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善心(二)
哗的一下,在场齐唰唰的跪倒了一片叩谢着,人山人海的一跪很是壮观。尽管他们衣着褴褛显得很是狼狈,但此刻却都在感动的哭泣着,那虔诚的模样反而让人懂得了人性美好的一面,那一面单纯得让人无比震惊。
大人们很自觉的等待着,因为孩子都在垂涎三尺,饿着肚子等着那一口营养丰富的粥。直到那两口小锅的粥熬好以后他们才拿出自己准备的破碗,有孩子的先喂饱了孩子,等孩子吃饱了大人们这才开始喝粥。
井井有序的一天,派完餐几乎到了傍晚。白家的下人们开始收拾着东西,白木恩饶有所思的看着十口已经空了的大锅,那里边的油腥几乎都被舔了个干净,白木恩眉头隐隐的皱成了一个川字。
“白大夫,怎么样了?”旁边有的乞丐小心翼翼的问着,眼里尽是关切。这一天虽说大人们分摊了杂粮粥只顶了个不饿不饱,不过孩子们都吃得很是满足,他们对于这高家善堂更是感激了。
这几天,每天来布施的人都是来了搭灶,走的时候把灶拆了将大锅拿走。毕竟这年头铁器,哪怕是生铁铸造的大锅都很是昂贵,所以谁都担心这些锅会被偷走,只是这样拆来运去的实在麻烦,而且每家每户都自己多买几口锅的话始终是个不必要的开销。
白木恩皱着眉头将自己的忧虑说了一下,他倒是想留下这锅给后来人使用,这样一来省了许多的麻烦,也避免了不必要的浪费,那省下的银子足够让这些可怜人吃好一些。
二来夜里这些可怜人可以生柴烧水,有口热水喝他们夜里也好过一点,有这么几口锅在起码他们这个冬会过得容易些。
白木恩为人老实,这话说得直白也不怕得罪人,毕竟这里人多杂乱,小偷小摸不是不可能的。白木恩话音一落,有的人皱了眉头不过没说什么,当下就有一个消瘦的老者一把靠在了灶台上,嘶哑的喊着:“您就放心吧,谁敢偷这口锅,就从我老头子的尸体上踩过去。”
“对,谁都不能偷。”一众流浪汉也被激起了血性,一呼百应顿时人山人海的将十口大锅围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的每人脸上都是斩钉截铁的坚定。
尽管这些人往日为了生计少不了那小偷小摸之事,只是今天在场的人都被激起了血性。倘若连这份善意都让人感到心寒的话,那他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苟延残喘的卑微生活让他们很是敏感,这时绝不容许白木恩说的情况出现。
“恩,那白某先告辞了。”白木恩张了张嘴,看他们这样群情激昂也不好说什么。
“白大夫您放心。”有那激进者已经红了眼,几乎有些狰狞说:“这锅在这摆着,谁都别想偷去,您来了要是看不见这十口锅的话,那老头就把尸身摆这给您看了。”
“对,谁都不许动。”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又是群情激然。
白木恩的初衷只是希望同门的师兄弟省掉些不必要的花消,有那盈余的话可以多买点吃食,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的反应会这么大。犹豫了一阵白木恩抱了抱拳:“诸位看住吧,这锅是你们的了,丢了也不关白某的事。”
“您就看好了。”有激动的人已经喊着:“这锅就是咱们的命,丢了的话我们直接死这得了。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哪个敢偷的话我们先把他打死了喂狗,绝不会污了您的眼睛。”
豪言壮语很是动人,哪怕是白木恩都受了感染,看了他们一眼后不再多说,直接带着人回了城。
这一夜,所有人把这十口大锅看得比性命都重要,甚至是整夜排着班轮流看守。孩子们在母亲的怀里睡得异常的香甜,因为他们都知道,明天醒来的时候,那一口口锅里又有神奇的热粥,暖洋洋的,特别好喝。
那夜过后十口大锅未动分毫,连日来的熬煮把灶台都给熏黑了。每夜男女老少轮流的看管着,这锅在他们眼里除了是活命的东西外,更维系着他们那弱小而又倔强的尊严。
夜里,十个灶台里的火带着唯一的温暖,遮盖细薄的人们这才有了一点暖意,能在这没有栖身的夜晚品尝到憨睡的滋味。
男人的尊严被团聚在一起,因为这十口大锅,一直颓废的他们开始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责任。哪怕是夜里多么的疲惫,那温暖让人昏昏欲睡,但他们还是打起精神一直照看到了天亮。
今儿是立冬,空气也变得寒冷了许多,南方的冬天冷风里始终带着潮湿的寒意,寒风萧瑟。吹来时就似是刮骨的利刃一样,每吹过一点就让人感觉不寒而栗,混身上下都没一处暖和的地方。
天刚见亮,栖身在破庙慌宅的一些可怜人就聚集到此了。大锅旁夜里都是身体强壮的男人在看守着,近一个月的相处让本是陌生的他们开始互相的熟悉,同病相怜的情况下开始如一家人般的互相照顾着。
昨儿那位大夫带了不少小孩的旧衣裳来,这会不少的孩子都穿着厚厚的袄子显得很是欢快。到了这从母亲的身边一挣开立刻撒起欢来,找熟悉的小伙伴一起玩耍着,即使只是几颗小石子的游戏但已经足够让他们开心的度过这一天。
孩子们被教得很有礼貌,一过来先叔叔爷爷伯伯的叫个不停。着实是把那些早就孤苦无靠的流浪人高兴坏了,有的把藏着活命的几个铜板给孩子买了几块糖吃,那溺爱的程度到了幼之吾幼的地步。
“你们先看着,我们砍柴火去。”
女人们带着孩子一到,守了一夜的男人全都打着哈欠,不过这会他们还不能休息。不知不觉间这些人少了惰性,他们看着孩子老人,开始清楚自己身为男人到底该干什么。
这段时间高家善堂的人带着伙计来忙得是够呛的,这冬天里柴火越来越少,为了有旺火熬粥在这大早上的不少人都会忍着困意上火去砍柴,为的是尽自己的一份力让人家少一些负担。不知不觉间,他们的生活就像个大家庭一样,即使以前是陌路人但现在彼此和睦,彼此爱护着。有的人不愿总是吃这一口白食,本身这种恩惠已经让他们感觉到受之有愧了,所以大家都尽量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来作为回报。
第389章善心(三)
更主要一点是因为这里开了善堂,不少其他地方的可怜人和乞丐都闻讯而来。这一个月内这聚集的人已经有一万多了,大家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谁都清楚这一口杂粥有多重要。
这个人数其实不多,最起码这是在繁华的江南,倘若是在西北西南之地的话,恐怕聚集起来的乞丐数不胜数了。
年轻些的乞丐哪怕是一天找不到散活干,到了夜里他们好歹还有这一口活命的粮食,再不济乞丐们也出去讨要点吃食可以果腹。
可这些人里有不少的老人孩子,他们都没干活养命的能力,高家善堂要是不布施的话那这个冬季他们极有可能饿死街头,要知道每年这么死去的人有多少谁都记不清。
年纪轻点的主动多干点活,为的是让高家的人省些钱可以多买点吃食,能多维持几天的布施。他们不敢懒惰,吃完了这一顿就得进城或到码头边找活干,因为近日来虽然吃得舒服,但也让他们明白靠别人的接济那始终不是长远之计。
年轻的饿不死,可老人孩子却管不了自己的生计,更别提是带着孤儿苟且的寡母。
眼下大家聚在一起已如家人一般,所以潜移默化之下他们之前颓废的思想也开始转变了,每日都在商议着该怎么为高家减轻负担,为这些孩子争取多一点的吃食。
“今儿是谁来啊。”老人们坐在一起烤着火取暖,开始唧唧喳喳的议论开了。
“昨天那位王大夫我听过,好像是江苏那边的名医,他杂也到这浙江来了。”
“可不是嘛,还记得往小孩粥里放鸡肉的那个大夫么,我以前在金华老家看过他,他也是那边坐诊的名医啊。”
“好端端的,这些人怎么都打着高家的旗号来杭州了?”
这些可怜人都是四面八方而来,虽然生活低下但见识却不比别人少,马上就有人疑惑的说:“你们说这高家到底是哪方的神圣啊,这善堂一开布施的全都是各地名医,咱在这住这么久也没听过有这一号的药堂啊?”
“谁知道,那些人来了,问了也不说,可急死我了。”
“哎,人家不愿意说你们就别瞎打听了,没一副菩萨心肠谁管我们这些废人啊。”
“也是,人家好心好意的给孩子吃口好的,咱也不能总是追问啊,只是不知道这恩人姓甚名谁的,我心里就是不舒坦啊。”
“哎,可不是嘛,白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却干不了啥事,都怨我这把没用的老骨头啊。”
众人正唏嘘的时候,城门方向有几辆马车缓缓而来,众人一看顿时打起了机灵:“赶紧起身,人来了,搬东西去。”
马车上随行的伙计很少,不像以前那样还需要自己搬东西自己煮。围拢的人群很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车队来到了灶台前伙计们开始解着上边的绑绳,绳子一解开立刻有人上去帮忙将东西搬下来。
砍完柴火回来的男人们赶紧上前,将一袋袋粮食从车上搬了下来。女人们立刻勤快的搬来了早就乘好水的木盆开始掏洗粮食,以前他们吃饭可没这么讲究,后来也是在大夫们的要求下才有了这个习惯的。
粮食一一的下了锅,依旧是八口杂粮和两口大米粥,这几乎是约定俗成的默契了。大人们只求有一口果腹就好,自觉的将最好的都给了孩子和老人。
柴火猛烧之下水蒸气伴随着粮食的芬芳开始在空气里飘荡着。每到了这时刻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他们围在锅边欢笑着,期待着今日果腹的吃食。
今儿来的伙计都很清闲,他们就站在一边看着别人忙活,这会火都烧开了他们就站在一旁歇着,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趁着这空闲的时候,有人忍不住凑上前打听起来:“这位小哥,请问一下您家的堂号是什么?”
“我家啊,城里高成白堂。”伙计说起这话的时候很是骄傲,挺了挺胸脯道:“前几日我家掌柜的就说这几天我们来布粥就好了,不过这高家门下的人多,大家都争着这个功劳,所以我们才排到了今日。”
“高成白堂,时大夫的堂号啊?”人群里又是一阵哗然。
尽管都知道这高家善堂每日来布施的都是各地的名医,不过时敬天是杭州的杏林高手在这一带是声名在外。尽管这答案早就在众人的预料之中,但一听到高成白堂的名号时不少人还是啧啧称叹。
这高家善堂,高字头,成字辈,看来这都是一个辈分的啊。近一个月了都是这成字辈的人在施粥,暂时还没听到有其他的字辈,不少当父母的都隐隐动了心,想问一下这高家善堂的药堂还收不收学徒了。
这年头的学徒就是管一口饭吃,干着活学一门养活自己的手艺。比起工匠或者木匠之类的苦累活儿,这学医可就轻松多了,不仅受人尊敬而且还能多赚些银两,在这年头可谓是黄金职业啊。
高家的善堂门下全都是各地名医,倘若随便投了哪一个堂号当一个学徒,那可以说这辈子就衣食无忧了。为人父母者虽不愿孩子远离自己的身边,可要有这么好一个机会的话,他们自然也希望孩子不要和他们一样,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高成白堂的伙计们个个昂首挺胸,说起这堂号的时候是自豪得很。毕竟高家开堂号不久,他白木恩同城为医得了个高成济堂时可是威风八面的,白木恩虽然为人和善不过那段时日也难免有几分的嚣张。
他那牌匾是刘奶奶亲自赐的号,身为弟子的白木恩是高兴坏了,也不知道是急于炫耀还是出于虚荣。天天这宴请的帖子就下个不停,老是邀其他师兄弟去寒舍一聚,话语里虽然谦虚的表明是相聚一聊,不过谁不知道这家伙的得意啊。
光那帖子的落款就晃得别人眼睛发绿了:高成济堂,白木恩。
多了那四个字,字字如针刺一样让其他人难受,尤其是同城为医的时敬天更是难受。每每路过白木恩家的药堂时心都酸得要命,一个大男人就为了这块牌匾吃起了横醋,可那时刘奶奶还没明确赐号,他也没办法换上一块新的牌匾。
刘奶奶过世以后,这高成济堂的牌子就成了她唯一赐号的,白木恩心里的得意可想而知。哪怕是其他人日后也有了名号,但祭拜先师的时候谁有他高成济堂的人威风啊,光是恩师亲赐这一点其他人就没法比了。
在这种情况下,其他弟子心里的醋意可想而知了。
不过前段时间高家的后人回来了,伙计们虽然没那个福份见到但也清楚。那位风华绝代的高家后人回来后不少就召集了刘奶奶门下的众徒,开始为所有的徒弟一一的安排辈分和字号,意在将高家的名号传承下去。
这辈分一个成字辈,大家平起平坐没什么可争的,可争的就有只有那一个字号了。这个字号看似小事但在不少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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