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你出门那你还在外边野,你阿婆还是管的松懈。”沈蝶烟惋惜的看着自己袖子上的一个灰色手印,“李越你松手,我又跑不了,你看你脏成什么样子了。”
李郎中就住在这条通往镇上的路边,靠着一片药田盖起的三间泥坯房。濮阳宗政远远的看着那三间普普通通的屋子感觉有些奇怪,可又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奇怪。
三个人沿着田埂走到房前的空院上。与其说是院子,倒不如称空地合适些,硬实的红土地上零星的散落着一些锄头簸箕磨盘这类的器具。李越松开沈蝶烟的衣服就朝水井边的木盆跑去。
“洗干净点,李越,你阿婆呢,我去跟她说。”沈蝶烟在后面说。
濮阳宗政看了看这院子和房门,总是明白了心中的那点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了:人间的房屋建筑一般都是坐北朝南,而这户正好相反,坐南朝西。
沈蝶烟朝正中间的屋子走去,濮阳宗政站在原地盯着那扇朴素的木门。沈蝶烟还没走到跟前,房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第二十章 李夫人】………
从濮阳宗政站着的位置看向房间,只觉得里面的光线太过于昏暗,仿佛房内连半扇窗户都没有一样。
沈蝶烟看到门内的人,连忙喊了一声:“李夫人。”
“原来是沈小姐,今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你父亲最近可好?”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传入濮阳宗政耳中。他的目光越过沈蝶烟看向屋内的李夫人。
“一切安好,烦你惦念着。”
趁着门前的光线可以把房内的人看个大概。濮阳宗政看到那位李夫人似是位年过四十的中年女子,面容看不仔细,但从身段上看依稀能看出是位美人。只是——
那位李夫人此刻也注意到院中的濮阳宗政。沈蝶烟看到她削瘦单薄的身形似是被风吹着了般微微一颤,接着就如杆青竹般站直了身体:“烟儿,我听我家相公说,你梁大哥忘记自己是谁了?”
沈蝶烟转头看了院中的濮阳宗政一眼,随即冲李夫人点点头。
“真是可惜了,人这辈子,难免遇到什么无妄之灾,不过人没事就是万幸。你也不必太伤心强求。”李夫人语带惋惜的说。
沈蝶烟点头:“蝶烟明白,劳烦您挂心了。”
李越这时候跑到李夫人跟前,他已经洗好了手,直接在衣襟上擦干水:“阿婆阿婆,蝶烟姐要去镇上赶集,我也想跟着一块去。”
李夫人看向沈蝶烟,她连忙点头说:“嗯,您要是放心的话,我就带着李越一块去。”
“那好,越儿,别给你姐姐添麻烦惹事,别不听话别乱跑,知道了么?”
李越点点头,转身跑向沈蝶烟。李夫人在屋内喊:“你们等一会。”说完转身进屋里去了。
等了一会,李夫人出现的门口:“沈小姐。”
沈蝶烟上前两步,李夫人手里捧着一方白色的丝帕,帕子上房子几块碎银子:“越儿那孩子一见着新奇的东西肯定会缠着要,你给他买点零嘴就行了。”
沈蝶烟忙推辞:“李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身上有银子,李越想玩什么想吃什么难道我会亏待他不成。”
“这么好意思,总是麻烦你们带(含照顾的意思)这孩子。”
“李夫人您太客气了,”沈蝶烟向后退了两步,“您身体不好就不要在风口久站了,李越我会好好看着的。李越,来跟你阿婆说句话后咱们就走。”
“阿婆,我去玩了,您好好休息吧。”李越冲李夫人摆摆手,然后撒腿就跑。
李夫人冲沈蝶烟无奈的笑笑:“这孩子就是太皮了,麻烦你了。”
沈蝶烟摇头笑着,李越早就跑到药田中,挥着手冲这边大喊:“蝶烟姐,你快点。”
“那我先告辞了,您进去吧。”沈蝶烟说完就走向院中的濮阳宗政。
濮阳宗政跟在沈蝶烟身后,走出几十丈外后,突然站定,若有所思的看着依旧半开的房门。
沈蝶烟扭头看向他:“李夫人你也不记得了吗,他是李郎中的妻子,身体一直好所以只能整日在家中休养。”
濮阳宗政听到这话后貌似不经意的问:“她看起来比那位李郎中年轻了不少。”
沈蝶烟一边走一遍说:“李夫人的年岁并不算小,可能是一直养的很仔细所以不显老态罢了。”
濮阳宗政听完沈蝶烟的解释,忽然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了,不禁自嘲冷笑,他们如何与自己何干。
………【第二十一章 集市】………
三个人,尤其是李越想着集市上的热闹就一股脑的向前冲,后边的追追赶赶的竟然不用三刻钟就走到镇上了。
正是集市上人最多的时刻,李越像撒欢的小马一下子就冲进人群之中。沈蝶烟跟在后面操心劳碌地喊:“李越,你回来,别跑丢了,你给我回来。”
可惜根本没人理她。沈蝶烟无奈的转头,紧紧的盯着濮阳宗政,心里想着,这一大一小,总别两个都弄丢了。
集市上人比肩叠踵,濮阳宗政很少看见这么多人像鱼一样挤在一处。难免被人撞了肩膀踩了脚的,脸上便露出皱眉强忍的表情。沈蝶烟见着了,连忙把伞撑开,递给他:“你拿着,一能遮阳,二来也能帮着挡了人。”
濮阳宗政看了沈蝶烟一眼,那眼神连他本人都说不明道不楚的。沈蝶烟见他嘴不说手不接的以为他用要让人侍奉着,于是便高举着伞盖过身高八尺的梁子铭。
濮阳宗政一把抓住紫竹制的油光水滑的伞柄自个举着。沈蝶烟跟在他身后像是受到鼓励般开口询问:“我们先去成衣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裳?”
濮阳宗政不说,却停下脚步让沈蝶烟走到了前边。沈蝶烟垂眉浅笑,素色的百褶裙摆像是湖波荡漾,步步生莲华。难得此刻两人间有些允谐的感觉,偏偏刚才还跑的无影无踪的李越此刻又窜了出来:“蝶烟姐,你给我买翠玉豆糕吃好吧。”
“这才来你就喊要吃的,先去办完正事再来顾你的嘴。”沈蝶烟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等这小子吃好玩好,那也不知道能过了什么时辰。
“我给你学羊叫,咩咩,咩咩。”李越抱住沈蝶烟的手臂说。
“你学牛叫也没用。”
“哞——哞——”李越眼睛亮晶晶的瞅着沈蝶烟,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牛叫我也学了你就给我买吧。
从身边走过的人都朝沈蝶烟善意的笑,沈蝶烟甚至听到有小姑娘在喊:“娘亲,那个哥哥在跟他娘亲学牛叫,我也给你学青蛙叫,你就给我买那跟头绳吧。”
“给你买就是了,别再丢人了。”沈蝶烟从帕子里摸碎银子放到李越手上:“多买几块,我们去陈师傅的成衣铺等你。”
李越接了钱欢呼一声跑开了,谁知沈蝶烟交代有没有听进去。
沈蝶烟扭过头,现梁大哥就在朝这边看。娇嫩的若竹色伞面上,是浓墨重彩的紫绀色的藤萝花,阳光罩在上面,仿佛能熏蒸起浓浓浅浅的紫雾。梁大哥站在紫雾之下,表情虽是自清醒时就一成不变的冷峻,可看着他的眼睛沈蝶烟却觉得此刻的他是能碰触的。
濮阳宗政也在看着这个自清醒时便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自己的女子。她穿着薄花色的长裙,出门时她一直念着自己要换衣添衣,她自己反倒未做半分打扮。虽然明白她眼中的自己只是外面的一层空壳,可每次面对女子小心翼翼的珍惜与怜眷,心中都会在不甘愿的同时生出满足来。
两人相对无语半晌,最终,还是沈蝶烟先开口:“我们去成衣铺吧。”
………【第二十二章 脾气】………
陈师傅的成衣铺在藕香镇也算是顶尖的一家,料子样式不说,单看师傅的手艺就是一绝。
年过半百的陈师傅站在柜台里,刚看到沈蝶烟抬脚进来就唤了一声:“哟,沈小姐,今怎么有空来镇上啊,是给自己做衣裳还是给沈夫子?”
“陈师傅这是什么话,不做衣裳难道就不让人进铺子了?”沈蝶烟笑着走到柜台边,濮阳宗政跟着也进了铺子里。
陈师傅体型微胖,做生意多年就本着一条“和气生财”,无论见着是谁,都笑得跟对着衣食父母的一般。陈师傅一见着濮阳宗政,笑的两眼都快没有了:“这不是梁公子么,不是说去京城参加科举了吗,难道是高中回来啦?”
沈蝶烟在旁边接过濮阳宗政手中的伞,一边仔细的收起伞一边回答:“陈师傅您真会说笑,今年的殿试已经过去了,明年的还没有开始,您这中的是哪一年的呀。”
陈师傅还想说什么,沈蝶烟怕梁大哥听着烦了连忙把油纸伞放在柜台上说:“陈师傅,今天来就是为了做两件衣裳。算了,都是赶着穿,您这铺子里可有现成的成衣没有?”
“是梁公子穿?”
沈蝶烟点点头,她不敢说出“梁”这个字,可他没让别人也忌制。
陈师傅看了看濮阳宗政,随即冲铺子里面喊道:“小六,把那个中号的樟木箱子给扛出来。”
没等一会,一个十**岁的学徒就抱着一个箱子出来了。小学徒将箱子放到柜台上,沈蝶烟看着他面生,随口问了句:“陈师傅,您又请新人了?”
“都来了一个多月了,是沈小姐你不经常来不知道而已。”
沈蝶烟冲那名叫小六的学徒盈盈一笑,那人竟然红了脸,局促的跑进铺子里面。陈师傅也笑起来:“沈小姐可是咱藕香镇出名的美人,有这样的一个闺女,沈夫子真是好福气。”
“您又开小辈的玩笑,有您老家的两朵金花在,藕香镇可就没别的美人了。”沈蝶烟看见那箱子中有一抹艾绿色,伸手把那件衣服拉出来。
陈师傅看清那件衣服后嘴上跟着夸:“沈小姐的眼光就是好,别人拿了这件都说颜色不亮不暗的,可是这颜色真是染的好,苏州那边运来的,你看看,这色多匀。”
沈蝶烟将衣服抖在濮阳宗政面前,想听听他的意见,却见那人正凶狠的盯着自己。虽然不知道又在哪里招惹了这人,但沈蝶烟还是本能的有些心虚,她小声的问:“这件如何?”
濮阳宗政还在为刚刚那个将小学徒迷的七荤八素的笑容生气。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把自己当成待嫁闺中的小姐看待。人间的女子不都是三从四德规规矩矩礼数不敢逾越半毫的么。可是她整日里在书院中抛投露脸,虽然书院中都是她父亲的学生,可许多都过了弱冠之年,她怎么能不避嫌。还有自己——不是自己,是这个肉身,简直是像她自家的相公一般照料着,她倒是半点流言蜚语也不怕。如今出了书院,又拿着她那张笑脸四处招惹男人。
他心中只有怒意,看着沈蝶烟眼中的期盼和讨好,皱着眉冷冷的回了一句:“陈俗。”
………【第二十三章 翠玉豆糕】………
别说是沈蝶烟,连陈师傅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濮阳宗政还是一脸的冷峻,根本就没有改口或者道歉的意思。沈蝶烟连忙赔笑这将衣衫折好,从箱子里摸出一件霜色的衫子说:“陈师傅,这件的料子是什么,我居然没摸出来。”
“这件是麻葛混丝织成的,现在穿不觉得什么,等到天再热些的时候,就能显出它的凉快透气了。”陈师傅不愧是生意人,顺着沈蝶烟这张自然不到哪里去的笑脸就当台阶下来了,打起精神跟沈蝶烟介绍起来。
衣料摸在手中的确不错。霜白色的底子看起来极符合那人的气质,膝盖以下上描着几片淡墨莲叶,清雅脱俗。沈蝶烟将这件衣裳拿在手中越看越喜欢:“陈师傅,就是在这件了。”
濮阳宗政在旁边听着忍不住要怒,这女人真是胆大妄为,明明是要给自己来买衣服,居然不问他喜欢与否就擅自做了决定。
“料子真是好料子,若是别人来,”陈师傅抬高右手,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既然是沈小姐要的话,六两。”
沈蝶烟笑笑:“陈师傅好大方,我这还没开口呢,你就一口气就给减了二两银子。”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给包起来?”
沈蝶烟还没点头就听到身后梁大哥说:“我不穿这件。”
“为什么?”
看着沈蝶烟无辜的眼神,濮阳宗政居然一时无从答起。既然无从答起就不用回答,濮阳宗政抿唇不语,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蝶烟。
两人正在这边大眼瞪小眼之时,李越捧着一个绿油油的东西跑进来。
“蝶烟姐,你们怎么这么慢,我在门口等你们好一会了。”李越将手上的用荷叶包着的东西交给沈蝶烟。
沈蝶烟打开荷叶,先伸到陈师傅面前。陈师傅摇摇头:“客气了,不过这东西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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