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边还有一人,也不知是干什么的,沈蝶烟雀鸣看了他一眼后,便不再管了。
沈蝶烟搭着雀鸣的手坐上了小轿。春望城中没有特意设来作牢狱的地方,百雨金便被关在了祭场的水牢中。沈蝶烟自从孩子没有后,身子一直不得劲。离开春望城在鬼界魔殿以及人界来回跑的时候,人紧张的就像是绷得紧紧的弦,身子也不敢添乱,竟然没出现过什么大毛病。可是,自从被濮阳宗政强行把人接回来后,人就撑不住了,大病小病就再也没有断过。
濮阳宗政见她如此,更不敢招惹,她说一句话,就得先把她下一句给想出来、办妥了,恨不得把人就永远困在自己怀里不松手。可是,现在,就连近身都是不可能的。
沈蝶烟坐在轿子中问走在旁边的雀鸣:“他竟然都知道了,人也关了,何必又留着,杀就是杀,放就是放,这样算什么意思?”
“估计是宗主大人打算将百雨金留给夫人您处理吧。说不定您整治百雨金一顿,这气就能消了。”
沈蝶烟没有答话,笼紧身上的大氅,她现在是越来越怕冷。那些医官说是小产后没有调养,长途奔波,落下了病根子,虚寒之类的话说了一堆。
估计是在她们到之前,濮阳宗政就派人交代了一声,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那几人将轿子抬到了水牢入口才放下。雀鸣扶着沈蝶烟下来,同时小声的说了一句:“祭场中,别说是坐轿子,就是骑马都不行。夫人,您这次赚了。”
沈蝶烟白了她一眼,慢慢的进了水牢。水牢的的出口正好有一人高,三人宽,进去后,是朝下走的阶梯。台阶对沈蝶烟来说有些陡,雀鸣扶着沈蝶烟并排走着,也算不上有多挤。通道很阴冷,潮气很重,石壁上有青苔的痕迹。雀鸣小声的对沈蝶烟说;“夫人,您小心点。”结果,沈蝶烟没回答,反倒是听到了回声。雀鸣被自己的回声吓了一跳,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往前边栽去。雀鸣手里还扶着沈蝶烟,这样下去,沈蝶烟必定受她拖累,跟她一块直接滚下去。
幸好身后有人。
那四位不像是轿夫的人,其中有两人跟这沈蝶烟一同进来了。见两人身形不稳,伸手直接抓过雀鸣的衣领子,将人拉稳了。雀鸣站稳了,那沈蝶烟自然也能巴住她站稳了。只可怜雀鸣被自己的衣领子差点勒死。她咳嗽狠狠的咳嗽了几声后,瞪了那扯自己衣领子的人一眼,现是一直跟着轿子来的那人。雀鸣心里猜着,已经是宗主大人给夫人安排的侍卫什么的,也就没问什么,继续扶着沈蝶烟踩过一节节似乎浸透了水汽的石阶。
………【第一百七十二章 轮流转】………
沈蝶烟借着墙壁上燃着的灯火,慢慢的往里面走。很安静,偶尔一阵清亮的哗哗水声都能让她吓一下子。里面并没有人看守着,沈蝶烟蹙眉,万一让百雨金逃了怎么办,还是说,濮阳宗政那人心里正盼着她能逃走。
湿气越来越重,沈蝶烟甚至能闻到水的味道,清冽的,冷意的。阶梯尽头,沈蝶烟先看到了一池的水,大约是光线的问题,那水在沈蝶烟眼中,竟然是黑色的,只有在灯火下,才有些流离的橘色与红色。
那是满目的,一池子的水啊。
沈蝶烟站在阶梯的尽头,也是那水边,一块一丈多宽的平地上,看着对面的墙壁上,百雨金贴在墙壁上,胸口以下,都是在水中。
沈蝶烟看着她垂、一动不动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以前在藕香镇的时候,每逢年节,胡屠户摊子前,挂着的那些血淋淋的鲜肉。
百雨金的肩胛骨处各给足足有两根手指头粗的铁钩子穿过,挂在墙壁上。铁钩子是墨色的,上面应该是有血迹的,但是,沈蝶烟却看不到。钩子旁边,穿过百雨金皮肉的地方,在白色的衣服底子上,红的黑的,混在一起。百雨金头垂着,那模样,几乎不是死了就是晕了。
可是,她却是清醒的,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弄出什么大的动静,可是百雨金还是察觉了。缓缓的抬起头,乱蓬蓬的头下,一双蒙了尘的眼睛盯着沈蝶烟。
沈蝶烟一直怕她。这种惧怕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百雨金就是一条蛇,无论是被捆着关着,沈蝶烟还是觉得她能忽然窜出来咬自己一口。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雀鸣却忽然出一声尖叫:“啊——”
“怎么了?”
“水里面有东西。”雀鸣说。
沈蝶烟仔细的看过,果然现那水中有白色的小鱼一样的东西,来回的游动,身上微微着光。不过,大部分都离百雨金比较近。
不就是些模样奇怪的的小鱼么,至于么。沈蝶烟看着雀鸣,雀鸣连忙直接那池水解释:“不是,我刚才看到那些小鱼不停的咬着百雨金。”
沈蝶烟听了这话,又调转头看了过去,仔细瞅了半天,才现那小鱼不停的用自己的小尖嘴往百雨金身上戳去。池水依旧是黑色的,沈蝶烟看的最清楚的便是那些细小的光亮不断地朝着百雨金的身子啄过去。
“那是只能在至寒的地下水的银尾鱼。”旁边之前扯着雀鸣衣领的人解释着,接着又说出了两个字,“食肉。”
沈蝶烟一惊,雀鸣已经直接叫了出声:“它才多大点,有牙么,还能吃肉不成?”
那人点点头说,“那女人的腿估计已经不剩多少肉了。”
沈蝶烟惊骇的瞪着百雨金,可是,百雨金脸上倒是没有多少痛苦的表情。雀鸣也没有听过这么骇人的酷刑,小声的问:“那她不是要疼都疼死了?”
“这极寒的谁早就把她的血脉动住了,更何况,这都是什么地步了,如果只留下骨头的话,也许就不应该会疼了,不过,那时候,这冷水冻着,可又是沁到骨子里的疼。”
那人的解释让雀鸣缩了缩脖子,同时小声的说了一句:“宗主大人可真够狠的。她这样的疼都受了,那我们想的那些不都是小打小闹了么?”
沈蝶烟对雀鸣的话,似乎是置若罔闻。她盯着百雨金,心里的那种感觉,不知是该说解气还是怜悯,或者都有。
百雨金看着沈蝶烟,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不过,即便只是一个笑容,沈蝶烟也还是吓了一跳。苍白的脸上,只有那丝丝笑容是活着的,可是,也更可怕。就像是女鬼脸上嗜血的前兆。
“你的毒解了?”百雨金张口问,声音哑的就像是北方三月的风沙,沙沙作响。
沈蝶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头说是。
百雨金笑的更开了,脸声音中带着一点欢愉的意思:“那是不是说,你们又重复以前了?”
沈蝶烟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百雨金似乎也泄了气,眼睛微微一闭,再张开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表情:“我要见一眼濮阳。”
沈蝶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要求来。百雨金开口,话里已经有点解释的意思了:“自从他恢复记忆后,就废了我全部的修为,然后就把我扔进了这里。自此,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了,我想在最后再见他一面。”
沈蝶烟听着百雨金的话,心里想着的却是,要是按着濮阳宗政恢复记忆的日子算来,这林林总总的日子,至少也过去了小半年了,而,百雨金,竟然一直在这水牢之中受着这样的罪。她是求死不能,还是有心事未解死不了——濮阳会不会就是她的那件心事……
百雨金看着沈蝶烟,一直看着,似乎在等着她摇头或者点头。沈蝶烟慢悠悠的问:“那种毒,你明明不下也可以,只要濮阳忘记了我,怎么都是达到了你的目标,你为什么又要给我用那种毒?”
“大概,是非要见着你们反反复复的错过才甘心吧。”百雨金一笑,说了出来。
因为恶毒,所以,应该就是真话了。
沈蝶烟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好。”
“我现在就要见他。”百雨金又说。
沈蝶烟点头,随即,转身就走了,百雨金在她身后说了一声:“被别人折腾来折腾去的也就罢了,人最蠢的就是自己瞎折腾。”
沈蝶烟回头,百雨金正盯着她的背影,见她转过头,就对她说了一声:“下一生,我一定还要做一株银屏山的牡丹。但是,却不作山顶的一株,一定要作那花丛中的一株。如果有人真的喜欢,万紫千红,一定也是能找到的吧。”
沈蝶烟不解,也不需要理解,转身就走,留下那满满的阴冷水汽,以及墙壁上的那人。
等出了水牢,余下的三位轿夫;立刻就站到了轿子跟前。雀鸣也想扶着她上轿。沈蝶烟却摇头,对那轿夫说:“去把宗主大人请来。”
那几人面面相觑,沈蝶烟又重复了一遍:“去把你们宗主大人请来。”
其中一人立刻躬身退下了。雀鸣却在沈蝶烟耳边小声的说:“夫人,您真打算让宗主大人去见百雨金那女人么?”
沈蝶烟不语。雀鸣接着说:“她说什么,您就替她办什么了啊……那她最后那句话您听进去没有。不过,那种小鱼也真恐怖,是不是把一个人扔进去,那一会儿再拉起来就变成一架枯骨了?”
“你可以去试一试。”雀鸣的耳边忽然传来这么一句。她吓的往头一推,现是那个面生的侍卫。这人,真是有病,又是扯自己领子又是吓唬自己的,有病!雀鸣白了他一眼,老气横秋的说:“我警告你,以后离我远点。”
那人不说话,瞅着雀鸣的眼神,让她感觉与看那些小鱼的时候相差不多。雀鸣站在沈蝶烟身边,沈蝶烟说:“等他进过百雨金后我们就回去。”
雀鸣点点头。
几人站在原地,连话都没说什么,干等着。濮阳宗政到的时候,沈蝶烟的脸晒的有些红,人显得健康了些。濮阳宗政一见着她,连忙就凑上来,可好似,张开口还没有说出一句话,沈蝶烟就指着水牢的入口,那模样是,似乎是在让濮阳宗政立刻进去。
濮阳宗政有些为难的让看着沈蝶烟,那轿夫请他的时候,只说帝后有事相请,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情。濮阳宗政自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能自己猜测,是不是烟儿让自己杀了百雨金,好为她报仇解气?
濮阳宗政点头说:“你要杀她,直接动手了就是,想看你就看着,不想看就差那些下人动手。怎么,是不是要让我亲自动手?”
这人——沈蝶烟听着濮阳宗政这番话,有些心凉。百雨金纵使如何的不对,如何的陷害过自己,可是对濮阳宗政,却真是实实在在的好。毕竟举案齐眉过,俗语总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是,这人,怎么就能这般理所当然的说出这种话来。
“你去看看她。她那副样子——你也过了,放了她吧。”
这是沈蝶烟回到三晖殿后,一次主动对濮阳宗政开口,为的却是那个自己一直想要报复的百雨金,真是世事难料。
濮阳宗政也是一愣,没想到沈蝶烟会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对自己说话,更没有想到的是,烟儿竟然会为了百雨金开口求情。
“我,我这就去。”濮阳宗政得了圣旨般进了水牢,随即人又冒出来说:“外面太阳挺烈的,。你先坐在轿子中等着。”
沈蝶烟不说话,盯着濮阳宗政,直盯的他调头又下了去为止。
雀鸣见濮阳宗政下去了,就在沈蝶烟耳边说:“夫人,您让宗主大人见见百雨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宗主大人将她放出来。这不是放虎归山么。”
“这山,只怕这只虎不想回去了。”沈蝶烟回答。
………【第一百七十三章 自尽】………
沈蝶烟在牢门外等了好久,才见着濮阳宗政出来。沈蝶烟立刻就想问里面生了什么事情,百雨金说了什么,可是,不能说出来
濮阳宗政的表情有些奇怪,不明白不清楚,可是又有点松了一口气的释然。沈蝶烟看到他的白衫上,一片片的血迹。殷红色,未干,似乎还带着水牢中湿润阴冷的气息。沈蝶烟立刻冲上去就要往水牢里奔,经过濮阳宗政身边的时候,被濮阳宗政一手拉住了:“她已经死了,你别进去了,你见着了肯定害怕。”
这人,怎么能说出这么冷静理智的话来,百雨金害了自己那么多,她落到这一步,她沈蝶烟尚且同情可怜,可是这人怎么就能冷清至此,还是说,他的情是那么金贵,给了自己的,有多少?
沈蝶烟瞪着濮阳宗政:“她纵使对不起天下人,但是也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你一厘一毫的事情来。你怎么可以说杀就杀了她?她毕竟是你的枕边人,你何必这样一点情分都不留?她就是罪不可赦死不足惜,那也由不得你这个帮凶来动手。”
沈蝶烟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只差没有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