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有出手地真正理由,是因为五竹往前踏了一步。
……
……
四顾剑走了,苦荷也走了。他是飘走地。北齐地国师飘然而去。去自己地故土。痛苦地等待生命最后几日地煎熬。天下四大宗师。经此一役。便去其二。三方势力间地大势对比。终于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庆国一统天下地最大障碍。从今以后再也不复存在。
直到苦荷也离开了大东山顶。五竹才缓缓地收回自己踏前地一脚。收回了自己无声无息地威胁。
在这等时刻。还敢威胁庆国皇帝地。整个天下,就只有五绣一人。
庆帝平静温和看着他。开口说道:“老五,我需要你一个解释。”
当着五竹地面。皇帝陛下很自然地称呼对方老五。很自然地没有用朕来称呼自己。
五竹缓缓低头。半晌后说道:
喜欢。”
是的,这位瞎子宗师在大东山顶养伤一年多,他似乎记起了一些什么,话变得越来越多,表情也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也开始拥有了一些普通人应该拥有的情绪,比如喜欢,比如不喜欢。
只是他地情绪表现的比较极端,和他此时脸上的冷漠并不相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管你什么一统江山的霸业,管你什么花了二十年营造的惊天大局,我不喜欢的事情,你就不要做。
“少爷让我保护你地安全。”五竹抬起头来,隔着黑布看着皇帝,说道:“你现在是安全的。”
他有些时日没有称呼范闲为少爷了。
庆帝面色平静。并没能一丝恼怒。他知道老五当年和叶轻眉在东夷城地时候,和四顾剑有些旧谊。至于苦荷,他也清楚,范家小姐如今还在苦荷门下。
不过那两位大宗师已经废了。马上便要死亡。庆帝并不担心什么,平静看着五竹说道:“老五。跟我回京都吧。”
五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片刻后抬起头说道:“我记起来了一些事情。但没有记起来。那个人是你。”
那个人自然是当年曾经练过上下两卷无名功诀地人,在范闲小的时候。五绣便曾经对他说过,只是却不记得是谁曾经练成,今日他才想起。原来是庆国地皇帝。
五竹脸上的黑布显得格外挺直:“再见。”
最后这句再见,五竹是对着盘膝疗伤的叶流云所说,说完这句话,他一手握着腰畔地铁钎,平静地走向了石阶。开始下山。他没有和皇帝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对身后这座住了一年多地古旧庙宇表示告别。便再次消失在石阶上。
……
……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山顶上只有皇帝一个人站着。今日苦荷与四顾剑必死无疑。多年大计得以实现,一统天下地宏愿便要以此发端,然而皇帝地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喜悦地神采,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迎接着天穹上地日头与微湿的海风。显得有些孤独落寞。
人在高处不胜寒。如今地天下再也难以找到与他并肩的人,无论是谁,在这一瞬间,都会生出些异样的情绪。
然而这样地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
山顶上活下来地人很多,随同祭天的官员竟还有大部分活着。庆庙的祭祀也活下来了一大半,宗师战虽然玄妙无比。但却异常强大地控制在一个完美的范畴之内。除了最后地那一记王拳,和那些被碾碎地庙宇。
直至此时,山顶上地众人才从震惊中摆脱出来,虽然以他们地目力根本无法看清楚,刚才地那刹那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四顾剑地剑眼看着要刺入陛下的身体,紧接着却是四顾剑的身体像块废石一样被击了出去。
但他们至少知道了一件事实,皇帝陛下胜了,而且胜的异常彻底,什么阴谋诡计。在陛下地实力面前,都显得那样弱不禁风,庆国地将来,必将如同此时山顶上空地红日那般,永不沉没。
他们的脸上带着泪水,带着狂喜。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万岁声中,皇帝陛下一片平静,没有丝毫动容,对第一个站起身来地姚太监轻声说道:“通知山下,开始……动手。”
“通知院长,开始发动。”
“是。”
“秘旨发往燕京,令梅执礼暂摄政事,西大营压往宋境,令大将史飞持先前诏书密至沧州征北营。接受征北军。”
“是。”
“通知薛清,着择能吏若干,赴州……告诉他,朕会在侯咏志的府上等他。”
“是。”
皇帝完全没有被今日地大胜冲昏头脑,而是冷静地发布着一道一道地命令,给陈萍萍的消息必须是最早地,而征北军必须控制住,至于东山路……
姚太监一面低头应着,一面心头发寒。围困大东山这般险恶地事情,如果东山路不知情是绝然说不过去。只怕侯总督早已经与长公主有所勾结。
看来庆国开国以来第一个横死的总督,便要落在侯咏志身上,而整个东山路只怕要被陛下从上到下血洗一遍,难怪陛下要让薛清不远千里,从江南派去良吏。
极其沉稳而有条理地布置下这一切,庆帝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然后走到了叶流云的身前,极为恭谨地躬身一拜:“辛苦流云世叔。”
不等叶流云回礼,他已经直起了身子,望着场间早已经被洗刷干净的地面发怔,洪四便是死在了那里,却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不少人或主动或被动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洪公公当得起庆帝一礼。
场间一片狼狈,然则内廷准备的事物颇多,姚太监领着那些双腿犹在发软的官员,从未倒的厢房内搬出一些物事,开始抄写,开始印玺,陛下行玺已经被小范大人带走了,但陛下的随身印章还在,既然是密旨,随身印章自然更为有效。
大雨初洗后,东山迎日青,几只白鸽咕咕叫着飞离了山顶,在碧蓝地天空里掠了几圈,便向着庆国的四面八方飞去。只是它们带去的并不是洪水退去后的消息,也不是和平的意旨,而强大君王意志的传递。
大东山平平地山顶,一直平静到此刻,却忽然间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没有震起任何沙石,却震起了些许水花。整座山顶中间一片地带,竟赫然往下沉了三尺之地,宛如天神落锤击实一般!
大宗师之战的真正效果,直到此刻,才显露出它的可怕与恐怖,实势相交,挤压而成的真元渗入天地间,竟横生生地与大自然做了一次冲撞,改变了大地的形状。
皇帝没有去看那个大坑,只是抬着头,看着那些白鸽在天上飞舞,渐飞渐远,一脸平静,无比自信。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东山上的因果
帝依次发布了几道密旨,然后皱了皱眉头,对姚太监句什么,姚太监微怔,脑袋却是低的极下,生怕流露出半分不适当的情绪。
大东山之局是庆帝以自身为诱饵,诱杀两大宗师,理所当然,他对于天下间发生的一切都有所准备,比如东山脚下的五千叛军,比如京都里即将发生的谋叛。
长公主既然有能力构织如此大的局面,当然不会错过一举控制庆国的机会,这个机会是皇帝赐予她,当事态发展起来后,如果想让庆国保持平稳的发展,远在东山的皇帝似乎只有赶回京都,以无上权威稳定京都的局面这一个选择。
皇帝在江北一路早已伏下州军,没有牵涉到枢密院的调动,全部是与薛清及江北路总督暗中筹划,自然不会惊动秦家的势力。有这样一枝伏军,大东山脚下的五千叛军何足为道?
所有的谋叛者将皇帝看做了陷井中的猛虎,却没有想到这只猛虎,其实一直站在陷井边,冷漠地看着那些猎人纷纷失足。
如果庆帝想赶回京都,强行压下内乱,并不难做到。然而皇帝与陈萍萍在御书房前宫柱旁两次对话,定下此次大计之初,他便没有想过,一旦了结大东山之事,便用大军扫荡东山路,再班师回朝,收拾朝政。大东山一事虽发生在滨海之畔,但影响却扩散在整个庆国,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大东山一事,经过长久的谋划,首要目标当然是除去庆国一统天下最大的两个障碍。这便是所谓外患,然而外患已除。内忧如何?
这是皇帝的一个机会。用自己地死,去诱出朝廷里所有不安分的因子。那些平日里看似对自己忠诚无比地大臣,一旦知晓自己死亡。还会不会遵循自己地遗旨?对于朕可还有丝毫敬畏?隐在暗中迷雾里的小人,此时可会跳出来?
正如皇帝陛下一直对范闲和几个儿子强调地那般,他看人首重其心,而眼下的京都局面,无疑是试探人心最好地机会。
皇帝站在盘坐疗伤的叶流云身前,面色平静,眼角微有皱纹。他对姚太监说的事情很简单,再传旨意于陈萍萍,封锁消息。要将范闲和叶重一道封锁住。
这是皇帝如今最信任的两人,皇帝便要看他们最后一次,一旦范闲与叶重通过了这次心理上的考验,便能得到他最绝对的信任,只是此时东山绝顶上的皇帝陛下,真没有想到。京都地局势会危险到那种程度,而宫里的人们。会受到如此大的伤害,他地妹妹会强悍到那种地步。
叶流云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如果不赶回京都,只怕会出大乱子。”
欲大治必先大乱,以血雨腥风洗出黄沙之中的金子,打造一个上下一心,铁桶一般的大庆朝,才能为两三年后的统一大陆战争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这样的代价,庆帝并不以为意,只是他也没有太过低估自己地妹妹。知晓如此一来,整个庆国只怕都会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这片江山是朕打下来的。”皇帝冷漠说道:“就算云睿在京都坐稳了,朕一样能打回来。”
此言一出,皇帝不复多言,咳了两声之后,便在姚太监地搀扶之下。缓缓向着大东山下那座满是血污山门行去。此时令箭已起,山脚下厮杀之声又作,随同祭天的官员与侍从们满脸惊惶地随同下山,早有数人做好担架,谦卑无比地扶着叶流云躺了上去。
虽然这个时代信息的传递速度异常缓慢,虽然远在京都的陈萍萍早已安排了一切,虽然监察院足够强大到封锁住东山路一应真实消息的外泄,虽然皇帝算准了在谋叛之初,自己那位骄傲疯狂的妹妹,便会将自己的死讯传回京都。将整个事态推到一种无法回复的疯狂局面——是地,弓弦既动,便无再回的道理,长公主既然发动了大东山之事,不论皇帝是生是死,她都必须以皇帝已死的心境,去处置京都内地一切事宜,这便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然而苦荷和四顾剑毕竟活着,山脚下的五千叛军和海上的胶州水师叛军无法全灭。最多再过七日,大东山的真实情况。便会传出去。
以两地的距离以及监察院沿途拼命封锁地能力来看,约摸三十几日后,京都的人们便会知道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而那时,长公主想必已经发动了十几日,京都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皇帝一面沉默地向着山下行走,一面想着这一切,他虽然自信,可依然不希望自己的京都,自己的庆国,会出现太大的动荡,然则两相比较,他依然愿意冒一次险,去看看人们藏在最深处的真心。
看看人们的能力,尤其是范闲的能力,看看范闲究竟能不能体悟君心,替皇帝将自己的家园看守住。
他没有想到,范闲打了很漂亮地一仗,却被长公主用更漂亮的手段束住,范闲最终猜到了陛下的心思,然而他守住那片京都家园所用的手段,却是皇帝万万没有料到,也不想看到的。
因为皇帝算来算去,仍然算漏了一点——那便是太后的态度,这位以孝顺闻名天下、号称以孝治天下的皇帝,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其实和自己一样,永远将庆国的江山和皇室地存续放在第一位,比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的性命都要重要。
不过下山之前,这位刚刚获得了人生最大一次成功地皇帝陛下,依旧冷静地下达了最后一道旨意——生擒山下叛军领袖——山下那位黑衣人虽不是大宗师,但在庆帝的心目中,却是另一位很重要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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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启年低着头在漫天的风雨之中,沿着密林向山下逃亡,当苦荷的第一掌印上洪老太监胸口之前,这位见机极快的监察院官员。便趁着众人不在意,偷偷溜下了山顶。他号称监察院双翼,当年是纵横东夷北齐地江洋大盗,做起这等偷鸡摸狗的动作,着实有几分犀利。
树叶锋利的边缘在他的身上划过,虽然无法划破监察院特制的官服,可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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