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谁都希望,沈眉一梦醒来。一切都好。
而事实是,她睡不长,坐久了身体僵了麻了,手臂还在痛,她是被各种痛和饥饿催醒的。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喊:“周砚。”他在,赶紧更亲近地靠着他。
“你在,真好。”
“嗯,我在。”周砚回她。知道此后日夜不分,时间漫漫了。
几个小时后。
“周砚,我饿。”沈眉出声。
“忍。”
“周砚,我疼。”沈眉再次出声。
“忍。”
第91章 我想过娶你!
“周砚,我爱你。”她完好的右手按压在他的左胸口,好像律动与平常无异。又好像,霎时间快了些许。
她有点意识不清。
“忍。”他条件反射般说出这句话。
反应过来。想改,又不知改成什么。她,第一次跟他表达爱意。是在如此境况。因而他容易动容,容易温柔,容易心软。可终究,没有用“我也爱你”来替代“忍”。
失笑,她想,他说得倒不假。她爱他。可不得忍?不然情潮澎湃,她迟早迷失自我。可眼下,她宁愿迷失。宁愿沉沦。右手缓缓上移,攀住他的肩,嘴一路摸索,捕捉到他的唇,贴上,啃咬、热吻交替。所有的力气,都停留在此。
他知道她情绪起伏,在她的吻里,他感知到绝望。他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先是回应她的吻,而后强势地主导节奏,拉缓了吻的节奏。
渐渐地,变成了轻缓而温柔的吻。他在唇齿间安抚她,可不是百年难求的温柔?
一切都是因为,他不想她死。强烈地不想,不。是不准!
他没同意,她的命就是他的,没人可以随便剥夺!
吻累了,她伏在他肩上,闭目,调息,大半的力气都耗去了。手耷拉在一边,不甘心,攀在他肩后:如果这是生命的最后时光,多多汲取男人的暖,她也少些遗憾。
“周砚。”她突然又喊他,打破了两人和谐一致的呼吸声。
“嗯?”他回应,下巴抵在她发际,摩挲。
“我好像有糖吃。”大白兔奶糖,她还是怀孕后才喜欢吃。工作忙了。也含着糖,好像嘴里甜了什么都会好。之前在泰国的卧房换衣服,随手抓了几颗。就是不知道,一路颠簸来去还在不在……她赶紧伸手去抓,唔,口袋深处凸出一块:还有!
“那就吃。”周砚声音一直轻轻的、柔柔的。若说劫后重生之后沈眉最后悔什么,不是不听话去找周砚被周准绑了,不是挨了周准的刀,而是录音笔连带她的包都在密室之外,她不能录下周砚给的破天荒的温柔与缱绻。
“嗯。”扒拉出糖,三颗:她真是太好命,没掉!不过天气热,又闷在口袋里。感觉有点黏,不过现在,有吃的不就是好的?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总之她午饭吃得饱饱的,现在饿得十分明显。
“你嘴张开。”沈眉先拿出一颗,单手剥开糖纸,取出窄窄圆圆的小糖。
“你吃。”周砚总以为只有一颗,沈眉才这样。他熬得住,要是平常,他必须让沈眉熬下去,绝对惩罚她过弱的忍受力。但是,他记得她怀孕了。
她没听他的,反而凭感觉去触碰他的唇线,把糖推进去,用劲太大,手指沾上热热的气息。她赶紧缩回,他并不轻易放过她,抓住她并不安分的手,按住她后脑勺,压面来了个温柔的吻,把糖渡给她。她不要,推让间,两人皆是满嘴香甜。
不过她力不敌他,最终糖还是到了她的口中。埋脸在他前胸,甜到心坎了。低低地说:“我还有糖,只是让你先吃。”
“我还能忍,你吃,然后留着。”他说不好等多久,还能吃糖,不错。他最讨厌吃糖,腻得慌,可以说基本没吃过,这次入口一次,觉得,味道还是不错的。
必须是心情影响感受啊!
“好。”她恢复点清明,继续忍着。
又不知过了几个小时。
睡睡醒醒间,她实在忍不住吃了第二颗,并且把第三颗塞到他手心:“你吃,我说过,你是要救我的命的。”左手麻木,幸好一片漆黑,她看不到惨不忍睹的状态。简单包扎,没有消毒,没有药物,没有东西补充体内营养……天知道,它烂成什么样。刀很锋利,加上周砚的力度,她……都担心以后她的手还能不能用了。一等到没有其他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她就会被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侵袭。
“周砚,我痛。”她牙齿开始咬他的肩,突然发现,连咬的力气都没有了。
“忍着。”他多说了一个字,手不停从她的发际和后背来回游移,安抚她。
又过了分外漫长的几个小时,沈眉呼吸短促,已经到了一呼一吸都痛的程度。她伸手触碰周砚的脸,熟悉的生冷的线条,好像未曾动过。指尖上移,想要轻抚他的眼睛,睫毛。他呼吸一如既往平稳,她不知道他睡了没。
旋即,她的指尖被宽厚的手掌包裹住,电流从指尖侵入四肢百骸,脑子里又清醒了一番。无论千难万难,周砚在。
她爱的男人在。
她知道,如此相依相偎,恐怕活着出去不会再有。死了更不会。她知道,她应该坚信自己能够活下去,不过身体的透支感她不能驱散。她更是肉体凡身,受了伤要治,怀了孕要养,而不是现在……
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沈眉嘴贴在他颈窝,气若游丝地说:“周砚,我不行了,我要睡了……要是我不能醒……不要怪我……我想好好生下我们的孩子的……”
“说什么傻话!”周砚着急了,她昏昏睡睡很多次,可这次,他强烈觉得,不能让他一睡不醒!该死的周准!该死的卷毛!他尝试解开锁出去过,但是周准牢牢锁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进来弄点恶毒的手段。周准不是要挖心吗?
黑暗中,周砚冷冷勾起嘴唇:周准,看到最后,谁挖谁的心!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她活下去!
他双手抬起她的下巴,打开打火机,阴冷黑沉的地方一下子亮堂了,多了暖意。小小的火苗照映下,她的脸苍白的过分,唇色发紫。伤口处,简略包扎的衬衣全都是血迹:估计又牵动伤口了。右臂被撕了一大截,露出的皮肤亦是白腻得可怕。心莫名钝痛,那把刺在她手臂的刀刃,好像刺在他胸口,堵得慌。他现在只想杀人,宣泄。可他不能,他要比她振作!
“可是,我真的好累了……”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她感觉到眼皮很重。不过还是费力睁开眼,费劲就着微弱的火光看清男人的脸,着急、愤怒、心疼,都有,她值。只是……她又贴着布料吃力动唇,“只是,不能活着报复林西诀,好可惜……”
“沈眉!醒一醒!”他右手拍她脸颊,女人却是铁了心一般闭住了眼,脸一歪,倒在他掌心:真是巴掌大小的脸。
沈眉陷入了梦境:梦里沉沉浮浮,二十五年的日子,跟放电影似的,一幕接住一幕,她根本看不过来!孩子……其间一直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声,她心底钝痛。她沉沉入梦,恍惚间听到喊:“沈眉,我想过娶你!你不活过来,我怎么娶你!”
谁在说娶她?
她认得,是周砚!
周砚说,娶她!真的吗,还是她还在梦里,根本没醒过来?
费力想要睁开眼,她又感觉到唇间一热,被渡进密如网的甜腻。
甜甜的,滚烫的,生命的热度。
“唔!”她发出了声息,眼皮虚虚张开,看到的是尤其紧张的男人的脸色。
而后彻底晕厥过去。
你想过娶我,可是我没力气嫁给你了……尽何木划。
第92章 乖女孩,不要任性
头如千斤重,沈眉睁开眼,觉得十分疲乏。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睁眼过了,一张无形的网拢住她的眼睛。周身酸麻又提醒快点醒来。耳边好像还有低低的呼喊,猛的一用力,睁眼。纯粹明亮的眼睛迷惘通透。望进周砚的心坎里去了。
刺目的白,无尽的白,而后视线回拢,调焦,拔峭的身形,楚楚的衣冠。好像那日衣衫破碎、血迹斑斑的他,是个梦境。他恰好回过头看,目光碰撞。她凝视着他的脸,轮廓立体,如刀刻。现在她知道,他的冷硬,是经历锻造。无论她是不是曾经晕厥在密室里,断粮断水断药,现在,她好好地躺在病床上,他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刚刚还在和护士交涉。唔,还是难听的泰语。不过,如此,已经脱险了吧?
或者是一场梦?
她伸左手,发麻,根本动弹不得,右手倒是动作自如。掐了掐脸颊,也疼。意外看到他眼里渗着浅淡的笑意,迟疑喊出口:“周砚……”
“嗯,我在。”周砚回应沈眉,偏头示意护士他知道了,遣走了护士,坐在她床边,问,“清醒了?”
“孩子没事吧?”右手抚了抚还在平坦中的肚子,好像感觉得到小生命的跳动。
“嗯,没事。”他深深望她,轻轻回她。
“嗯,那我的手,也没残吧?”她右手继续戳了戳不争气的左手。
他不紧不慢伸手戳她的脚踝,不意外听到她一声惨呼:“你应该在意你脚残了没。伤没好用脚过度。你是真没感觉吧?”
那晚周砚拖着她走的时候,她还真觉得不那么累。毕竟她本来受的是情伤,加之她身体素质不差。后来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只是为了找到他,是累,全身累,脚没有发作啊……等到被捅刀,一直坐着,更没感觉脚疼了……只是觉得浑身疼,左胳膊疼得特别严重,虚脱的感觉特别明显。不像现在,被周砚一按,疼得明显。
“不会真的废了吧?”她反问,略一思量,自然不想废手废脚,哪能呢!
“差一点。”他收回手,把她扶起,半坐着,拢拢她的长发,问,“你刚醒,嗯,有没有想吃的?”
哇哇哇,面前的男人叫做周砚?拢她长发,摸她脸颊,好像久别重逢。不过,他们是劫后重生。真好,她躺在医院,他守在医院,而不是太平间。一下子缓不过来,右手抓住他的手:“周准呢?我们怎么出来了?我睡了几天了?你呢?危机解除了吗?我什么时候好?“噼里啪啦倒豆子般问了连串。其间难免气息不稳。
他空着的手递给她水杯:“你躺了两天,虚脱、受伤,然后补眠。身上的伤都处理过了,都不会残废。以后,还是要做事的。”
她接过水,仰头一喝,眼睛巴望着男人的薄唇,真漂亮的唇形。吐出的字个个跟音乐符号似的。衬衣一丝不苟,袖口质感依旧冰冷,却把整个人衬得温和了。他抽手离开,起身,走过柜子旁的大花瓶,推开了窗,瞬间大片大片的阳光渗透进来。明晃晃一室通亮,周砚迎着光亮,神色未测。
“你怎么了?”突然从温情中抽离,她反应不过来。
“周准,在枪战里,消失了。不知生死,总之,暂时不会再威胁你我了。”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悲喜。目光远方,是极蓝极蓝的天,和绚烂的建筑。里面,可能潜藏着周准。警方搜了两天,说是周准死了,他不信。
就像两年前唐画春被认定已死,还不是以沈眉复活了?搜不到尸体,就没证据。乃至证据,都可以伪造。当初,他命令周清取了她的项链,套在身形相似的女尸身上。以假乱真,坐实了跳江的唐画春死了的消息。
那么,周准一定可以。周准都不屑伪造假死,那么他一定会强势归来。
“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问,“明明我们都悲惨成那样了……”当时濒临绝境的无助绝望,她此生难忘;当时周砚温柔情动,她更是铭记终生。
刹那间脑海里绽放了朵朵绚烂的烟花:周砚说,他想过娶她,她不醒着,让他怎么娶!
“周准拿我泰国生意的合伙人首领卷毛的命威胁我,卷毛我本来也不喜欢,不过危难之中,化敌为友。当然不完全是朋友。卷毛之前装白痴装弱,暗地里要我绑住周准全部的注意力,让他好得以反击。所以我全部应和周准的要求,让你待着,是不想……不过你追出来,包括周准绑你,都在预案之中。当然,我从没算计让你受伤。后来周准一直关着我们,还装了窃听器,还没来得及下重手,卷毛就包抄了他的房子。周准人多,但卷毛准备更周全。森死了,周准跳楼逃了。卷毛先放出我们,我让卷毛送你去医院,然后拿枪去追周准。结果,没有杀死他。”平淡的叙述语气,不太可惜。周准不是那么容易杀的,他们之间,战争还远着呢。
周砚和周准在森林里枪战,其实两个人都轻易能找到援手,不过他们之间有旧怨,所以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最后还是周准没有子弹熄了枪声,周砚最后一声子弹噗,不知中了还是偏了。总之爆炸声起,周准点燃炸弹了。他避之不及,受了余威。当然浑身都是伤,这一点点不算什么。他当即站起跑到爆炸点,去找,除了一片焦土,没有人!不可能,如此力度的炸药,人不可能灰飞烟灭。
卷毛联系了警方,给周准冠了绑架和窃取企业机密诸多罪,因而警方把守出境关头。没有把守到“周准”这个人,因而此案悬着。但是对外宣称,绑匪周准已死,以安民心。
周砚当然知道,他会活得好好的,然后再朝他竖起满嘴的獠牙。
一大串话她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