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就是一杯苦酒。
那个时候她也总惹言季霖不高兴，他常常拉下脸来扭头就走，而她心里眼里全然没有这个叫言季霖的人，只有一个曾在她六岁以后陪她年年月月又把生命留给她的言桥。往往几天之后，言季霖会出现在她面前，给她带一盒新的画笔画纸或者珍贵的建筑模型，一脸的委屈：“你都不知道哄哄我。”
怪她自己不听话，为什么非要想以前，跟小米打个招呼，她提前离开。
邱悦骑着小黄马出现时，见她眼睛红肿，明显哭过的痕迹，撸起袖子恶狠狠叫道：“谁，谁欺负你，让他尝尝老娘的三寸不烂毒舌。”打架打不过，还没人吵架能吵得过邱悦的。言笑笑这温婉的性子指定被人欺负。
“没事，阿悦，我们回家吧。”
言笑笑坐上电车后座，邱悦发动车子开始了喋喋不休：“你不要一味忍让，这年头人善被人欺，……”说到后来车后座没有任何回应，她呐呐住口。
两室一厅的屋子是她和邱悦合租的，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幸好还有她，从中学开始，言桥、邱悦、周绍晖和她便成了死党四人组。
邱悦见她一幅失魂的样子，跟着她进了卧室：“你们新老板怎么样？有没有我们老板俊俏，不会是个凶恶的周扒皮吧。”
“他，很好。”言笑笑兴致缺缺，乱了心神。
“比我们老板还好？”
邱悦是她自己所在的恩杰国际旅行社老板陆杰的绝对粉丝，言笑笑不和她争辩：“当然没有你老板好了，你老板陆杰是全世界最好的老板了。”能做到让自己的员工如此维护，这个陆杰挺有本事。
邱悦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那当然了。我老板白手起家，堪称俊杰，还很痴情哦。”
“你今天怎么了。”缓和完毕，回归正题。
“阿悦，你相信人能死而复生吗？”
她一脸认真让阿悦吓着了：“你没事吧，不会是思思不在身边你就心神不宁？放心，我老妈享受一星期儿孙绕膝的满足感会把她送回来的。”
若说她还能得到人世的温暖，很大一部分来自阿悦和她的家人。当年她发现自己有了孩子，一个人一句话没说默默离开了L大来到G城。她不知道阿悦、言妈妈他们走了多少路费了多少功夫去找她。
她发传单、送报纸、去工厂，有什么能干的活儿就干什么。
阿悦找到她时，她挺着八个多月的大肚子在一家私家菜馆门前刷盘子，阿悦抱着她哭得像世界末日生离死别。
她那时默默离开选择自己对面就是不想再麻烦他们了，她的人生，拖累了太多人。
结果阿悦和周绍晖毕业后都来到了G城，正是有了他们，她的世界她的人生变得好起来。
她不该让他们再为她担心，所有的过去都该释然的，她答应过的，她一遍遍提醒自己应该这样，应该这样。
“思思在邱姨那里我很放心，可能今天公司聚会有点累。”
“哦，你等一下。”邱悦从躺卧的床上跳起，抱着一个大袋子飞奔回来，“我前两天带团去杨桥古镇，卖纪念品的老板送给我一些特色糕点和小衣服，给思思正合适。”
“花了多少钱？思思还小，你不要总为她花钱，会把她宠坏的。”每次都这样，她如何是好，欠阿悦的太多了。
邱悦依旧是那句话：“没花钱，商店都给导游小便宜的，要不然他们就别想挣钱了。”
“是吗？每次你出团都能遇见这种商家？”
邱悦拼命点头，理直气壮地说起来：“对自己的家人好也要追究这么清楚，你是不是把我当外人了。是不是不想思思将来孝敬我？”
言笑笑说不过她，拿起一件纯粉色暗花长袖衬衫，袖口有精美的荷花刺绣，小小的衬衫淑女范儿十足。
“很漂亮，阿悦，谢谢你。”
“说什么都没用，明天早上我要吃皮蛋瘦肉粥，多放肉，东西我都买好了就在冰箱里。”邱悦是个厨房白痴，糖、盐和味精没分清楚过。
但言笑笑是个中高手，邱悦常说她们要是不工作了将来就开个饭店，生意一定红火。
“再配上烙薄煎饼多放葱花？”
“就知道你最懂我了。”邱悦立即喜笑颜开。
“好了，赶紧睡，明天要工作。”
邱悦走到门口停下来：“对了，再过几天是思思的五岁生日，想好咱们去哪里过吗？”
“咱们去看言妈妈吧，很久没见她了，我给你们做长寿面吃。”
“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夜里，言笑笑睡得很不安稳，断断续续梦到许多人许多事。
大学里她喜欢中国极具东方的设计艺术，特别是古式建筑和家具，偏偏从国外来的言季霖推崇西方的欧式设计，两人因此闹不少矛盾，本来三个人一组，有个同学不爱学习说对家具不熟直接推给他俩。
言笑笑设计了一幅黑白色调配以流水线型的整套家具，简约朴素。言季霖却一脸不屑，说死气沉沉没有创意。
“怎么会？我觉得很好啊，江南水乡，很有格调。”
“这叫格调？”言季霖拿出自己的设计图，一副等着被表扬的孩子样，“看看这个。”
以象牙白为主调，杂以金色的精致花纹，加上明暗和亮度的变化，不管是衣柜还是沙发透露着西方的高贵典雅。一个大方，一个秀气，与她完全不同的风格。
她承认他的设计很好，但是，“这与老师所给房屋整体不搭，老师给的房子明显是中式的江南房。”
“设计讲究的是创意，混搭起来更好。”
“东方讲究神韵、整体的韵味，讲究和谐的审美，才能带来身心的愉悦，你这个太突兀了。”
“哪里突兀，现在不都流行欧美风？比你那个hell一样的东西好多了。”
……
这样的争吵在他们每次见面的时候都会上演，言笑笑平日里跟人的关系都不错，从来没有红过脸，只有言季霖偶尔的口不择言让她气的实在不想理他，为什么跟宽和温柔的言桥一点儿也不一样。
眼看明天周一就要交稿，言季霖约她在图书馆研讨室讨论最后的定稿，从下午六点等到了窗外飘起鹅毛下雪，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晚上十点，图书馆的阿姨晚上要闭馆，她只好站在图书馆门前一边赏雪一边等，直到她熬不住在一个角落里抱着自己睡着。
第二天顶着疲惫的黑眼圈和浓重的鼻音进教室，言季霖歉意满满，难得向她道歉，“对不起，我昨晚作图忘了时间，你没有等很久吧。”
“我……”沙哑的声音显示着自己感冒的事实，“没有等很久。”
“你感冒了？真的对不起，昨夜下了一场大雪。”言季霖低下头认错。
“我本来就体质弱，冬天容易感冒。”吸吸鼻子，见他态度诚恳，她就不说什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不爱耍脾气与人追究，“图出来就好，一会儿你交上去。”
既然人家也是为了小组的事，未出口的埋怨不需要了。
摊开他设计的图纸，不枉她病一场，他采用了中西合璧的方式把家具和房屋完美结合在一起，既简约淡雅又不失明亮大方。
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谁知邱悦和周绍晖知道了，绍晖给她买了一堆的药，邱悦直接去找了言季霖。
言季霖又带来一堆的药。
她的头更疼了：“我不是开药房的。”
“你的朋友说你等了我一个晚上。”言季霖一双愧疚的眼里带了不知名的情绪，眼前的人病怏怏的，没有跟他争辩时候的神气，都是他害的。
言笑笑心里叹气，这个大嘴巴，“都是为了作业，没关系的，很快就会好。”
“为什么不自己先走？”
“你要是来了怎么办？”她答得自然。邱悦有时候说她冒傻气，但是约好的事就要去做到，这不是该有的诚信吗？
言季霖眼里闪闪亮亮蓄了笑意，“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固执的时候像头牛，体贴的时候让人愧疚的不知如何是好。
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设计
言笑笑被闹钟的声音吵醒。
昨天的差点迟到让她长了心，不能再忘了定闹钟。
起床做饭，做一桌好饭对她来说很有成就感，对吃饭的人来说就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早上小米被Rita叫过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哭丧着脸抱怨：“咱们老板就是个伪君子。”
她描述老板亲自审问她的设计稿，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把她批得恨不得不要再见人了。她偷偷听到老板跟Rita说公司效益一直不好，他这次回来就是要亲自整顿。
“我会不会被炒了？不要啊。”
“不会的。”安慰着小米，她自己心里打鼓，眼看着同事一个个笑着进去哭着出来。
怪不得她将设计图交给Rita的时候，Rita瞄了一眼，居然一句话没说就让她出来了。
下午，Rita的邮件发过来了。终于轮到她了，带着上刑场的视死如归和众人好自为之的目光走向经理办公室，秘书让她不用敲门直接进去。
深吸一口气，做好挨批的准备。
“姜总。”这是她第一次到老板的办公室，中式的古朴风格，洁净明亮。
那人笔挺的深黑色西装，颀长的身姿站在落地窗前，暖洋洋的明光洒在他身上，只能看到他的温润的侧脸，偶尔有风吹起他额前的发，如同沐浴在阳光下平静的湖水。
言笑笑站在那里等着，那个时候言季霖爱跟她挤在图书管的一张桌子上画图，时不时站在图书馆窗前，眉头从紧锁到舒展，站一两个小时都不是问题。
她自然不会问，言季霖自己耐不住性子神神秘秘地告诉她，他在找灵感，并且要求她一定要等他一起走，要是等不及也要叫他一声，对于这种无理的要求，她为什么要理会，不过该走的时候会给他留个字条。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如果她预见了后来，会不会一切就能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姜渡转身时见到那个女人又在发愣，重重地拉开办公椅坐下来，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异常响亮，那女人吓了一跳，低下头，“总经理。”
姜渡左手拿起她的设计稿，右手拿着一支黑色钢笔，他要是不说话别人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幅画，画中的人温文尔雅含笑无害。
“更年期提前到了？”
嗯？她后悔自己刚才的判断。
“怎么设计出来的东西跟hell一样？”姜渡眼中满是戏谑。Hell这个词出来他自己一愣，怎么这么顺嘴说出来，就好像他已经说过无数次。
更年期？你懂什么是更年期吗？她二十几岁的大好年华呢。这个人，居然和言季霖一样，老说她的努力成果是来自地狱的作品。但面前的人是大老板，不清楚错在哪里的话，她不敢争辩什么。
他继续，“我们这款产品主打的是年轻、时尚，明快的绿色不比忧郁的蓝色更好？”
“有句话不知道姜总听说过没有，青春本来就是明媚的忧伤。”言笑笑抬起头直视他如水的眼波。
她是今天进办公室里唯一一个敢为自己作品辩解的人，连保护自己作品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当好设计师？姜渡眼中的水波微漾立刻又化为平静。
“我要的是积极向上的力量，不是无谓的忧伤，趁年轻的时候不去做事，那是他们年轻人犯蠢。”
“每个人有自己的个性和迷茫的时候，难道你就没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姜渡扯扯嘴角，“我十七岁开始跟着大哥打拼，若是不知所措就什么也不做，你今天就不会坐在风忆十二楼的办公室里。”
言笑笑心有不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经历，怎么能一概而论？她毕竟是个小职员，大学都没毕业能进入TONG的风忆设计已经很难得了，而且他说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闭嘴不再说话。
他把图稿往桌上一放，不再看她，“改去”。
就这样结束了？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听小米说该是过五关斩六将。仔细想想也正常，她的设计稿是不错的，当初进公司也是凭着多年的设计经验。他没说她的主要创意有问题，只是颜色问题，错少是关键。
今年思思的生日正好是周六，昨晚因为去言妈妈那里布置很晚才回家，一大早她和邱悦好梦正酣，门铃声带着清脆的童音：“妈妈，思思回来了，妈妈。”
言笑笑惊醒，穿着睡衣赶紧去开门，一团小东西立即跳到了她的怀里，“妈妈，思思好想你。”软软糯糯的声音把冰雪都融化了。
“妈妈也想你。”朝着女儿软软的小脸上亲个不停，离开了一星期就好像离开了好几年。
思思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公主泡泡裙，用红绳在头顶扎了两个长长的小辫子，脚上也是新的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