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能怪责修竹什么。
沈少泽眼神如刀，阴沉的看着修竹：“看来修竹嬷嬷和郑贵妃关系很是亲厚，那么，公主出事那天，她要去蓝夜湖游玩的事，也是你告诉郑贵妃的了？”
李宝珠心头一冷，眼眸微眯，盯着修竹。
当时她是因为得知皇兄要去蓝夜湖那里，所以才想一同前往，她的行程是临时决定的，根本没有和理司监报备，也就不可能有人能够提前派出大批杀手埋伏在附近。
除非……
除非杀手们原本的目标根本不是她，而是……当时的大皇子，朱常洛！
她忍住想要上前逼问修竹的冲动，握著拳头，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
朱常洛看了眼沈少泽，幽幽的说：“你一直都不知道吧，其实那天要去蓝夜湖的人是我，云梦只是调皮，偷偷溜出宫跟着我……”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我事情还没办完就被父皇召回，滞留的云梦便阴差阳错的撞上了那些刺客。”
“你是说……”沈少泽眼含悲戚，他也是才知道云梦出事的细节。
“没错，是云梦代我承受了刺客们的刺杀！”朱常洛脖子上青筋跳动，一拳砸在墙上。
显见心中的愤怒和痛不欲生。
果然，果然……
李宝珠一直纳闷为什么要杀她，失去了皇后的庇佑，她只不过是一个待嫁的公主，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嫔妃之间的争斗。原来她们的目标是要杀了皇后嫡出的大皇子！杀了皇后，再杀皇子，嫔妃们肆无忌惮的残害中宫，皇上却置若罔闻，至今连一个公道都没有还给她们！
☆、第六百四十三章 人生若从未相识
李宝珠双眼中火光跳动，死死忍住冲到御书房质问皇帝的冲动。
她周身的气温骤降，连沈少泽都明显感觉出来，他黑眸盯住她，握住她冰冷小手，低低的说：“不要急，我们早晚会给她们一个真相。”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凭什么认为她会生气，会着急？
李宝珠和云梦公主，根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她垂下眼眸，微微摇头。
她总觉得，阿泽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毕竟她也没有特意掩饰自己的习惯和好恶，点点滴滴的相处中，他不可能毫不怀疑。
她从不怀疑阿泽的聪明。
沈少泽却已经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似乎刚才他眼中的探究只是错觉，“这个修竹嬷嬷一定知道的更多，也许该给她用点刑。”
“说的不错。”朱常洛点头，对外面说，“把她带到大理寺去，让她尝尝那里新出的刑具。”
大理寺？！
修竹吓傻了，忙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哭喊着求饶：“求求殿下，不要送我去大理寺，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只是口头上一句恐吓，修竹就一五一十的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全。
这么个软骨头，难怪这么容易被收买。若不是她藏的极深，虽然手头许多银钱，也从不显山露水，沈少泽也不会费这么多功夫，还要在朱莫愁的帮助下，才找到她。
当年她一直跟着风皇后，风皇后治下极为温厚，因此她身边下人都十分维护她，旁人根本很难插手。
直到云梦出生后，沈贵妃又把自家从小优秀的亲侄子带进宫。
在她们的有意安排和纵容下，青梅竹马的两个孩子，逐渐生出情愫，更是顺理成章的得到众人同意，为他们订了终身。
由此沈贵妃和云梦公主两处的关系也更加亲厚。
沈贵妃便从这方面找到突破口，威逼利诱的收买了修竹，每天都把云梦公主和大皇子的行程和生活，事无巨细的汇报给两位贵妃。
那天修竹终于从云梦那里得知，大皇子要出行蓝夜湖，身边守卫极少，便立即汇报给她们。
后来的事，他们都清楚了。
只是连修竹也不知道，那天连云梦公主也偷偷溜了出去，阴差阳错的撞上了刺客。
最终想要刺杀皇子的杀手没有得手，只杀了云梦公主。
听了修竹的供述，沈少泽手一颤，手中茶杯当啷掉到地上，脸色瞬间煞白。
“阿泽！”李宝珠喊了一声。
朱常洛面沉如水，让人把修竹带下去好好看守。
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一阵难言的沉默。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想太多。”朱常洛拍拍沈少泽的肩膀，缓缓走出房间，抬头看了眼湛清的天空，大步离去。
李宝珠担忧的蹲在沈少泽面前，发觉他一只手还握着茶杯的脆片，手心已经被割破，流出鲜血。
那茶杯竟然是被他硬生生捏碎的！
“你这是做什么！”李宝珠又气又心疼，把碎片抠出来扔掉，取出药膏为他上药。
沈少泽没有在意伤口，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眸的伤痛令人心碎。
“原来我也只是个被姑母利用的工具……”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如果我没有出现在这里，云梦她，就不会死……”
沈少泽这一生最值得回忆的事，便是幼年时在一片花海中遇到了那个小仙女一般的小公主。
他们一起长大，相知相爱，引对方为知己和爱人。
谁曾想，他的出现不过是个阴谋，是个最终要杀害她的阴谋。
可叹他曾经对天发誓要寻出凶手，为云梦报仇雪恨。
原来一切的最终错误，都源于他的出现，源于他爱上云梦，让云梦爱上了他。
这对沈少泽来说，是个莫大的沉重打击。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拼命想要寻求的真相和凶手，原来就是自己……
还有比这更可悲，更可笑的吗？
沈少泽忽然觉得他的人生，是个彻彻底底的悲剧。
他消沉的模样让李宝珠心痛。
她用手抬起他的脸，直视着他，认真的问：“难道你后悔认识云梦公主？人生如果重来一次，你宁愿从来也没遇见过她？”
沈少泽微怔，眼神茫然。
他惨然笑道：“如果因为我让她受伤害，我宁愿从未出现过在她的生命中。现在她一定仍旧幸福，快乐的活着……”
“如果没有遇见你，你怎么知道云梦公主会幸福，会快乐？”李宝珠眼中滑落一滴泪。
她很想对他说，不要否认我们过去的一切。
她真的，从来也没有后悔认识他。
即便只是短短十来年的生命，也是她宁愿承受的一切。
可她要怎么告诉他？
回去的马车上，沈少泽异常的沉默，目光沉沉看着外面，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眼里。
“阿泽……”李宝珠拽他的袖子，眼巴巴看着他。
沈少泽回过神，抬手捏捏她的脸颊，柔声说：“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眼神和声音温柔依旧，李宝珠却总觉得缺了什么。
回到杏华巷的小院子里，沈少泽把她送到房里，转身便要走。
“阿泽等等——”李宝珠拉住他，“你不陪陪我吗？”
自从李宝珠来到这里，他们一直分开睡，住在不同的房里。
沈少泽眼中有一抹欢喜，“你愿意原谅我了？”
她曾说过，除非她彻底原谅他，否则他们便一直分居下去！
意识到他想岔了，李宝珠脸色一红，笑道：“只是想你和我说说话……”
沈少泽见她小脸清瘦，心头微软，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蛋：“这几天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去叫人拿些吃得来。”
桌上很快摆满菜肴，李宝珠大快朵颐，发现阿泽却只动了动筷子就撂下了。
根本没吃几口。
他是打算消沉下去？
李宝珠心头涌起怒火，一把扭过他的脸，怒道：“云梦公主的死根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修竹的错，是郑贵妃和沈贵妃的错！你惩罚自己有什么用？！”
“你不懂。”沈少泽隔开她的手，垂眸低声说。“我不懂？”李宝珠笑起来，“你说我不懂？我告诉你，如果让我在认识你和长久的活着之间，我会毫不犹豫选择认识你！如果没有认识你，浑浑噩噩的活着有什么意义？你凭什么认为我没有遇到你，就会活的更好？”沈少泽愣愣看着她，“你……说什么？”
☆、第六百四十四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李宝珠看着他，眼神哀恸。
她深深凝视着他，慢慢的，一字一句念道：“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她眼中落泪，哽咽着说：“你还记得这首词吗？”
沈少泽霎时间如遭雷击，低头看她，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脸。
他怎么会不记得这首《点绛唇》？
他们订婚那天，她早起梳妆迟，慵懒的坐在秋千上玩耍，他去寻她，她因未梳洗，慌忙跳下秋千跑回寝殿，跑掉了一只鞋子，束发的发钗也散开了，如瀑般长发在风中飞散，只留给他一个羞涩的笑容。
当时那个情景，和易安居士的小词简直是如出一辙，沈少泽回去便写了这首词，当作订婚的礼物送给她。
这件事除了他，只有云梦知道，再无第三个人。
他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珠儿她又是从何得知？
沈少泽脑中想到初见珠儿时她的神情，后来她的脾气性格，再后来她的嗜好习惯，以及她的字迹，她的妙绝琴艺，无一不是和云梦如出一辙。
渐渐的，面前清丽小脸和云梦的倾城容貌重合在一起，变成了他爱之入骨，日思夜想的女人。
“珠儿……嫄嫄？”他颤抖着手，去抚摸她的脸，眼眶泛红，不敢置信的凝视着她，沙哑着声音问，“你，是嫄嫄？”
李宝珠再也不想顾忌什么，重重的点头，眼泪簌簌落下来。
“我是嫄嫄，阿泽，是我，我是嫄嫄……”
“我不明白，你，你为什么……”心中一直隐约的猜想竟然真的变成了事实，沈少泽只觉得上苍终于还是眷顾他，眷顾他们的。
李宝珠低下头，语气有一丝不安，红着眼睛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以前都想不起来我是谁……后来在花房受伤那次醒来，才突然都想起来……”
这样的事情实在过于匪夷所思，她担心阿泽不能接受这种事。
沈少泽心中确实吃惊和惊喜，却不知为何有一丝失落，试探着问：“那……珠儿呢？”
“你问原来的李宝珠吗？”李宝珠忽然觉得头痛无比，她揉着脑袋，低吟着说，“我……我不知道，我醒来就是我，我当时什么都不记得……”
沈少泽追问：“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我记得，是三月三日那天……”李宝珠的头越来越疼，她痛苦的摇头，“后来你和师傅一起来找我……你，你忘了吗？”
算算时间，那个时候确实是云梦不在了，他回到乡下散心的时间。
沈少泽想到先前在宫里遇到的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说什么“一身双魂”，原来指的就是她……
他心里实在不解：“你受伤那次就想起来你的身份，你竟然一直都不告诉我？”
那个时候他们甚至还没有成亲……
她竟然一直把这件事憋在心底这么久……
那次她哭着在他身下说自己是嫄嫄，求他不要那样对她……
他竟然对他的小公主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太多，冲击的沈少泽忽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珠儿忽然变成了他以为早就不在人世的小公主……
他以前对她做的那些事……
“嫄嫄……”他忽然面上现出几分忐忑和腼腆，松开了握住她的手，脊背挺直，看起来……有些紧张。
李宝珠见了心中微凉，垂下头问：“你，是不是怕我？”
毕竟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之外，旁人实在是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就算是阿泽，他也很难接受吧。
说不定心里还存了芥蒂……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忍着不想让他知道的原因。
“我知道自己现在很怪……”李宝珠站起身体，低声说，“你，你不要再自责，我从来也不怪你，能和你在一起，我从来都很欢喜……”
不等沈少泽反应，像是担心他说出什么她无法接受的话，李宝珠急忙忙的朝外走，走到门口回头说：“你……多吃一些，这几日看起来清减了许多……”
她说完就朝外面走，眼中不自觉簌簌落泪。
果然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她啊……
这时一把温润的声音忽然在前头响起：“咦，你这个丫头怎么急忙忙的跑？后面有狼追你？”
李宝珠抬头一看，三十许，一袭白衣，浑身带着潇洒和桀骜不羁的男子。
正是沈家的三爷——沈临风。
李宝珠忙低头抹掉泪珠儿，低声说：“三叔怎么来了。”
屋里的沈少泽这时终于反应过来，追出来却见自家三叔正站在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