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按住我的手,“我有没说不吃。”
我站起来从怀中取出一个铜铃,拿出一根细线在那里忙活着,不敢转过头去看他,倒是他慢条斯理地开口问我:
“你在干什么?”
“帮你搞一个警铃。上面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个铜铃就会响。”我扭头看了看那些糕点,居然吃了一半了。我心里狂笑,小样的,这回还骗不了你?!再绑了两下,铜铃就固定好了。我拍拍手打算提着食盒离去。
“过来。”
“什么?”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诡异一笑,一个旋身就把我抱入怀中,我本想奋力挣扎,可是他的一句话就打消了我的念头:
“还想让我点你的麻穴吗?”
我乖乖不动,可还是气不过地大声说:
“你又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好好报答恩人。”他拿起一块“翠丝团糕”递到我嘴边,“来,你也尝尝。”
我扭过头不理他,他轻笑,说:“不喜欢我这样喂?那我换一种方式好了。”
我大惊,这人是不是有恋童癖?我不过是一十一岁的小姑娘!我连忙张开嘴咬了一口团糕,涩涩的味道充斥着我的味觉,我苦着一张脸用力地推开他,他却抱得更紧了。
“玄都观的桃花想必开得极盛。”他俯下头在我的鬓边衣襟上轻轻嗅过,在这一室的幽暗之中极为暧昧,如果不是受过性命攸关的惊吓,如果不是躺在一个满身血污神色冷冽的人身边,我必会以为自己遇上了一段销魂的艳情。他又我耳边说:
“裙垂竹叶带,鬓湿桃花烟。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想干什么?!”我反应却是很大,直觉告诉我这人没安好心。
“嘘——”他显然不满意我的声音过大,手指在我鬓边轻轻一弹,两瓣桃花被他白润如玉的手指夹着,红白相映,看在眼里我竟然有瞬间的失神。
见我不语,他又道:
“醉月楼你没有去?”
他的眼神幽冷幽冷的,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不敢再说谎,只得道:“没钱,没时间……”还有一个原因,没心情。小荷娘亲一去多天毫无音讯,我心里都快要急死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方玉佩递给我,淡淡的说:
“山下小镇里有一间方圆十里唯一的当铺,你把它典当了,只当三两八钱三分银子,再高或再低的价都不许要。当完之后马上回来。”他的眼光扫过地上的糕点,“以后,只要红豆糕和白粥,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如获大赦,像个逃兵一样匆匆从他身边逃走了。
从当铺回来,我提着食盒到地窖里看他,他正坐在一个角落里运功,我把饭食拿出来就打算走了,他忽然睁开双眼湛湛有神地看着我,就算我再外行也知道他该是好得差不多了。
“这是什么?”他飞身而至,硬是截住我的去路,看着食盒里的饭食问。
“白菜饺子,白菜汤。”看看他犹豫的眼神,我无奈地坐下来,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尝过你再吃好了。”手腕上一痛,剩下的半个饺子不知怎的就落进了他的嘴里。
“我的口水也有毒的!”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生气,想要站起来走人,却被他的眼神硬生生地逼得不敢动。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没说不相信你。”他舀了一口汤喝下,奇怪地看着我,问:
“这是什么汤?”
“白菜汤,猪骨……”我眼波一转,心里暗笑,这是山珍汤啊,那么一大堆蛇的胆给你吃掉了,剩下的皮肉……
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饭。我觉得奇怪,便问:
“怎么不问我那件事究竟办得如何了?”
“没办好你敢在这里出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挽出一朵小花似的微笑,昏暗的光线中我看不见他脸上真切的表情,我的心里却无端地一动。
“蜻蜓儿,蜻蜓儿——”
上面传来了几声模糊的听不清楚的呼唤,我却马上跳了起来对他说:
“妙音师傅回来了,我要走了!”
他“嗯”了一声,那眼光却停顿在我脸上流连着不肯离去,半带笑意的眸子在幽暗中象一簇火焰般燃点着跃动着。我怔了一怔,妙音师傅的叫唤声有传来了,不容多想我马上就离开了地窖。
“蜻蜓儿,你娘明早回来就带你离开。今夜你好好收拾一下吧。”妙音师傅慈爱地说道:“不知道这次一别,又要何时才能相见了。”
我不由得恍惚起来,想到地窖中的那个人,不知道是何滋味。
半夜睡不着,起来走出院子当中去,当空一轮明月月色如洗,春天极为少见如此澄明空澈的月光,可是瞬间一道比月色更亮的白光一闪,一个声音淡然地道:
“放开她,留你一个全尸。”
脖子一凉,一柄闪着幽幽蓝光的短剑横在我裸露的脖子上,我披散在前的头发竟有几缕迎风而断。一个黑衣人挟持着我,对面有一裘白衣玉立,竟然是他!
“怪我当初一时大意被你逃过一劫。我现在当知劫数难逃,”那黑衣人怪笑两声,“要死,就让玄都观所有的人陪我一起死吧!桃林下的火药我已经埋好。”他亮出一个火折子往地下一抛,“熊”的一下子地上有几圈火光燃起,把我和他的距离分割了几重。
他不缓不疾的越过几层火圈向我走来,那火竟让没能把他的衣袍烧着。
“放了她,我饶你一命。”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黑衣人手上的力度忽然弱了几分,正是这几秒他的身影恰如鬼魅般飞至,出手如电,黑衣人哼的一声往后倒下,但是他的那把短剑还是在我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清浅的划痕。一滴凉凉的血珠流下,他的脸上忽然有了又惊又怒的神色,迅速地封住了我肩部的几大穴位。
我身子一麻就要倒下,眼睛的余光瞟到桃林那边依稀有一阵火光。他一把抱起我,几个黑影掠至单膝下跪在他面前,其中一人说:
“主上,属下来迟,望主上恕罪。”
“银珠果呢?”他问。
其中一人爽利的奉上一个朱漆盒子,他拿过盒子说:
“清理一下现场。”说完抱着我就向桃林那边去。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我转眼间就被他带到桃林的深处,桃树被烧焦的气味漂荡在空气中,隐隐约约有一阵清而不浊的枝木香气,我的思绪就这样飘然起来,月色下依稀有桃花不断飞坠,白日里的桃红竟变成了月白的颜色,纷纷扬扬地扰乱着我的视线,我眼皮越来越重,身子麻痹得无法动弹,甚至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扶我坐好,在我胸前背后各拍了一掌,我只觉得有股暖暖热热的腥甜自喉间喷涌而出。
“吃了它。”他把银珠果塞进我嘴里,可是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了,连身体都仿佛不属于我,滑滑的银珠果又掉了出来。直觉得一张脸在我眼前渐渐放大,柔柔的不知道是什么贴上了我的唇瓣,辗转之间一道清凉的汁液缓缓滑进我的喉间,我全身的麻木好像减退了不少。可是我的意识还是混混顿顿的,恍惚中听到一个声音在喊:
“小鱼,小鱼……”
我一定是在做梦了,在梦里一个黑衣少年疯狂而绝望地吻着我。
“下一辈子,你一定要记得,曾经有一个人爱你千年……”
这个梦,好像有半辈子那么长。
因为,醒来的时候,我人在马车上,小荷娘亲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我发了高热一直不退,小荷娘亲无奈之下还是带着我赶路,结果我一睡就睡了半个月了。
“娘,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人?”我喉咙干涩,但还是问了一句。
“人?没有啊。是娘不好,把你一个人丢在观里,受了风寒病了一场。蜻蜓儿,是娘对不起你……”她一把抱着我,心酸地哭起来了。
我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光滑的一片,哪里有什么剑伤?
真的是一场梦吗?如果是的话,那么,玄都观里的桃树,应该都是安然无恙吧。
可是,我后来才发现,我的右边胸口却无端地多了殷红如朱砂般的痣一点。
一夏晴深 正文 第008章 莫道流光起惆怅 下
章节字数:2800 更新时间:09…08…26 21:07
第二天一大早,小荷娘亲就把我从睡梦中提了起来,我揉揉眼睛只见床头放了一套杭绸做的墨绿间白衣裙,一串浅绿小玉环系在一条米白丝绦上,还有个象牙夹子,我一下子没有了睡意,坐起来看着娘说:
“娘,这是什么?我梳个大辫子就好。”
“明年就及笄了,好歹得像个斯文秀气的姑娘家。好了,快去梳洗穿戴,你爹在等你吃早饭呢!”
我咕哝一声极不情愿地起身梳洗,穿上那套新衣裙,娘拿着梳子,细心地梳好了发,在头上左右绾好了数根小辫子,用象牙夹子在中间固定着,剩下的头发披散下垂,娘拉过镜子笑着对我说:
“好了,你看看,这才像是娘的女儿。”
我看看铜镜中的自己,明明跟平时一样,却又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同了,眉毛还是象柳叶一样细长一样黛青颜色,眼窝里暗涌着一汪清泉而眸色晶莹,唇色红润映衬着白玉般的脸色,我抬头看看娘,忽然觉得原来自己长得是这般的像她,只是多了点生涩的青春,少了点温柔妩媚。和着绮窗迎进来的几缕晨曦,那披散下来的墨色长发垂下来微微闪动着浅金色的光泽。我忽然很不习惯自己的这个样子,懊恼地把长发全都拨到胸前,说:
“娘,这样子很热的!”
娘笑盈盈地说,“我家姑娘也有害羞的时候。”
掀开房帘出去,在等着我吃早饭的除了爹爹我,桌子上还坐着梅继尧。
我一愣,他看见我,也是一愣,眼神里拂过一丝异样的表情,接着嘴角又扬起了他那似有似无的微笑,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人的时候是很生动很吸引的,笑意在他暗褐的眸子里一点一点的漾开,仿佛是被早春的落花惊动了平静湖面一样,如果再有一些温暖的气息就好了。
可惜,很多年前,我就发现他笑得时候,眸子是冰凉冰凉的。
所以,他的心说不定是石头做的。
“你怎么来了?”我淡淡地问,这时才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藕羹。
“晴儿,对师兄不可这般无礼。”夏泓爹爹脸色一沉,就要发作。
梅继尧倒也不恼,只是看着我说:
“师妹不是想吃藕羹?我还着人到山下买来莲藕三斤,省得师妹再遭落水之虞……”
我瞪着他,脸上挤出一丝想杀人的笑容,说:
“师兄考虑得真是周到,我再不敢贸贸然地近水了,万一别人都像师兄那样袖手旁观,我真的是要去陪孔老夫子周游列国了!”
他眼神一紧,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嘴唇动了动,就把话收回去了。真是霉啊,好好的生日一大早就被人奚落,我心里还是有气,于是尝了一口藕羹,说:
“藕羹好是好,可惜不是师兄亲手做的。买莲藕,做藕羹,师兄都喜欢假手于人,动机很好,可惜,心不诚矣!”
“晴儿!”爹爹终于忍不住了,大怒道:
“什么时候学得说话这般刻薄?!看来我平时真是太过纵容你了!快跟你师兄道歉!”
我委屈地放下调羹站起来,“为什么要道歉,我说错了吗?”我生气地看了梅继尧一眼,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我拉开椅子就往外面走,娘正捧着早点过来,见我眼圈红红的样子忙问:
“怎么了?你要去哪?”
“我吃饱了,上学去!”
我坐在学堂里有气无力地趴着,好不容易挨过了宋老夫子的课,接下来又要学琴,我的肚子啊,早就罢工示威了。大乔挨过来问我:
“蜻蜓儿,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怎么脸色却这样的差?不是昨天喝了几口湖水喝坏身子了吧?”
她不提这件事还好,她一提起我的无名火就来了!我一拍桌子说:
“王丛王德,你们谁能把梅继尧拉下湖里让他也溺一回水,我就给他当牛作马一个月!”
大小乔恍然大悟,王丛笑嘻嘻地说:
“我道是谁惹了我们蜻蜓儿,原来是继尧师兄。”
“不过,我们还是宁愿惹你都不要惹他。”王德吐吐舌头说,“蜻蜓儿你不知道,上个月的射箭比赛中,他在马背上连刑非先生的三箭都避开了,这个人只可用四个字来形容,”他顿了顿说:
“深不见底!”
我咬牙切齿地说:
“都是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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