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风中残烛,申松年干枯的脸上满是衰败,张开的口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言笑笑冷笑:“做不到,不是吗?或者说,不可能。”
“你的申家,只有一个夫人和一个女儿,申总,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给我造成困扰。”
言笑笑继续她的话,一字一句,都是替她的母亲替她的弟弟一起与这种负心人决绝,没有注意对面越来越骇人的脸色。
“老板,老板……”
沉重的喘息急促,言笑笑才正眼看他,他捂着心脏双手颤抖,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旁边的西装男一个马上掏出一瓶药倒了两粒,一个倒水,他喝下去后,慢慢平息下来。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按说生活富足,也没有很老,怎么身体成了这个样子?
“你……”言笑笑犹豫着没有问出口。
“妈妈,你回来了怎么还不上去?我和悦悦姨来接你了。”一个软糯稚嫩的声音出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思思,”没想到思思会突然下来,她愣住了,任由小女儿抱住自己的腿。
身后的邱悦注意到不寻常的气氛,站到言笑笑身边,扯扯她的衣袖。
言笑笑示意她放心,弯下身子,“思思跟悦悦姨先回去好不好,妈妈跟别人有事情要说。”
思思歪着脑袋看着奇怪的爷爷,想了想,妈妈说过大人之间的事情与小孩子无关,思思不能打扰妈妈做事的。
“那思思先回去了,妈妈也要快点,看思思画的新画哦。”
“嗯,妈妈很快就回家。”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她把思思交给邱悦。
邱悦迟疑,怕言笑笑应付不过来。
“带思思回去吧。”
邱悦与她多年好友,从学生时代走到现在,是彼此最好的闺蜜,不需要多说,她明白思思对于笑笑的重要性,思思不该在这里,笑笑可以应付得来。
一大一小的背影渐远,缓过来的申松年依旧处在震惊中。
“笑笑,那个小女孩……”
“她叫思思,是我的女儿。”提起女儿她收起了先前的利剑。
申松年内心激动,他已经做外公了。露月,我们都有外孙女了,曾经期盼的天伦之乐,终于实现,可是你人呢?
但是据他所知,笑笑并没有结婚,哪里来的孩子?
“孩子的父亲……”
“不在这个世上了,”从未想过,有一天,就这样轻描淡写,就这样云淡风轻,说出来。
他真的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她,连一丝的痕迹也没有了。
空气里还带着想念,心还是会疼,但是清楚,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记得你一直爱着我,不算长短,正好一生。而我会继续思念,不计较年华,只需一生。
“笑笑……”这一声颤抖的呼唤,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
他的女儿,他多灾多难的女儿,怎样熬到了今天,他心疼,心疼露月,心疼女儿,心疼消失的儿子。
而这一切,全都是他,他的悔恨,他的罪孽,这一辈子,都赎不完了。
“不用同情或者可怜我,我现在很好,我只求安安静静地活着,把思思养大,延续他的血脉。”
“笑笑,我不能再让你受苦了。”
这是他唯一也是必须要做的,他的女儿,他们的女儿,流着他和露月的血液,是他没有照顾好,他对不起露月。
“申总,我的话,你还是没明白吗?”
“我言笑笑只是一个普通人,申家那种大家族,我母亲、我都高攀不起。”
“没有你,我过得很好,我姓言,与申家没有一点儿关系。”
先是申西瑶,后是申松年,她言笑笑何德何能。
“你是我申松年的女儿,我一定会让你认祖归宗。”申松年双手紧紧扣着轮椅,说的坚定有力,欠露月的,他要一点点还,该是他们女儿的,他要一分不少地给她。
像是个笑话,言笑笑忍不住轻笑,“认祖归宗?赔上申家的盛名还是整个申氏,换我一个私生女的名字?我不稀罕。我母亲更不稀罕进入申家,知道吗?她是带着恨离开的,是恨。”
“如果申总真的很闲,倒不如好好想想,该怎样教育你申家的掌上明珠。”
申松年目视她离开的背影,思索她话里的意思,申西瑶,金家大小姐,她们,又干了什么?
如同打了一场仗,言笑笑耗尽了力气,幸好,进屋的瞬间,小女儿就扑到她的怀里叫着妈妈,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莫过如此。
沙发上的邱悦却一脸凝重。
“思思,是不是不听话,惹悦悦姨生气了?”
“才不是呢,思思很乖的,悦悦姨的话都听。”思思被妈妈抱着坐到邱悦身边,扒拉着邱悦的胳膊,“是不是,悦悦姨?”
邱悦握住她的小胳膊,故意沉下脸逗她,“是的,思思很听话,刚刚是谁哭着找妈妈的?羞不羞?”
一手点上思思的羞羞脸,一手把身边的杂志递给言笑笑。
言笑笑接过,这不是之前她买的八卦报道吗,跟姜渡去苏州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后来随手不知放到了哪里。
“思思,你这周末还跟姜叔叔玩吗?”邱悦问道。
“对呀,姜叔叔跟小时哥哥,我们喜欢一起玩。”
不理言笑笑的疑惑,邱悦继续问思思,“为什么喜欢跟姜叔叔玩呢?”
“因为姜叔叔像画上的爸爸。”
“那你能不能给你妈妈介绍一下谁是姜叔叔呢?下回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了。好不好?”
邱悦拿回杂志,思思立马兴奋了,一起玩呀,太好了,她指着杂志上的某个人给妈妈介绍,“妈妈,这是江叔叔,我们每个周末一起玩的,江叔叔可好了。下回妈妈陪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姜叔叔?思思总会在她面前提起的江叔叔?
“你怎么认识他的?这本杂志,你从哪里扒出来的?”
言笑笑突然起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严肃注视着思思。
思思被严厉的妈妈吓到,不自觉地往邱悦怀里钻。
“没事,思思,你妈妈是很开心,咱们家思思这么受欢迎,居然交到了这么大的好朋友。”
言笑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平息下来,坐到她的身边,“是啊,妈妈是开心。思思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呀。”
“妈妈,江叔叔可聪明了,小时哥哥都拼不好的玩具他一会儿就能做好,比小时哥哥会玩呢。小时哥哥也很喜欢他。”
“思思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毕竟是小孩子,想一件事情不容易,而且是太久远的事,思思的小脑袋晃晃,想不出来,“就是在小时哥哥那里认识的,就是……就是……”
思思说不上来,言笑笑听得出来,是在福利院认识的,他去福利院做什么?没来得及深想,思思问出了纠结在心里很久的问题,“江叔叔是爸爸吗?”
“不是,思思,你爸爸就是画中的那个人,你不是见过吗?”
思思失望地低下头,妈妈回答得那么快那么确定,为什么不是呢?他明明跟画里的人一样的。
言笑笑不能说谎,对于女儿伤心的小心思,她只有无奈和抱歉。
这个话题,思思不明白,但邱悦知道,有多沉重。面对沉默的母女俩,她转移视线,“思思,你不是有画给你妈妈看吗?你们学校的老师今天不是还奖励你一朵小红花吗?快给你妈妈看看。”
话题转移,思思跟着想起了自己保护一天的小红花,赶紧取给妈妈看。
作者有话要说:
☆、纳闷
周末,言笑笑继续做自己的兼职,心里却始终无法平静。
熬不下去的她最后请假去到她放不下的地方。
躲在大树的后面,她见到了另一个他。
福利院的一群孩子围着他疯跑,他脚下圆滚滚的足球服服帖帖地跟着他。
“小时,接着。”
“江叔叔加油,小时哥哥加油!”
思思跟站在旁边的孩子们一起欢呼着。
就像那时的她和言季霖,言季霖足球踢得很好,每次他踢足球的时候,她一定要为他准备充足的水和干净的毛巾,总怕他球场上跌倒,她还要准备创可贴。
受伤的时候不是没有,她会要求他养伤,替他拒绝所有的约赛。
但架不住他故意受伤。
校运动会本来与言笑笑无关,但是言季霖被班长拉去参加足球赛,于是作为主力的他有权挑选班里的啦啦队。
班长甚至都没招呼她,直接把她分给言季霖做助理,等他们练习的时候,班长一个电话就“命令”她过去了。没办法,集体荣誉面前,他俩的小打小闹根本不值一提。
练习的时候,言笑笑和班里其他女生坐在一起,尽管球场上十几个人,但所有人的目光只聚集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带着足球,跑得意气风发的言季霖。
场上的他认真、自信、从容、淡定,指挥着场中的一切,时不时开会调整。
练习完后,如同跑在风里的少年,来到她的身边,照亮了她灰暗的人生。
言笑笑把外套递给他,然后是水。
言季霖没有接水,翻翻自己的衣服,“我的东西丢了,你刚刚拿我的衣服干什么了?”
“啊,”言笑笑诧异,“我一直拿着,没有翻,没有动啊,你再找找。”
“没有。”
“不会啊,”言笑笑着急,亲自翻,蓝色的运动衣口袋里有个绳子,她掏出来,“是不是这个?”
言季霖止不住笑了,言笑笑气了。
“你骗我。”吓死她了。
“坐下,”她着急生气的表情在他眼里有趣地可爱。
他拿过她手中的绳子,蹲在她身前,打算系在她的脚踝上。
“这个脚链绑好了,不许取下来。”
他修长的双手灵活地动着,言笑笑却在看清了脚上的东西时,躲了回去。
“我不要。”
她拉扯脚上的链子,因为没系完,他系的不是太紧,她胡乱扯了几下,像是烫手山芋,把链子塞回给他。
“为什么?”他的声音冷下来。
她却说不出原因,“我……我不喜欢戴链子,不方便。”她不是个撒谎的人,说出的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蹩脚。
深吸一口气,他压抑住自己的脾气,“我就是怕你不方便,给你戴在脚上,我不想跟你吵,乖乖戴上。”在她面前,他发现自己的耐心越来越磨干净了。
“我……我不要,你留着吧。”
“你……”言季霖沉下脸,随便吧,去他的脾气,“今天不说清楚,你必须戴上,到底为什么不要我的东西?因为那个人?是不是?言笑笑。”
她都忘了,他们之间,那个人一直存在,时不时被他拿出来质问她。到底,那是谁心上的刺,心上的疤呢?
很多次,她认为他是无理取闹,可这一次,他说对了。
那个红绳,那个漂亮的珠子太过熟悉。珠子一面刻着一个“安”字,一面刻着他言季霖的名字。曾经,也有个人,在她脚上戴过一个这样的红绳,好可惜,沉醉的话语仍在耳边,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
她的默认点燃了他的无名之火,他把绳子往地上一扔,“随便你。”
一连几天,言季霖没见到她,到处找找不到,邱悦吊了他几天胃口,告诉他她去看一个老朋友去了。
再套话,邱悦什么也不肯说了。
等再见她时,他在场上练足球,她从体育场经过,居然没有来找他,她这个私人助理,太不合格了。生气都生了几天了。
看准时机,他故意被队员绊了一下,立刻所有人惊呼,围了上来。
整个足球场变得忙乱,受伤的不仅是他们班的主力,也是全校很多学生的偶像啊。
言笑笑打算先给他买些水和润喉片,再去找他,结果快要走出体育场的时候,听到了喧哗声,下意识看向足球场。
一堆人围在一起。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他们班的人,不去细想,她急匆匆跑过去,艰难地挤进人堆。
“言季霖,你怎么样?”
她自己都未察觉。她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她只记得她当时害怕极了。
那个抱着腿坐在地上的人终于抬起头,“创可贴。”
“哦哦,好,你忍一忍,去医院吧。”言笑笑急忙翻自己的口袋,一长串创可贴让周围的同学目瞪口呆。
“言笑笑,你家开创可贴店的吧。”
“言笑笑,你不会以为你家言季霖技术那么差吧,准备那么多。”
他们的同学开始调侃。
言季霖接过一个,赶紧撕开粘上,“放心,我没事,你们继续练习。”
他速度再快,挨着他的言笑笑也看清楚了,哪有什么伤,连肿都没肿,一个小小的跌倒罢了,引得这么多人注意,害她吓死了。
福利院翻新的足球场,从没这么热闹过,姜渡跟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