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郁心兰的问题,建安帝的眼眸顿时眯了起来,上上下下细细打量她一通,先赞了她一句道:“你的确是聪慧。”然后避重就轻地道:“我怀疑旁人还玩了其他的花样。前些天,找到了一个当年接触过稳婆的婆子,她说当时闹了鬼。”
郁心兰一怔,闹鬼?她脑子里忽地想到荣琳郡主留下的那张字条,忙看向赫云连城道:“那张字条,你带了吗?”
建安帝坐在御案后,蹙眉问道:“靖儿,你们还瞒了朕什么事?”
赫云连城赶忙解释道:“不敢隐瞒皇上,是荣琳曾留下过一张字条,应当是她被害当日,在宫中听到的讯息。只是,字迹实在是太模糊了,所以臣没查清之前,不敢呈报皇上。”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一般有什么事情,臣子们总得先调查清楚了,才向皇上汇报,总不能禀报一件事情,皇上问及,一问三不知,何况还是涉及到内宫的,更加要谨慎了。建安帝便不置可否地道:“呈上来。”
赫云连城拿出字条交给黄公公,建安帝接过,展开细看。这时代的眉笔是柳条炭化后制成的,写出的字迹呈粉状,多卷了几次后,更加模糊,可是有几个字,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来。
建安帝的心呯呯地跳了起来,啪一声将字纸拍在御案上,“后宫之中果然有奸人。”随即又看向郁心兰道:“兰丫头,朕还等着你的计谋呢。”
二十年前,又是换婴,郁心兰自然就联想到了雪侧妃的身上,若皇上急切想知道是这么件事,倒是好办了。她的小脸上立即呈现出一丝光彩,语气里却都是恭谨和崇拜:“皇上深谋远虑,上回用打草惊蛇之计,抓住了安亲王,臣妇听闻后,只有崇拜的份,哪还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
虽说没有献计,却暗示了皇上仍是可以用打草惊蛇之计,又将功劳全数送给了皇上。
建安帝何等睿智,不过是一时之间,关心则乱罢了。现下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便笑道:“是个小人精,朕猜你的孩儿,日后定然是个智计多端之人。”
郁心兰赶紧大拍马屁,“臣妇代腹中孩儿,谢皇上吉言。”
建安帝摆手笑了笑,“你回去好生修养吧。”又看向长公主,“定远侯朕还要留他几日,待与甘府对质清楚了,再行发落。”
长公主无法,只得谢恩,带着儿子媳妇出宫回府。
不久之后,宫里就开始有了一些细小的风声,传得十分隐秘,但是有心之人,费尽心机仍是能打探得到:皇上找到几个当年雪侧妃身边之人的亲威,她们曾买通过看门的守卫,与雪侧妃的丫头婆子们接触过,知道当时的一些情况,这些人陆续被暗暗抓入了宫中,皇上由此知道了雪侧妃是被人谋害的。
皇上龙颜大怒,暗中下令彻查,已将此事交给了剑龙卫去办。又过了几日,剑龙卫们得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阅老头找到了个重要证人,今晚带入宫来。
夜幕之中,阂老头和闵婆子带着一个老婆子往太安宫而去。闵婆子不断安慰那名婆子,“只要你告诉皇上的线索有用,出宫之前,就能得一大笔的银子赏赐,后半生的日子不必愁了,儿孙们都能跟着享享福。”
那婆子一身朴素的妆扮,听到银子,当即笑嘻嘻地问,“可不是哄我?”
闵婆子笑道:“哄你做什么?”
那老婆子立即高兴了,手舞足蹈地道:“那事儿我知道哇,那个推人的丫头,是我娘家的侄女,她爱说梦话……”
话未说完,一道寒光扑面而来。
那婆子顿时呆住了,可寒光到了眼前,她却忽地一侧身,堪堪避过,让来人明显一愣,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黑得连星光都没有宫径上,忽然多出了数十几火把。数十名剑龙卫,将来人团团围住。那人心中一惊,立即从怀中掏出一物,往地上一抛,一道浓烟骤然涌出,可是待浓散去,那人却萎顿在地,气喘吁吁。
吴为分开人群,来到她面前笑道:“早知你有后着,自然是要准备些软骨散的。”
说完这话,他便往旁边一让,建安帝缓缓地走到那人面前,冷冷地道:“揭下她的面纱。”
纯黑的面纱揭下来,露出了敬嫔那张小巧秀丽的脸庞。建安帝似乎大吃一惊,素来冷沉的眸子里,升起一股浓浓的不敢相信之色,方才来人的身手,可是与他的剑龙卫不相上下的,哪里知道,会是这个怀着几个月身孕的妃子?
“怎么会是你?”这个在他印象里,老实本分得几乎没有一点存在感的妃子。
敬嫔咬了咬唇,若不是乳娘病逝,身边已经没有可用之人,她何须亲自出马?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必定是皇上定下的计谋,可恨她怕事情败露,还是上当了。
建安帝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来人,将其押去御书房。”
诺大的御书房里,还跪着几个人,定远侯、谌将军、甘老夫人母女、和甘将军的儿子。
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参与其事,也没什么可要避忌的。建安帝立即开始审问敬嫔,“说,你为何要谋害雪儿?”
敬嫔咬了咬唇,狠下心道:“因为她得宠,我嫉妒。”建安帝自是不信的,她嫉妒?她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是旁人供奉给他的,要说嫉妒,多的是人嫉妒,她一人嫉妒得完么?可是之后无论怎样审问,敬嫔都是这句话,建安帝又顾忌着她腹中的胎儿,不敢用刑,眼见着天亮了,还得让她去休息,直把建安帝气得七窍生烟。皇后好心地劝道:“不若皇上先处置了甘家的事吧。”
因为之前甘老夫人已经承认,当年甘将军确实拥护着安亲王,并参与策划秋山行刺,论说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平时,建安帝是不会牵连过多的,可今日心情不好,当即宣旨道:“传朕旨意,甘府满门抄斩,诛连三族。谋府江门抄斩。”
三族便包括了甘老夫人的娘家和甘将军妻子的娘家。甘老夫人一听这话,骇得当即晕死在地,甘夫人哭喊着扑上去。谌将军也惊呆了,他其实只要皇上未登基前协助助安亲王,后来他就远远地躲开了。
到这时候了,还敢跟他谈条件,建安帝怒道:“拖出去。”随即又吩咐将谌将军带入宫来。
为求减轻罪过,谌将军忙向皇上招供道:“皇上,方才的这位娘娘,臣曾在安亲王的府中见过,那时她还是未开脸的小丫头,她必定也是安亲王的手下,求皇上放过谋府吧。”
到这时候了,还敢跟他谈条件,建安帝怒道:“拖出去。”随即又吩咐将敬嫔带来。
敬嫔再次被带入御书房,只一见皇上的脸色,便知大事不妙。建安帝这一回也不再跟她啰嗦了,开门见山地道:“你是自己招呢?还是要朕将陈子爵抓入宫中来用刑?”
敬嫔大惊,“皇上,信儿是您的亲生骨肉啊!”建安帝重重地哼了一声,“他与安亲王勾结,何曾想过朕是他的父皇?
你也休想抵赖,荣琳临死前,可是将她听到的话,都写了下来的。说,你将雪侧妃的孩子换到哪去了!”
敬嫔心头一震,听皇上提到了荣琳的名字,便知自己是怎么也瞒不下去了。她也是被皇上之前的话乱了心神,怕皇上真的去抓她的儿子。其实荣琳是见到了敬嫔的,若真的写的了下来,她早就得落网了,何必等到现在?
敬嫔苦笑了一声,缓缓地道:“不错,我是安亲王安排到皇上身边的,他要我用他的儿子,换下雪侧妃所生的孩子,可是我……没有替他办到。因为我怕那孩儿哭闹,喂了些安神的药,又紧紧束在胸前,到别苑的时候,那孩子已经死了。”
一百七十二章
建安帝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大,于是立即传旨,宣长公主及赫云连城、郁心兰、柯嬷嬷等人觐见。
等待着的每一弹指都是极其难熬的,建安帝背负双手,在龙案后走过来走过去。忽地想到,应当要向敬确认一下,忙问道:“你后来带走的两个小婴儿,可是一个活的一个死的?”
敬嫔以为皇上想套她的话,她决不能说出婴儿是她掐死的,否则皇上还不知会如何处置岳儿。她当即用力摇头,“不是,都是死的。”
建安帝怀疑地看着她,因为她眸中闪过了一丝惊慌,眼神躲闪了一下。“朕再问你最后一次,可是一个活的一个死的?”若是一个活的一个死的,不必证明,就能肯定靖儿是他和雪侧妃的孩子。
敬嫔仍是用力摇头,“不是!”
其实敬嫔虽然从小便苦学武功,可却从未杀过人,因为她生得漂亮,老早便定下要被当成棋子,送去某位皇子的身边,若是杀过人,眼神中就会有杀气,旁的皇子又不是傻子,如何会宠信她?
因此,当时她很慌,那两名婆子醒得太忽然,为了不让人察觉换婴之事,又不能杀人灭口,她生恐被她们发觉,只能赶紧逃之夭夭,那两个婴儿是怎样的,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反正是没有哭闹,她出了门便掐断了他们的脖子,活的也是死的了。
正在此时,黄公公进来通传道,“皇上,长公主和赫云少将军、少夫人,已经在门外候旨了。”
建安帝忙道:“快传。”
黄公公来到门边,打开雕花大门,请了长公主及赫云连城、郁心兰依次进来,行过大礼后,建安帝给他们赐了座,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皇妹,我记得靖儿生下来之后,你曾说他几乎没有呼吸,是被柯嬷嬷给救回来的?”
长公主不知素来威严持重的皇兄,怎么会激动成这样,整个人倾着身子跟她说话,眼中也全是既期待又紧张的光芒。她怔了怔,才回道:“是啊。”
“柯嬷嬷来了吧,快宣!”
听到传唤,柯嬷嬷恭谨地走了进来,跪下回话道:“回皇上,大爷的确是几乎没了呼吸,奴婢用了乡下的土方子,将大爷倒提起来,用毛巾轻轻抽打他的……臀部,大爷便哭了出来。”
郁心兰闻言微微偏了偏头,瞥了赫云连城一眼,害得他俊脸一红。建安帝殷切的目光立即看了过来,神情已经变为急不可待了,紧张得双手按在御案上,左右看了看,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是好。……哦,对了,得确认靖儿的血缘,嗯,还得跟皇妹分说一下,免得她以为朕无缘无故地要抢她的儿子。
他立即站起来吩咐道:“去,传太医来,朕有话问。”
黄公公领了命退下,建安帝将柯嬷嬷也打发了出去,这才指着敬嫔,将事情的因果解说了一番,“因此朕怀疑,靖儿是雪儿的孩子,你看,他与雪儿生得如此相象。”
长公主当即便激动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我的靖儿,是柯嬷嬷亲手打的包片,用的是一方锦蓝色绣并蒂莲的珊瑚绒毯,结头也是柯嬷嬷习惯的手法,断不可能弄错。”顿了顿,她又柔声道:“皇兄,臣妹知道您痛失爱子,心中必然是……”
建安帝立即摆手道:“并非如此。这个孩子,朕已经失去多年了,并非一时伤心才想岔了。若是没有缘故,朕又如何会这般肯定?”
长公主第一用不满的目光看向皇兄,想抢她亲手带大的儿子?
这兄妹俩立即为了赫云连城的归属问题,发生了口角。
赫云连城根本就呆住了,脊背挺得笔直,神情呆滞,郁心兰亦是半晌才回过劲来,直觉的,她就不希望连城是皇上的儿子,忙开解道:“皇上,请听臣妇一言。”
皇上饱含感情地看着她,心道:待确认了靖儿的血缘,你得称朕为父皇了。嘴里却道:“你说。”
“皇上,仅凭这一点推断,是不可能证明夫君是雪侧妃的血脉的,朝中的大臣,还有皇室宗亲们,也不会承认。”
建安帝笑道:“皇家的血脉不能混淆,但也绝不允许流落在外。朕自然要待有确切的证据之时,才会召告天下。”
“您请太医过来,是打算滴血认亲吗?”
“没错。”建安帝也不否认。
正说着,太医医正带着三名医术最为高明的太医进来了,建安帝只是问他们,“你们可有能确认父子血缘的方法?”便有人提出滴血认亲,可立即又有人反对,言道听说这种方法,确认出来的血缘并不准确。
郁心兰立即表示,“臣妇也听到过这样的说法,滴血认亲,只要是有亲缘关系的,就常有血滴相融的情形。”
皇上,您和长公主是兄妹,和连城是甥舅,本来就是亲威,还要认什么亲呐?
建安帝将吴为也宣入御书房,吴为的说辞与郁心兰一样,这种方法并不可靠。
建安帝仍是不死心,令几名太医退出去之后,还是决定试一试,吩咐黄公公准备好金碗,盛上干净的清水,便拿出小匕首,在自己的指上轻轻一划,滴了一滴血在碗中,然后将碗一推,示意连城照做。敬嫔终于会过意来,不待连城有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