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青达缓缓说道:“在商言商,但招商钱庄既然用阴的……我们又何必还装成自己一直双手干净?”
明兰石感觉后背一阵冷汗涌出,吃吃说道:“父亲,一旦事败,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明青达冷笑道:“有长公主护着,便是范闲也不敢乱来……区区一个招商钱庄,算得了什么?”
“可招商钱庄在东夷的总行肯定有帐目。”明兰石看着父亲,忽然感觉到一阵寒冷,觉得往常显得睿智无比的父亲大人,现如今……却渐渐变得愚蠢愤怒了起来。
“不管了!”明青达平静睿智地眼眸里闪过一丝狰狞,冷冷说道:“东夷城的人找咱大庆要钱……谁耐烦理会?”
“要不然……要不然……”明兰石喃喃说道:“咱们卖地卖宅子吧?这笔银子虽然多,但不是还不起。”
明青达阴沉说道:“你能想到的,他们能想不到?朝廷严禁田地私下买卖,如果是小宗的还好话,可是这么多田要卖出去,怎么能不惊动官府?一应手续办下来,至少要一年以后……招商钱庄宁肯损失三成,也要提前还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逼咱们分股?”
老爷子忽然心头一沉,想到朝廷严控土地买卖的律条,正是当年叶家女主人在世地时候,强力推行的新政之一。
明兰石面如土色地离开,他猜到父亲会做什么,但不知道父亲会怎样做,只知道父亲在明家面临暴风雨的情况下,在这一年地压力下,终于失去了理智……而他虽然依然极其艰难地保持着一丝清明,认为与招商钱庄合作更好,但是基于自己那件一直隐而未报的事情,他也不敢开口劝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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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苏州城那条青石砌成的街道上,忽然多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是被冬天困在洞里许久的老鼠,忽然间嗅到了香美糕点的味道,借着夜色的掩护倾巢而出。
然而老鼠只有三只,三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高手,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招商钱庄的防卫。直接杀进了后堂。
钱庄地保卫力量一向森严,加上招商钱庄的幕后身份,暗底里请了不少江湖上的好手,然而就是这样的防卫力量,却阻不住那三名夜行人的雷霆一击,由此可见,这三名夜行人的超强实力。
最可怕的是来袭者手中的长剑,剑上仿佛烙印着某种魔力,破空无声,剑出不回。直刺有如九天降怒,气势一往无前从不回顾。片刻间在钱庄的里铺里留下了十几具尸首与满地的鲜血。
而没有人来得及发出惨呼与呼救之声。
然而这样三位极高明地剑客,却在钱庄的后园里。遇到了极大地阻碍。他们明明看见了招商钱庄大掌柜死死抱在怀里的那一盒借据契书,却无法把剑尖刺入对方地咽喉。
甚至是三人中领头的那位绝顶高手也做不到。
因为他手中那柄开山破河的无上青剑,此时正被一张看似柔弱,却实则内蕴无穷绵力的青色幡布围绕着。
嘶啦啦三声响,剑客收剑而回,双手一握,对着手持青幡的年轻人行了一礼。
武道之中自有尊严。暗杀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便成为了武道上的较量。
此时青幡已经被那道极高明沉稳的剑意绞成了无数碎片,上面写地铁相二字也变成了碎布片上的小黑点,曾经化名铁相,如今化名王十三郎的年轻人,手里拿着那根光秃秃的幡棍。看着对着手持青剑,一副大师风范的黑衣人,缓缓低头回了一礼。
“请。”
黑衣人取下蒙面的布巾。一脸肃容,三络轻须微微飘荡,谨诚持剑,将全身地精气神尽数贯入这柄剑中,轻启双唇说道。
以王十三郎天不怕地不怕,浑然洒脱的心性,骤然看见这人的面容,也不禁动容!
如果是范闲在此地,看清黑衣人地面容,只怕也会马上转身就走,一刻不留。
……
……
云之澜,东夷城四顾剑首徒,一代九品上剑术大家云之澜!
王十三郎右手紧紧握着幡棒,瞳孔微缩,十分紧张。
跟随云之澜进入招商钱庄后院的两位夜行人,正是东夷城的高手,他们看见云之澜持剑正面对乱,十分恭谨地退到一旁,在他们的心里,对面那个持幡的年轻人虽然修为极其高深莫测,但只要他不是大宗师或者是庆国范闲这种变态人物,那就一定不是云之澜的一剑之乱。
王十三郎怔怔看着他,忽然说道:“您……的伤好了吗?”
云之澜微微皱眉,缓缓说道:“阁下认识我?”
去年春天时,云之澜单身赴江南,一方面是暗中看着自己的女徒弟们修炼,最重要的目标却是想觑机刺杀江南路钦差范闲,然而事情的结局却有些痛苦,一代剑法大家,居然只是坐在渔船上远远看了楼上范闲一眼,便中了监察院的埋伏。
时至今日,云之澜对于从水中如鬼魅出现的那道剑芒依然念念不忘,暗生寒意,因为那道神出鬼没的剑芒,让他受了出道以来最重的伤。然而他受伤的消息一直严格控制着,想必南庆朝廷也不愿意闹出外交风波,所以当王十三郎问他的伤好了没有,云之澜心里觉得有些惊讶。
王十三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君乃一代剑客,奈何为人作贼。”
云之澜笑了笑,说道:“阁下何尝不一样?”
“就算你把招商钱庄的人都杀了,把这些契条烧了,也不能帮到明家。”王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这里留的只是抄件,原件自然不在苏州。”
“原件在东夷城的话,明天应该就没有了。”云之澜缓缓说道:“我不知阁下何方门下,但是明家对我东夷城太过紧要,还请阁下不要阻拦。”
王十三郎说道:“明青达已经完了。”
还没有继续说完,一直安静等在云之澜身边的黑衣人开口说道:“师父,这人是在拖时间。”
王十三郎微微一怔,发现这名黑衣人竟然是位女子。说话的声音极为清脆,不由偏着脑袋笑道:“思思也来了?”
黑衣人身子一震,云之澜也好奇地看着王十三郎,叹息说道:“没想到您居然对我师门如此了解……真是有些好奇,只可惜时间不多,马上苏州府就要来人了。”
他缓缓举起手中地剑,剑尖微微颤抖,遥遥指着王十三郎的咽喉。
“你不会杀我。”王十三郎说道。
“为什么?”
“因为……”
王十三郎忽然面色一肃,左腿退了半步,青幡孤棍忽地一下劈了下来。左手反自背后握住棍尾,右手一压。棍尖挟着股劲意往下一压!
破风之声忽作,忽息。只在空气里斩出一条线来!
好强大的剑意!
……
……
云之澜瞳孔微缩,缓缓问道:“招商钱庄的东家究竟是谁?”
王十三郎犹豫了片刻,缓缓收回青幡,张嘴无声比了个口型。
云之澜满脸惊愕一现即隐,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一句话,便带着两名女徒弟转身离开后院。在将将要出后院的时候。他忽然回身说道:“师弟,保重,范闲比你想象的还要阴险。”
王十三郎苦笑说道:“大师兄,如果你告诉了明青达,相信我一定有机会看着范闲是怎么把我慢慢阴死。”
云之澜没有回头,双肩如同铁铸一般的稳定。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他用这么大的利益为赌注,来试探你对他有几分忠诚……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王十三郎缓缓说道:“可能他很有自信,就算我叛了他。他也有办法把明家搞死,他只是让我主持此事,顺便看一下我的态度。”
云之澜说道:“师尊的意思究竟如何?是明家重要,还是范闲对你地信任重要?我才能决定应该怎样做。”
“小范大人的信任最重要。”王十三郎诚恳说道:“就算我与您联手,告诉明青达事情地真相,帮助明家度过这次劫难,可下次呢?……内库终究是小范大人的,师尊并不介意与异国地小朋友树立起某种友谊。”
“那你刚才就不应该告诉我。”云之澜缓缓说道。
王十三郎笑着看了身后抱着文书,满脸警惕的招商钱庄大掌柜一眼:“就算我没有告诉你,但是谁也不知道暗中我会不会通知你,所以还不如当面告诉你。”
“看来东夷城里也不会动手了。”云之澜叹息着,他并不是叹息自己白跑了一趟,而在赞叹师尊那张愚痴面容下的深刻机心,他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位最神秘的小师弟,原来出庐之后,一直跟着范闲在做事。
“是的。”王十三郎低头说道:“如今是我在攻,所以请大师兄暂退,请保持沉默。”
“我可以退,但我为什么要沉默?”云之澜平静说道。
王十三郎从怀中取出一块小小的玉牌,给他看了一眼。云之澜看见这玉牌马上叹息了起来,摇头笑道:“门中一直都知道,你是没有剑牌的,没想到原来师尊给了你这一块。”
……
……
这个世界上,所有地人,所有的势力都在做骑墙草,而东夷城一脉,无疑是一棵参天大树,他如果往任何一方倒下去,都有可能产生某种意料不到的结局,再也无法飘回来。
所以四顾剑不能倒,因为他的剑要守护着东夷城,他必须对庆国的局势完全判断清楚,才会做决定,或者说,如果有足够强大的致命诱惑,他才会出手。
因为范闲地突兀崛起,他必须在范闲这边投以足够的诚意,一部分的态度,正是王十三郎。而他还在长公主那边保留了一部分态度,比如云之澜。
只有这样,日后庆国内部不论是哪方获胜,他都可以获得相应地利益。
这就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而今天夜里对招商钱庄的突袭,却让四顾剑的两只手正面握在了一起开始较力,只怕这个情况连这位大宗师也没有想到。
范闲先出的手,所以云之澜只好退走,可是他不必沉默,他完全可以告诉明青达真相,让他拒绝招商钱庄的入股,但他看到了师尊的剑牌,所以明白了在眼下暂时的局面当中,那位大宗师更倾向于哪一方。
……
……
招商钱庄里一片安静,隐隐传来前院的血腥味道。
先前一直警惕着的钱庄大掌柜,此时脸上早已回复了平静温和,他对着手持青幡发愣的王十三郎郑重行了一礼,恭敬说道:“恭喜十三大人过关。”
王十三郎有些痴地偏偏头,半晌后叹息道:“人类的心,真是复杂,师尊和范闲真是……很有趣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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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青达又一次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往明园高墙外的树上,心里有些凄凉,想着明明冬天已经结束,春风已然拂面,前些日子生出的青嫩枝丫,怎么偏偏又被冻死了呢?
他知道现在摆在自己面前,摆在家族面前的局面,也有如严酷的冬天。明家百年之基,本来哪里这么容易被人玩死,然而自从成为经销内库出品的皇商之后,明家赚的多,也陷的太深,根本拔不出来,渐渐成为了朝廷各大势力角力的场所。
商人再强,又哪里经得起朝廷的玩弄?不论是这一年里的打压,还是前几个月的货价操控,以及那次恶毒到甚至有些无赖的石砸银镜……明家付出了太多血汗,损失了太多实力,整个家族商行的运作越来越艰涩。
如果他能脱身,明家依然能够保存下来。
但他不能脱身,所以他需要解决问题。眼下摆在明家眼前最急迫的问题,就是周转不灵,流水严重缺乏。要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有外部的支援。然而太平钱庄毕竟不是无底洞,不可能永远向明家输血,东夷城方面据说已经有人开始提出异议。而那该死的招商钱庄……
明青达的眉头皱了起来,咳了起来,咳得胸间一阵撕裂痛楚。
如果招商钱庄要的不是明家三成股子,而且手里头握着足够的筹码,明青达也不会做出如此丧失理智的反应,他甚至愿意和招商钱庄进行更深层次的合作,当度过这一次风波之后,双手携起手来,赚尽天下的银子。
可是……想要自己的家产?这便触到了明青达的底线,这是他弑母下跪忍辱求荣才谋来的家产,怎么可能就为了四百万两银子便双手送上?
可是……现在的明家,还确实抽不出现银来还这四百万两白银,就算招商钱庄用浅水价应契,接近三百万两的银子,明青达也拿不出来。
他咳的更厉害了,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黯淡失落与屈服。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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