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的话,奴婢十四岁。”电光石火间,明白胤禛的敌意所为何来?我撑死了往大里说也就是个孩子。何况在马场上,我对他斩钉截铁的说是石灰,上了康熙这我又不说。再何况,我说石灰是偷偷对他说的,可见我知道这件事有古怪。
太谨慎也是一种错,一种标榜聪明的错,这是另一种方式的招摇。大约在他看来,这种招摇可以理解为阴险。
康熙夫妇二人赏了我好些东西,就让我退到一边了,等他们都走了。只剩胤禛陪着十三说话。
我先回去翊坤宫回话,拿日用的东西,胤禛跟出来在院子里叫住我,冷着声音说:“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明白事理,既然这样那就好好照顾十三阿哥。”
怎么听,都不象夸奖,这语气明明就是威胁,大意是‘你的狼子野心,我已经掌握,你不要耍花招。’
我规矩的应着,基本已经对他那张冰山脸免疫了,这就好像一个人到了某种地步,破罐子破摔了。
我们之间最糟能怎样?不过杀了我。正好,我回家去。随便你怎么说,我既不作奸也不犯科,更不害人,我怕你做什么?
章佳娘娘正好也在翊坤宫,来向宜妃道谢。知道我回来,也叫我去前面。
宜妃在客气:“这话,就见外了,这本是她们做奴婢该做的。”
章佳娘娘就微笑:“奴才们知道什么呢?还不是平时主子教导的好,才有懂事的奴才。”
我哭笑不得,封建社会都灭亡这么多年了。我好好一个现代女性,来这里受这样的侮辱?被人称呼奴才! 人权? 懂不懂?
这要是拍戏,我绝对跳起来,大喝一声,姐姐我不干了。可是我不能,我现在只是个奴才,只能低头生活。
忽然想起,有一个人面前我不用低头。对,就是他,胤禩。甚至我不对他请安,他也只是微笑。他是个皇宫里不一样的人。
如果他不象苏悦然该多好,我一定会对他怀着满心感激。
蓉月还要继续在宫里陪伴宜妃。于是我开始了这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的的生活,阿哥所的生活。
可怜又是
早上两三点钟就要起床,因为阿哥们要上课去。倒是见着胤禩了,他和兄弟们匆匆的出门,我正在外面。他回了头,脸上是温温的笑,我装作没看见。
胤祥有两个贴身侍女,一个叫环儿,一个叫云霜,十四五岁都很和气的样子。还有几个嬷嬷。
十三的太监庆喜从书房里领了功课回来,胤祥就骂他:“蠢奴才,跟你说了,我不能用眼看书,你没去跟师傅说吗?”
庆喜唯唯:“说……说了,师傅说,找个认字的读给阿哥听也一样。”
十三一脸怒容,一个靠垫摔出去:“认字?你也不数数,你认识几个,还敢说?”
他伤了眼睛心情不好,环儿对我说以前他脾气不错,从不会发这样大的火。
看庆喜可怜巴巴的样子,再想到我受的侮辱。奴才不好当啊!我站出来替他解围:“阿哥别生气,奴婢倒是认字,奴婢读着,阿哥听听,要是不好只管罚奴婢吧。”
怎么会不好?无心的教导,虽然不严格,却很有水准。
不过是《大学》罢了,我读了几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善……” 胤祥脸色才缓和下来。
留功课的纸上写的清清楚楚,要熟背下来。我念,他背。一段一段的背,然后串起来。背到了‘欲修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心者,先诚其意;欲成其意者,先致其知……’总是卡住。我知道他不容易,可是人家既然说熟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当然,本人也要一泻私愤,替奴才们出出气)
对不住了,我今天就要冒着生命危险,教您一个道理了。这道理就是‘别随便相信女人,特别是忽然变得很温柔的女人。’
我温柔对他说:“阿哥,把手伸出来。”他不知何意,乖乖伸出了手。
用手抽他手心,他啊一声,迅速把手缩回去。有些恼:“为什么打我?”
我微笑:“阿哥,奴婢的手也很疼,怎么说奴婢打您,明明是您打了奴婢。”
他简直哭笑不得,“你……” 不好意思,这是您那位八哥教我的。
我接着说:“这是奴婢在,若是圣上查您功课也背成这样怎么办?”
他气哼一声:“好,我就背给你瞧瞧。”
接下来他就爆发了,不得不佩服他,我学这么多年也只是看懂认识,让我背下来,不如让我死。
他真的很聪明,听得我连连夸赞他“好。” “真好” “太好了”“十分好” “非常好” “好上加好”
他哈哈直笑:“你还能说出什么好来?”
“您要是还背的这样好,奴婢就有词。”胤祥伏在椅上只是笑。
胤禛在门口咳嗽一声,我猜测他早就来了。给他请安,他正眼不瞧我,只是摆摆手。我放下手中的书,准备退出去。
他十分不悦:“叫你来,不是为了和十三阿哥说笑的。”我低着头不做回应,我理你说什么呢?我已经掌握了一套对付他的招数——不理他。
你说,我就听。反正怎么处置,他自己都打好主意了。说什么都白费,求饶了,还白白让人看不起。
十三阿哥去摸索胤禛的手,胤禛就伸手过去握住。他急急得替我分辨:“四哥,她帮我背书,就刚才笑了一会儿。您别怪她。”
胤禛看我,嘴角泛着冷笑:“好,我看看你书背的怎么样?”
这个家伙说话爱说一半,看表情就知道,他是说‘十三阿哥背的不好,你这这顿打就跑不了了。’
毛爷爷教导我们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我仍然垂着头,若是我合该挨你四阿哥这顿打。早晚的事,不如早打完了,让他痛快痛快也好。
胤祥很给面子,一字不差流利非常。背完了就邀功似的问胤禛:“四哥,怎么样?”胤禛微笑看他:“很好。”
胤祥又笑问我:“初九你说呢? 你刚刚说了那么多不重样的好,我看你这次说什么?”
我微笑说:“好的不能再好了。”胤禛的脸色有点青,大概因为不能打我,太遗憾的缘故。
胤禛临走对我说:“你出来,有事嘱咐你。”我的命之苦,可见一斑。站在院中,被他冷若冰霜的眼风扫过。
“你还会什么?”他问,我只得说:“就认识几个字。奴婢是格格管字画书籍的丫头。”
他冷笑显然不信,你不信的对,我确实是撒谎。他还要说什么,胤禩温暖的声音响起,
“四哥。”听得我热泪盈眶。
胤禛淡淡的问:“你怎么回来了?”胤禩微笑:“有点头疼,告了假。正好师傅还有话,给十三弟带来。”
胤禛点头:“去看看十三,就去歇着吧!”胤禩往胤祥屋里去了。
胤禛对我也开了恩 “回去,好好照顾十三阿哥。”
我行礼要走,他又叫住我:“还有,不能让十三阿哥耽误功课。”我规矩的答应。
心生缠绵
我挑帘准备进屋时,余光正瞥见院中的胤禛。他没有走,还站在原地,背负双手不知在想什么,修眉微皱。那清雅的眉眼,被阳光笼着,有淡淡的忧郁。
不知为什么,我一时之间就愣住了,完全忘了,我就这样半挑着帘子,一脚门外一脚门里的站着。
直到胤禩低声问:“你不进来?”我才醒过神来。回头看他时,神情还有些茫然。
胤禩要走时,对胤祥说:“三哥上次送我的那本书,就送给十三弟吧!”胤祥微笑说:“谢谢八哥。”
胤禩看看我:“就这个新来的丫头去拿吧。”胤祥微一沉吟说:“好。”临走嘱咐我:“你早点回来,还要背书。”我答应着。
出来胤禩也不说话,他回屋我本要在外面等他却招呼我:“进来吧。”
他的屋子摆设,简单整洁,还有一丝随意的气息。他亲自去找书,却把桌上一只点心匣子推给我,他微微笑:“吃吧。”很温暖。
低下头强忍泪水,我以为我忘了,其实我没有。再抬头时,眼泪已经吞回心里,积攒下来。
他站在书架前,低头翻动手里的书:“没有毒,放心吃吧。”
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想起那些娘娘们关于奴才的谈话,心里堵得慌“ 奴婢只是个下人。”
他拿书的手,明显紧了紧。抬起头来看我,还是温和的笑容。“我要讨好你啊,谁让你捏住了我的把柄。”
真是说笑话,他会有把柄被我捏?现在如此对我才会授人以柄。
原因他不肯说,那我就配合好了。我坦然微笑:“那奴婢就不客气了。”他笑了,这笑容像是夏天里的风,带着热气扑面而来我下意识侧开头,却躲不过。
整整一天,嘴里一直有很多交杂的味道,杏仁微苦、绿豆清香、桂花芬芳……心却是酸楚的。
明明已经过去了,可是仍然站在被伤害的地方,守望甚至是期盼。也许一切可以重来,最好是这一切是个梦,那就再好不过。
爱情……爱情啊……我苦笑。果然历久弥新,割舍难断。
辗转反侧,睡不着,身上出了一层粘腻的汗。洗完澡湿着头发坐在院中看天。暗夜的天空更是阴沉无星无月。我对这个生命充满了忐忑与不安,忽然很想念无心,想念他的念经之声。他能让我平静,至少在他身边我是平静的。
窗子上他低首伏案仍在看书,只是个影子我也舍不得就此走开。
早上依然早起,天气不好风雨欲来。阿哥们仍然去要去书房。胤祥忽然叹气:“要下雨了吧?”
“是。”我站在帘内看向外面,身后的胤祥说:“我不喜欢下雨,最讨厌就是一身湿气。”
我微笑:“那您,可丧失了很多乐趣。”
他疑惑的问:“什么乐趣?”
“下雨时在雨里跑,回了家泡个热水澡最舒服。”我的记忆慢慢的铺展开来。两个人牵着手,什么都不怕?漫天的大雨,就像我们巨大的游乐场。然而我已经开始害怕下雨了,害怕我的记忆的复苏。苏悦然就这样一点点鲜活起来,慢慢变成胤禩。我已经开始模糊他们之间的分别了。我苦苦的笑着,他们之间又分别吗?
胤祥沉思,忽然问我;“和谁?”我愣一下问他:“您说什么?”
他虽然蒙着双眼,却仿佛可以看见我:“我是说,你和谁在雨中跑过?”
我不能说实话:“一个人。”
他摇头:“一个人?怎么这样伤心?”我笑了,他有不同于一般孩子的奇特的敏感。
“是奴婢的阿玛,奴婢很小时,有一次下雨阿玛就抱着奴婢跑。”我庆幸他蒙着双眼,这样我就可以撒谎。
他点头,忽然又说:“你阿玛,过世了是不是。”我说:“是的”我们的爱情确实死过。
然后他说:“怪不得。”这样聪慧敏感的孩子。
于是我决定奖励他:“若是能把师傅留的功课倒背如流,今天就送您点礼物。”
他好奇:“什么礼物?”我取他架子上的碧玉箫,轻吹一小段。
“不知还入得了阿哥的法耳吗?”
他忽然微笑:“借雨听箫,太好了。”
我也微笑:“那得看阿哥的书,是不是背的一样好。”
我早就觊觎这支洞箫,通体的翠绿,尾坠平安吉祥结,长长的穗子,像是美人青丝。
胤祥背完功课时,已经很晚了。外面下了瓢泼的大雨。
这是有一次下雨时,德凤吹过的一首曲子,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微微叹息说:“梦断美人沉消息,”隔一会无心又说:“去住彼此无信息。”
我记下了这首曲子,也记得德凤的无奈,无心的怜悯。
曲声哀幽缠绵,以前我是吹不好这样的曲子的,德凤总是说,:“转承之处太生硬。”不是技术上的生硬,使情绪上的生硬,而现在却信手拈来。
德凤说:“什么时候,你心里有了缠绵,你就真正出师了。”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缠绵。
不可缠绵的缠绵,于是哀怨更深。
十三靠在椅子上,轻声说:“初九,这曲子让人想流泪。”
后来是十四阿哥来说我才知道那一天阿哥们都听见了,他进门就问:“十三哥,昨晚的箫是谁吹的?”
“我吹的。”胤祥替我遮掩。
还好除了十四阿哥,没有人提这件事。甚至连四阿哥都没问一个字,当然他连看都不看我,只能说万幸。
我要随蓉月回王府来和十三告别。胤祥的眼睛仍然包着。微笑对我说:“以后即使不看你,一听你的声音就认得出。”他是我此次宫廷之行最好的收获。
宜妃娘娘对福晋说:“我近来只觉得缺个得力的人,等过了年,把那个叫初九的丫头送进来吧。”福晋答应了。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还收获了一种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