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品种不算太多,但是菜肴美酒,瓜果甜点样样齐全,菜肴微微散发热气,瓜果微微留着水滴,一切摆放井然有序,jīng心独特。
左宗棠事先已经命人将凉亭打扫干净,又点上松香,此时他们四人坐在这里,围绕石桌面对荷塘,鼻中闻着点燃的松香淡雅气味,耳中听到池塘杨柳四周的夏虫鸣叫,都感到一阵轻松惬意。
几人身处这晚间的凉亭之中,更是凭添一种惬意潇洒。
李观鱼眼见这里环境优雅,空气舒爽,身临此境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喜欢之意,暗赞这位左大人倒是有品位。
左宗棠对面而坐,这时主动站起身,拿起酒壶给座上的四人都各自倒上了一杯酒,脸上呵呵的一笑,开口说道:“李观鱼兄,今rì我左某人主动邀你到寒舍这里做客,并无他意,想要畅谈聊聊,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担待。来,这里备有水酒,你我几人先对饮一杯如何?”
李观鱼毕竟与其第一次相识,还是稍稍有些jǐng觉,听了他的话,看着桌上的酒杯,沉吟不答。
坐在旁边的方百诚瞧出他的心意,笑道:“李观鱼兄,实不瞒你说,这次就是因为左大人在军帐中瞧到你的武艺十分了得,暗自心生敬佩之情,这才将你们请到这里来,乘着夏夜时分在凉亭一起相见交个朋友,实在别无他意。左大人知晓你对朝廷的人有些矛盾不和,所以今rì只邀我前来相陪,我是左大人的亲近好友,佩服左大人为人,早已投在他的属下,乃是他的知己相交。现在这里除了我们两人外再没有其他人,大家都是自己人,两位若是还对左大人有什么心中疑虑的话,那今天咱们这个凉亭宴会可是做得不妥了!”
这个方百诚正是当初在路上带兵拦截绿营兵队,将他们带进清军大营为左宗棠等引荐的人,年龄三十多岁,生得孔武有力,身背挺直,一身清廷武官装束透出骁勇之气,也算少见。
李观鱼与其交过手相识,虽然和他相比不如,却也有些佩服欣赏此人的武功胆气,想不到原来是左宗棠的亲信属下。能够招揽方百诚这等人,想来这人应该也不简单,不由又视向对方再次稍稍打量,左宗棠现在只招他们三人坐在这里,别无旁人,可见的确有真诚接纳相识之意,并无虚假。
当初在军营,李观鱼面前的三位清廷官员中胡林翼和罗泽南都鉴于他的不明身份,认为他和太平贼寇有关,心存戒备,对他有些不怎么待见,而唯有这个左宗棠对他态度温和,不同于其余两人。
虽然他一直对清廷官员不甚喜欢,不过左宗棠能够对他热情有礼,他自然也感动在心,又见到这位左大人身姿卓越,气势不凡,倒是不禁越发对其生出好感。混迹江湖上的人,一生犹如飘浮落叶,随遇而安,无处着落,反而最瞧重情义这两个字,别人真诚实意待你,自然总会令你生出感动,存于心底。
他一向独身漂泊江湖,落魄浪荡,身份属于下流,加上xìng格又有些怪癖孤傲,向来不如何受人待见。以往别人察言观sè,审视外貌都只当他是个疯癫人,难免对他带有轻蔑揶揄、鄙视隔膜之意,甚至嘲笑辱骂,真正待他好的人并不多,眼前这人身为清廷官员却能够对他热情相待,实在难得少见。
不管这位左大人什么身份,是清廷官员也好,还是镇压太平军的敌人也好,至少看得出他对自己有真心交纳相识之情,这点是不错的。他虽然一直心中藐视清廷官员,更恨与太平天国做对的人,可是此时不知为何,却对面前这人生不出厌恶之情来。
李观鱼瞧着凉亭外的天际,转头又瞧了瞧身边之人。
这个滚滚红尘世间,除了白胜男对他真心相待,关心在意之外,如今还能够真正瞧得起他的人,也恐怕只有面前的这个左大人了,想到这里,他更是心生感动,不禁暗自长叹一声。
“多谢左大人,我李观鱼一向漂泊江湖,只不过是一个武林游子罢了,瞧得起的叫声大侠,瞧不起的叫声疯子,实在当不得这般招待。咱们不是同一路人,左大人乃是朝廷官员,有身份地位的人物,武林江湖和朝廷官府本不是一路,我这个人如何能够当得起大人这般好意接待,大人今rì叫我到这里来有何事,尽管开口直说,我想不会只是简简单单喝酒聊天,认识交一下朋友这么简单吧?”
“嗯?”
左宗棠听他言语甩开客套,单刀直入,瞧向他,目光颇有意味,“好一个武林游子,观鱼兄果然是出身武林人,话语直接,没有俗套,既然你这般说,我倒要问问,我就算朝廷官员又如何,咱们两人一个身在武林江湖,一个身在朝堂官府,难道就不能结识相认了么?既然有心相识,彼此怀有欣赏之意,身份地位不同又有何区别,不过表面差别,其实一样。”
李观鱼一笑,“左大人说得倒是不错,可我不过一个区区普通平民草寇,大人又有什么欣赏我的地方?”
左宗棠微微笑道,“你是平民不错,草寇从哪里说起?我曾听别人说,你自称是如今太平天国石达开手下,太平贼寇造反作乱,那石达开更是造反的首领之一,这件事非比一般,我倒要问问,你到底是不是太平天国里面的人,希望你不要瞒我,这是真是假?”
李观鱼不便欺瞒这人,便如实回答:“我话虽这么说,却不是真正太平天国人,其实不过是个江湖人。”
左宗棠听了,哈哈的一笑,开口道:“果然真人快语,十分爽快!我早瞧出你不像太平天国石达开的属下,也不是什么朝廷反贼,你既然肯直接坦承是个普通江湖人,与太平天国无关,那就好!”
“左大人,我虽不是真正太平天国人,不过我师父幻影剑刘风尘大侠当初便是翼王的亲信属下,对翼王敬仰有加,我自然也不例外,有朝一rì若能真正亲自见到翼王一面,瞧瞧翼王的英雄真颜,乃是我的夙愿。”
左宗棠坐在那里,眉目微微一动,听他言语对石达开恭敬,知道他十分崇敬此人,也点了点头,“那就是说你虽仰慕石达开,却还未见过对方。石达开,不错,此人虽然出身太平天国,造反作乱,不过的确是一个少见的人物,不同一般,难以对付,我虽出身湘军,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个人果然厉害,想不到就连令恩师也亲自为他效力,幻影剑名满江湖在武林传闻极广,我好像以前也略有耳闻,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既然能够是你这等武功高强人的授业恩师,定然身负绝艺,不是浪得虚名。”
能够让李观鱼生平敬仰的人物并不多,但是当初他的授业恩师刘风尘绝对算是其中一个,听左宗棠也开口夸赞自己师父的名号,他心中十分高兴,伸手一礼,”多谢左大人夸奖。”
“你我虽然以往不同一路,并不相识,不过却能一见如故,坐下倾心相谈,算得幸事。其实我左某人虽然在朝中为官从政多年,可是生平最欣赏佩服的也是像你这般行走江湖,洒脱不羁的武林人物,官场虽然和江湖不同,不过只要互相欣赏,真心结纳,谁说朝廷命官就不能和江湖人物结成知交好友,世间多余的牵绊皆为虚妄,你说是不是?”
左宗棠又拿起了酒杯,“实不相瞒,今rì我请来这里就是有心想要结识你,成为好友,rì后互助,你若是瞧得起我,咱们便先一起共饮了这杯酒,如何?”
李观鱼听他话语说得豪迈直接,暗自钦佩,这时忽然心中微微一动,记起自己父亲李雪岑当初就是朝廷命官与行走江湖的刘风尘相交结识,成为知己好友。此时的自己,对面的左宗棠,若是在这里互相结识,两个人不也是同当初父亲和师父两人一样吗?如此相似,难道是宿命?
当初刘风尘仰慕自己父亲,亲自上门拜访相交结识,从陌生人变成至交好友,今rì这位左大人欣赏自己,主动请来这里结识相交,若是彼此两人互相瞧得起对方,为何就不能相识成为好友?
想到这里,他心情顿时一阵豁然开朗,再无所顾忌,哈哈的一笑,说道:“承大人这么瞧得起我,既然如此,我自然也不能辜负了大人对我的这般心意,这杯酒算是我敬大人,多谢之前在大营军帐中你对我的解救之情。”说完,拿起桌上酒杯,向对方一敬。
左宗棠见到他这般爽朗,心知他是在答谢自己在军帐中对他的照顾维护之情,十分高兴,端着酒杯,笑道:“请!”
坐在旁边的白胜男和方百诚见他们两人举杯对饮,便也跟着各自拿起了酒杯,四人哈哈一笑,酒杯相碰然后一饮而尽,美酒入喉,甘甜爽烈,更增添欣喜之意。
随着酒杯交错几次,四人微感觉有些醉意,在凉亭外的荷塘水面一阵夏季清风吹拂下有些熏熏然,随着酒杯话语,更是相熟。
这时,左宗棠坐在那里低头从自己袖中抽出了一张卷纸,递到李观鱼面前,“你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嗯,这是何物?”李观鱼不知何物,注目一瞧,见白sè纸上写着不少黑sè墨字,原来上面摘抄了诗词,仔细看去好像竟然是自己写过的一首诗,好奇道:“左大人,我写的东西怎会在你拿出的这张纸上?”
左宗棠朝旁边的方百诚瞧了一眼,笑而不语。
方百诚看向他,说道:“观鱼兄,这是当初我带兵正好遇见押送你们的那队绿营兵时候,那名带头绿营把总将这个东西交给我,说是上面有你勾结太平天国的证据,当时我不知真假以为这上面真有你的罪证,便将其索要过来收在我自己身上,后来我将这东西交给了左大人察看。哪知道左大人看完之后,却说这上面写的根本不是什么勾结太平贼寇的证据,而是一首诗,并问我这是谁写的,我说是你写的,左大人大笑不已,连说是首好诗,将其亲自收藏起来,今rì邀你前来便拿了出来给你瞧。”
李观鱼听了,这才知道原因。
左宗棠微微一笑,视向他,“这首诗名字叫做为鼠歌,通篇说的都是为鼠之人,可是最后署名却是龙的传人,好一个气概升腾,龙是龙,鼠是鼠,龙者不能为鼠,鼠者难以成龙,能够连在一起不易,倒是首好诗。”
“区区小诗,大人过奖。”李观鱼谦虚一声,瞧到对方能够欣赏自己写的诗,不由生出知遇之感,接着说道:“这首诗虽然是当时随便写写,不过里面包含的感情却是在下心里的一点感触,左大人能够欣赏夸赞,倒是见笑了,既然说到这里,请恕在下冒昧随意开口问一下左大人,在人世间你觉得何为龙者,何为鼠者?”
………【第二十八章 闲坐凉亭(四)】………
() 左宗棠听了他的问话,稍稍沉吟,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你问的有意思,龙者自然是指世间强者,有堂堂王者之气,呼风唤雨能耐,无人能轻易制服,众人皆望其项背,乃是顶尖的英雄豪杰!这个鼠者嘛,呵呵,自然就差得远了,为鼠之人,那就是弱小无能,目光短浅之辈,偷生于稻田野地,苟藏于瓦栏犄角,俗话说的獐头鼠目,过街喊打之辈就是这一类人了,若是和龙者比起来那真的是天差地远,这两者根本不是一类人,如何能轻易比较?”
“那换成左大人,你又愿意当何人?”李观鱼目光一亮,接着盯视向他问道。'。。'
白胜男见两人越说越多,在一旁听得有趣,瞥了他一眼,心道:”师兄问的真是有意思,左大人都说这两种人天差地远,根本不是一类人。你问他愿意当何人,自然不会当他嘴里说的那些獐头鼠目,过街喊打的鼠辈了,还用再追着问么?”担心他话语无忌,得罪了左大人,暗自伸腿轻轻碰了一下李观鱼,让他说话悠着点,李观鱼却回头瞧了她一眼,只当不知。
左宗棠伸手抚了一下胡须,笑道:“你问我愿意当何人,凭心而论,若是让我自己选择的话,龙者乃天生王者,我相差太多不敢当这类人。鼠者嘛,虽然生存于乡间田野,一rì不愁三餐活得自在,可是我也不愿当这类平庸无能之辈。龙者气势太强,我自愧当不了。鼠者却又气势太弱,我也不甘当这种人。相比起来,倒是狮虎雄健有力,气魄执着刚强,若是我此生能当一个狮虎之辈,就算比不上龙者,却强于鼠者,也就知足了。”
“哈哈哈!好!”
李观鱼笑了起来,拍拍手,“好一个狮虎之辈,虽没有龙者王气,却也不逞多让,瞧得出左大人说的是真心话,没有小瞧我的问话,大人志向不小,李观鱼真心佩服佩服!”
左宗棠又一笑,摆摆手,言语谦虚,“哪里哪里,随意开口说说,过奖了。”又反问他,“若是换成你,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