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那殿下找我过来,是有何事?”没了先前的担忧,遗玉同他这么近地站着,难免有些不适,侧过头去问道。
李泰却没有回答,因着她的动作,看清细白的脖颈上半寸长的一道划痕,双目一寒,另一只手便抚了上去。
遗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浑身一僵,却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任他温热的手指在自已颈子上,那有丝疼痛的伤口周围轻触着,
怕痒的她有些想笑,又觉得心里麻麻的。
李泰的手指并没在她颈子上停留过久就收回,握着她手臂的手掌也松开。
“阿生,去告诉卢智,本王带人先走了。”
遗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直站在屏风另一侧的阿生,耳根子当即便是一热。
铺着舒适软垫的马车上,遗玉手捧着热茶,轻吹着一片浮到水面上的茶瓣儿,余光瞄着侧面静丅坐的李泰,思锗有些飘忽。
马车行了一会儿,李泰看着无聊地吹了半天茶叶末子也不见喝上一口的遗玉,道:
“明日御艺比试,就不要去了,让卢智替你去消名。”
遗玉没多想,就应下了,“那烦劳殿下派人去知会我大哥一声。”
两刻钟前,她还同卢智他们坐在一桌等吃饭,这会儿就稀里糊涂地被李泰给领走了,起初她是不愿的,毕竟卢氏那里不好解释,在阿生再三保证帮她圆了谎后,她才跟着他离开。
明日的御艺,她也不想过去,今日这短短一上午,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虽然都化险为夷,可她却要时间将某些事情好好想个明白,到底值得不值得。
“那您明日还去观比吗?”遗玉话音一落,就觉得问错了话,刚说了她不去观比,这会儿便问李泰去不去,就像是她不去,他也不应该去似的。
“去。”
一个字,便让遗玉本来尚可的心情顿时一垮,他当然得去了,她是弃比了,那长孙家的三小姐可没有。这会儿静下来,她又想起白日自己被长孙娴和满楼人质问时,这人却悠闲地坐在楼上“看热闹”,长孙夕就在边上陪伴着。
李泰注意到她脸上没来得及掩饰的异常神色,稍一思索,便直接道:“你不想让我去?”
这话在李泰看来是没什么,他只是问出心中所疑罢了,可对此时的遗玉来说,却带着那么点讽刺的味道,好像他是在告诉她,他去不去,又不是她说了算的!
“殿下想上哪去,由您自己决允小女怎敢干涉。”遗玉垂着头冷淡地答道,一时气闷,她连自称都改了回来,并没有发现自己这时的举动,筒直就是在怄气。
李泰是头一次见她这副模样,难得地在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解之色,没能多想,便因她的自称,冷下了脸,不过他向来脸上就那么一种表情,遗玉余光瞄他,但见他沉默不语,更认定刚才他是在讽刺自己多管闲事。
她从早上起就绷着神径,折腾了一个上午,在人前强撑着,浑身酸疼不说又在天霭阁受了惊吓,这会儿被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对待”,心中一屈,本就酸涩的眼晴便湿润起来。
第二五一章 不要哭
遗玉受了一上午的委屈和折腾,身心皆是疲惫,想到她被长孙娴咄咄相逼时候,李泰和长孙夕坐在一起看热闹,胸中便觉干涩。
这会儿她又听扭了李泰话里的意思,只当他是在暗指自己多管闲事,一时委屈,泪意便涌上,想要止住,泪珠却已经成型,只能垂下头,不想被他看见。
“吧嗒”
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坠入她捧在胸前已经变温的茶水中,这极其细微的水滴声,在车轴马蹄声中,是根本听不到半点响儿的。
李泰正因遗玉刚才疏远的自称而不悦,在她说完那句有些怄气的话后,并没再接话,刚闭上眼睛准备养神,就察觉到遗玉略带压抑的呼吸声,睁开眼睛一瞧,便看出不对,小姑娘的脑袋垂得低低的,肩膀极其 细微地抖动着。
“哭什么
李泰脸上的冷色褪去大半,眉头一蹙,声音却有些 凌厉,听起来不像是关心,反倒是在恐吓一般。
遗玉因这突然的一问,一口气没能憋住,使劲儿吸了一下小鼻 子,吧塔吧塔几滴眼泪连续滚落。
“我没哭
这话要是骗瞎子聋子还行。
李泰听她哽咽的语调,心中一堵,脑子还没想明白,嘴上已经淡 淡地命令道:“不许哭!”
这么三个宇一出口,却让遗玉肩膀抖得幅度更大了一些,短促的抽 泣声再明显不过,一张口,嗓子都是软锦绵的哑音: “我、我说了,我没哭!”
李泰眉头一皱,伸手朝她探去,遗玉泪眼朦胧,模糊看见他的手指 进入视线,就要扭头去躲,两人一探一避下,动作大了些,捧在她手 上的那杯茶,便全数洒在了她的前襟上。
两人的动作皆是一顿,遗玉胸前一凉,早上被人泼墨的羞辱感又被 想了起来,两手一松任杯子劈啪一声摔在地上.掩住湿透的胸口,不再 掩饰地大声哭泣起来活像是被爹娘丢在路边的可怜孩子。
李秦哪里亲历过这等阵仗,伸出的一手悬在半空中,不知是当近 还是当退。
两人之间虽总不缺惊心动魄的经历,可平日相处时候一让一 敬,都是温温和和的,她这么一嚎起来,便让他想起那个血夜之后,他 立在小楼外的窗前,听着里卧少女向兄长哭诉时的声音,也是这般委屈 和难过,让他胸闷。
遗玉正揪着前襟大哭,心里后悔死了怎么在天霭阁时候跟了他离 开,闹得这会儿不仅是委屈,又加上尴尬和难堪,哭意怎么也忍不住, 早上用眼过度,这呜呜十几行泪水落下来,更是酸涩难当,刚要用手背 去拭泪,却觉得身边的软座一沉,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一只手从前搭 上她右肩,一勾一带后,她便被迫扑入对方胸前。
李秦想着记忆中的一些片段,大手在空中一滞后,缓缓落在遗玉单 薄的背脊上,一下一下轻拍起来。
“不要哭。”
这低沉的嗓音入耳,虽半点都不温柔,却让遗玉心头一阵慌跳, 贴在他前胸的小脸霎时一热,背上不算标谁却认真无比的轻拍,让她 着下唇,由大哭变成小声啜泣, 两只小手很是自然地改为去揪他的衣 襟,堵塞的鼻子尚能嗅到他身上沉静的香气,胸前的凉意抵不过他怀中 这片刻的温暖。
李泰垂眼看着依在他胸口的小姑娘,只能见到小半边白皙泛着红润 的侧脸,听着她小声的呜咽,感觉着她身子细微的颤抖,青碧色的眼瞳 渐染上一层烟色。
早上在君子楼的许多道身影再次晃入睁中,那露着两只藕臂奋笔 疾书的少女,独立在兰楼下昂首辩驳的少女,摊起双手讲着墨汁与清水的少女,还有淡笑着手持金色木刻的少女…… 眸中烟色消去,哭泣的少女半边稚嫩的脸庞映入眼帘,似在提醒 他,她还是个不满十三岁的小姑娘,这让他本来还算清晰的瞳色,重新被茫然覆盖。
马车终于驶到了秘宅门外,驾车的阿生被车里的动静闹了一路, 脑门已经起了一层虚汗,车停稳后他正犹豫着是否要去掀帘,一只玉白 的手掌便从里将车帘拨开,阿生连忙接过帘头,高高打起,下一刻,却 是睁着大眠看自家主子从车里抱出一团被裹在披风中的东西,而车里 的卢小姐则是不见了。
平彤和平卉正在书房中整理着遗玉近日所练的宇,听见屋门响动,道是遗玉回来,忙放下手上的活,出去迎着,看清李泰和他怀中的东 西后,僵硬着躬身行礼的当儿,人已经用脚踢开里卧的屋门走了进去, 俩丫鬟互相对着眼色,不知当不当进去。
李泰将遗玉放在床上后,看着她胸都衣襟的潮湿,运气于掌上正要 贴上去,就听一声急促的低唤:
“殿下!”
平卉立在门口,平彤慌忙走进来,在床边蹲下,看了一眼遗语潮湿的前襟,对李泰道:
“殿下,奴婢帮小姐换件衣裳。”所以您就请回吧。
李泰将手收回来,瞥了一眼躺在床上,双月轻阖,睡颜安稳的遗玉,眼角泛起些愉恰悦却又未明的笑意,语气却很是冷硬:
“手上和颈上有伤,记得用药,午膳别落了。”
“是。”两名丫鬟暗送口气,恭送他出门。
床上的遗玉悄悄睁开眼晴望着头顶的纱帐,俩丫鬟进屋后又重新闭上。其实在马车上,快到秘宅时候她已经缓过来神儿,因觉得丢脸不知如何面对李泰,索性才闭着眼晴装睡。
平彤和平卉将屋里的炉子烧得旺旺的,轻手轻脚地给“熟睡”中的遗玉换了衣裳,又拿热水擦过手脸,在她两只手臂上擦了药膏。
遗玉被她们摆弄到一半儿,就真的睡着,中途被唤醒过一次,迷迷糊糊吃了半碗饭,就接着睡,再醒来时候,天色己黑。
守在屋外的平彤听见她叫唤,走进来禀道:“小姐,王爷交待,今晚让您好好休息,暂且不用练箭,上药之事,李管事会代劳。”
遗玉本就觉得眼下面对李泰很是尴尬,听她这么说,还松了口气。
“小姐还是先用饭吧。”
“嗯。”一觉睡了半天,不饿才怪。
用过饭,遗玉沐浴了全身,再次躺进被窝后,不到一刻钟就再涣进入梦乡,连多想会儿心事的功夫都没。
第二日,因两名丫鬟没有叫起,遗玉难得睡了个懒觉,醒来后,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却在看到窗外的天色时动作一停,大声喊道:
“平彤、平卉!”
“小姐,您醒啦。”平卉端着一杯水走进屋中。
遗玉并没发火,而是一边套衣裳,一边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没有叫我,这都什么时辰了。”
她昨晚就没有练箭,棋盘也没碰,今早这么睡过去,李泰这会儿想必已经是身在国子监,早上的练习又要泡汤。
“小姐,是殿下交待让您多休息的。”
遗玉穿衣的动作停下,脸色稍好一些——自从九月底那夜后,他昨日头一次没有让她去上药,今早又让她睡到日上三竿,可见是特意给她时间好好休息。
昨日在马车上,李泰的安抚,一觉醒来,若非她记得清楚,还真当是做了一场梦,想到那面冷话少的人,像哄小孩子一样拍着她让她不要哭,她嘴角便忍不住上扬。
可是,她终究是看不明白,李泰对她这模糊不清的态度背后,到底是体着什么样的心思,他身上的谜团太多,单从表面,根本无法窥破。
“小姐?您若困就再睡会儿?”
“不了,起。”
压下思绪,遗玉整理着装好,在客厅用过早饭,想了想还是出去练箭,虽没有李泰的指点,好歹也能不让手生掉。
今日的阳光很好,遗玉走进院子后,便放松地舒展着双臂,到弓架下桂上箭囊,取了阿生挂上的,模样大小同先前那只被李泰踩坏那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弓。
她刚刚在红印上站定,旁边的书房门便被打开,扭头看见那从屋中走出的人影,一瞬间,她还以为这会儿是清晨。
“殿、殿下?”
李泰穿着一件看起来很是舒适的明蓝色绵袍,腰间并没佩挂任何饰物,乌发松散地在后颈用条发带扎起,一看就是从没出过门的模样。
可这都巳时了,他不是说要去国子监观比吗,怎么还呆在宅子里没有走?
“您不去看五院艺比了吗?”
李泰看着遗立脸上的惊讶,答道:“没什么好看的。”
这人!遗玉又好气又好笑,昨日就是因为这个事挑了她的哭筋,这会儿他倒一副兴致缺缺地说没什么好看的了。
李泰走到她身边,就像往常那样伸出两指按在她肩窝上,语态不远不近的,仍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提也未提昨日她哭过的事情,反倒让她不觉尴尬。
“已经起晚,不赶紧练习,愣着做什么。”
听了他的括,遗玉心中腹诽,叫丫鬟们不要喊她起床的是他,这会儿她起晚的也是他。”
但面上,她还是一面抽出羽箭搭在弦上,一面乖乖地应声:
“是。”
冬季的暖阳照在院中的两人身上,折出淡淡的暖光,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第二五二章 揪他们出来
十月十四日,遗玉练箭之后,在书房同李泰下棋,于此同时,国子监的御艺比试正激烈地进行着。
长安城南深巷中的一家小酒馆,上午生意很是冷清,连个上门打酒的客人都不见,馆内空荡荡的,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自捧着一只酒杯小酌。
一名身着灰衣的男子步入馆内,在角落处坐下,掌柜的不慌不忙地打了一壶酒走过去。
灰衣男子端起酒杯让掌柜的斟满,开口问道:“我不过离开几日,刚一回来就这么急着找我过来,是有何事?”
原来这男子竟不是客人,同这掌柜还是相熟的。
掌柜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