刚到,比你们还要晚来,怎么会和大师串通。”
奈何程小凤气急的时候,本来就是个不讲理的,杜荷就是脑子清醒,知道此事八成同他们无关,却也没有出言帮腔解释,而是看向正 被捏在长孙夕手中尚未收起的浅黄色平安符。
长孙娴轻嗤一声,道:“夕儿同她说那么多做什么,这人天生就比别人少长了几根脑筋,你说的清,她未必听的明,丢了人还不赶紧去找,到这里闹什么,无礼。”
“你!”
程小凤正在气头上,本就火爆的脾气一点就着,听闻她言中侮辱,二话不说便攥起拳头,两步上前挥过去。
“呀!”
长孙夕尖叫一声,看着高子健拦下了程小凤的一拳后,两人便在这并不宽敞的屋子里,打斗了起来。
“住手,别打了,小凤姐姐你听我解释!”
长孙娴前面有高子健挡着,有些挑衅地低声道:“解释什么,说是人不见了,指不定是自己贪玩乱跑,还到这里责问慧远大师,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第二八零章 陪我等等
程小凤就算是气急出手,也留了三分余力,可听了长孙娴这句话后,却是全力挥出一掌,绕是高子健有名师指点,也抵不过曾在卢中植那里学过几手的程小凤,三两下便落了下风。
杜荷对正在面前打闹尖叫的三人视而不见,绕过他们,走到依然静坐的慧远方丈面前,一脸严色却保持着敬意.道:“大师,我们为五院艺比而来,闻您正在待客,便于禅房等候,可是在用过贵寺僧人送来的斋菜后,却因其中的迷药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不但被人换了房间,随行的一名同伴,也不见了踪影,我相信大师品行,应与此事无关,可这事情是在实际寺中发生的,还请大师给我们一个交待!”
慧远老态却不失红润的脸色,微微变换,对着杜荷轻轻一颔首,刚要说些什么,正在同程小凤过招的高子健,一时力殆,被她一掌推向慧远处,眼看着就要倒在这看起来经不起一撞的老僧身上,却在贴近时候,身形诡异地稳住。
几人一愣之后,长孙夕连忙上前查看高子健是否被伤到,程小凤则被杜荷强拉到一旁讲道理,长孙娴看着慧远方丈将门外地上的僧人叫来问话,双眼之中露出有些意外的笑意。
一刻钟后,将所有的事情问了个清楚,但被派去禅房查找那些饭菜和蛛丝马迹的僧人,全都空手而归,那之前给三人带路的辨都和尚,更是一口咬定寺中不会出现给客人下迷药的事情,若不是有杜荷拦着,慧远又没有置之不理的意思,程小凤非要上去用拳头和人讲理不可。
在询问了寺中四处出口的守院僧人,得知无人见过遗玉出寺之后,便确认了她肯定还留在寺中,按慧远方丈的吩咐,掌管院中人事的僧人,带着程小凤去辨认那送菜的小沙弥,而杜荷则跟着戒律僧人则明和尚,带着一众没有嫌疑的僧人开始在实际寺中里里外外查找起来。
之前因长孙娴三人不敢冒冒入内继续艺比任务的几名算学院学生,都被程小凤这一闹引来,白看了一场热闹。
等到方丈院中重新安静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高子健因挨了程小凤一掌,面带阴郁,长孙夕脸上挂着些许担忧之色,长孙娴却在屋里又剩下他们三人和慧远方丈时,再次提到了另外两道平安符的事情,请求他再制两张与他们。
慧远方丈这次直言告诉了他们:“老衲这平安符若要开光,是需七七四十九日,那位杨施主既然让你们来求符,必然能够分辨平安符是否开光,你们拿了老衲现制的去给她,同样无用,眼下寺中出了这等乱子,三位施主若无心留下帮忙,还请早归吧
长孙娴细想之后,便不再执着于另外两道符,出家人不打诳语,慧远方丈既然说过制符要那么久,那其他人同祥没有得到三张符的机会,如此判来,按着任务的完成程度,礼艺比试的胜者,也该是她!反观那被人下了迷药的三人,遗玉的不知去向,让她在疑惑之余,倍感心情舒畅。
“走,咱们回茶社去,那位杨夫人应该是位通情达理之人,若她非要三道平安符,等明年大师再制,我替她求够便是
长孙娴对身边两人道。
长孙夕犹豫,“那卢小姐怎么办,我们不要留下来帮忙吗?”
高子健道:“帮什么,那程小凤还有力气打人呢,哪用的上咱们帮?”
“夕儿,你就是太单纯了,没看到他们口口声声说被下了迷药,可除不见了一个人之外,哪有半点证据,实际寺是什么地方,好端端地藏她一个人做什么,谁晓得她到底跑去做什么了?”
在长孙娴的劝说下,长孙夕也同意离开,三人向慧远方丈道别之后,便骑马回程。
遗玉丢了一小块泛着沁香的点心进嘴里,这入口即化的点心,是她在井中唯一的安慰,可是半天吃上一小块,如今就剩下一角,还没听到四周有什么动静。
“这都有一个时辰了吧,嘶——腿都麻了。”
她将最后一块点心小心包起来收进袖口,站起来在带着土味的井底活动了腿脚之后,仰头看着外面的天色。
圆圆的井口上,被院墙一侧露出的树枝乱叉遮住半边,另外半边则是浅蓝带些灰白的天空,肯定是申时已过,冬季天黑的早,再过不久,夜幕就该降临,而再过一个时辰,那便是五院艺比最后一项结束的时间。
“这鬼地方,果然同那人说的一样难找,小凤姐和杜荷肯定是着急的很。”
遗玉捡起地上的绳子,比了比长短,足够甩到井口,可却没有借力的东西,又低头看看脚边叠放的布块,还有一些小块的碎石,轻叹一口气,重新坐下。
在井中被困了这一个多时辰,她从没断过思考出去的想法,奈何工具不足,尽管她有个聪明的脑袋也无济于事,只能盼着人来救。
就在遗玉因为井口尚明的天色,乐观地等着人来搭救时,程小凤和杜荷却急的上火,这寺中的小沙弥都见过,也没有认出那个下药害他们的,整座寺院都被一群人翻了个遍,也没有遗玉的人影。
眼看天色暗下,分头带着一群僧人寻找的程杜两人在钟楼下会合,得知对方无果后,他们不怕艺比会迟到,却担心已经失踪了一个下午的遗玉,会遭遇什么意外,心急火燎的两人,并没有想到要派人回去喊人来帮忙,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找寻着寺中每个角落。
长孙娴三人带着一道平安符,顺利回到念平茶社,一同的还有知道没有希望拿到平安符的算学院几人,本来下午是要开门迎客的茶社,因为这群参加五院艺比的学生,关起门不再做生意,三人的回来,让前来应门的侍女玉梳有些惊讶,乃至出声问道:“怎么是你们先回来了,他们呢?”
长孙娴知道她说的是遗玉几人,拉了一把待开口讲话的长孙夕,边朝里走,边道:“我们求到符,便回来了,他们应该是有事耽搁了吧?”
玉梳没再多问,进到茶楼后,就领着长孙娴一人上了二楼,楼上的琴声依旧,可在见到玉梳领来的人后,那琴音却缓缓停下。
“这位小姐可是求到符了?”
长孙娴是头一次见这位杨夫人,上午他们到了茶社,却只是被现在这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