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沈蝶烟微微红着脸,梁大哥的眼睛是跟平时无异的棕黑色,哪里来的红光,只怕是自己一时眼花而已。更何况,自己这般冒失冲撞的去碰触人家男子,指不定梁大哥会怎么想自己……
沈蝶烟羞愧的已经想不下去了,她扶起濮阳宗政后转身端过汤送到他面前:“已经冷凉了,正好可以下口。”
濮阳宗政看着沈蝶烟,似乎是在等着她伺候。沈蝶烟不知怎么回事却忽然想着,眼前的梁大哥真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一直反反复复的自我否认,而是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以前的梁大哥像春天的水,像秋天的风,温文尔雅知礼和善。而此刻的梁大哥给自己的感觉却只是腊月的寒冰,连眼神都透着冷意。
这个女人,竟然敢在他面前呆,竟然敢一直挑战他的冷静。濮阳宗政手刚伸出,可一看见沈蝶烟至今红的手背就有些怔住了。沈蝶烟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看到濮阳宗政伸出的手以为他是要自己喝汤,连忙将将碗送到他手中,却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转了圈回来。
濮阳宗政看着碗里的汤,原来除了枸杞之外还有别的药材。
“怎么不喝,快凉了。”沈蝶烟拿着帕子弯腰站在床边柔声问。
真是啰嗦。濮阳宗政抬起手,在沈蝶烟殷殷期盼的目光中将嘴唇凑到碗边——
“砰。”
门被人突然踢开了。两人转身头,看到李越站在门外,一脸的倒霉样子。
“你干什么——”沈蝶烟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就把李越从门口推开,沈蝶烟看到自己的老父亲难得的以一种心急火燎的模样出现在自己眼前。
沈夫子眼巴巴的盯着濮阳宗政手中的碗不置信的问:“烟儿,你对爹的如玉做了什么?”
………【第十三章 如玉】………
“爹,你怎么回来了,您不是说要在李郎中那里吃饭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沈蝶烟站起身巧笑倩兮语气恭敬的问。
沈明廉却根本就不理会她,直直的向濮阳宗政走来。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似乎是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一般。经过房中木桌的时候,他不经意的瞟了眼桌上的大海碗,谁知脸色竟然变得煞白。
“这是我的如玉?”沈夫子指着海碗里半只乌皮乌肉的残骸问。
沈蝶烟有些为难的唏嘘一声:“爹,不就是一只鸡么,您居然还给它起这种名字。我知道您喜欢它,下次赶集的时候我再给你买几只。你看这天已经热起来了,一定很容易养活,不会再冻死它们了。”
沈夫子踉踉跄跄的跌坐在桌前的圆凳上,满脸极其痛心的表情:“你懂什么,这是正宗的泰和武山乌鸡,好不容易才托人带来镇上来的小鸡仔,这地方哪里能找得出这种珍品。你看它羽毛洁白如玉,迈步时仪态万方,简直似仙子一般优雅。我呕心沥血含辛茹苦才把它养这么大,你居然这样就杀了它?”
我只看到一堆黑漆漆的皮肉,居然拿只鸡跟天上的仙子比——沈蝶烟心中无奈的想着。
“它好不容易才养到这般大……”
“鸡养来不是吃的难道还是用来看的不成?”沈蝶烟轻声顶了一句,随后,她的语气又放缓了说:“爹爹,我知道你养它不容易,开春几十只小鸡仔您就养活了这一个。可是,您总不能真把它当成小猫小狗的的养许多年啊。”
“我就是准备把它养到老的,它还不到一岁,你怎么能忍心?如玉它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它小的时候你还给它捉过虫子吃。”
“那是我用花私房钱买来的糖山楂跟学院里的学生换的。爹,如玉吃的不是虫子,是银子。”
“正因为这样才更该宝贝它才是。”
父亲再给这只鸡冠上沈家的姓氏——沈如玉,这只鸡可就真成她沈蝶烟的妹妹了:“爹,反正如玉都已经这样了,你要是真心疼它我就去厨房拿点酒您把它当下酒菜让它死得其所,要不然您就别管了,不要打扰梁——人家半口东西可还没吃呢。”
“你连个全尸都不留给它?”沈夫子指着海碗惶惋道:“你还拿了我藏了许久都舍不得用的御赐人参,你真是舍得,真是舍得……”
沈蝶烟扭过头不再理沈明廉,她拿着帕子站在濮阳宗政身边说:“快喝了,要不真凉了。”
濮阳宗政冷着脸看着这场不知是笑话还是闹剧,在沈蝶烟的注视下终于喝下整整一碗汤。鲜汤中带着食材特有的甜味,还有股淡淡的药香,可见那武山乌鸡和御赐的人参都不是白放的。
沈蝶烟接过空碗:“要不要再喝一碗?”
濮阳宗政皱眉,沈蝶烟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对一直躲在门外看热闹的孩子说:“李越,你把这一大碗汤端到厨房去,你的那份在蒸笼里放着。爹,上次酒楼老板娶儿媳时送的一坛花雕我放在柴禾垛里了,您一翻就能找着。”
闻言,沈夫子连忙站起来,抛下桌上的如玉甩手而去。沈蝶烟冲李越摆摆手:“你爷爷什么时候过来?”
“我不知道,沈夫子一听你把鸡给炖了就连酒都不喝了直接赶回来了。”
“估计是你爷爷没有拿出好酒来。”沈蝶烟笑道。
“沈丫头,这回我可是听的明明白白的,我像是这个小气吝啬的人么?”
………【第十四章 李郎中】………
说话的人是李郎中,沈蝶烟原本见他来还是一脸的高兴,可等瞧见他两手空空的进屋后就拉长了脸说:“您是来给人看病的,怎么连个药箱都不带。”
“他又没病看什么病,人家都是讳疾忌医,有病没病都掖着藏着的。你们家倒好,逮着不花钱的郎中就里里外外的瞧个够本是吧。”李郎中坐到桌边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端走的人参乌鸡汤,“这不是沈老头当宝贝养着的武山乌鸡么,看来老头还是来迟了一步。烟儿,你爹呢,怎么没见着他给这宝贝念几句悼文?”
“李郎中您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还是先过来看看病人吧。”看着濮阳宗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蝶烟连忙打住李郎中的絮叨。
“不用看,我说没事就没事,丫头你要是信不过我的本事你就重新找人来看吧。大越,你沈爷爷呢?”
“李郎中,您别搞混了辈分,李越既然叫我一声姐姐那他怎么能喊我父亲是爷爷?”
“你们父女可两个真难办,一个是不愿意在辈分上低过我,一个是不愿意让小辈给喊老了。”
李越倒是聪明,在旁边喊得模棱两可:“沈夫子去厨房了,一听蝶烟姐说什么花雕酒就扔下这鸡走了。”
沈蝶烟扯起李郎中的手将人拉到床前,因为长久被药物浸泡所以李郎中手上的皮肤显得稍微细软些。
“你这丫头也不知道轻点,我的这层老皮都快被你捋下来了。”李郎中站在离濮阳宗政还有半尺远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弯着腰勾着脖子看着濮阳宗政的脸。
濮阳宗政倚在床头微微闭着眼睛,谁知李郎中虽然是瞅个没完没了可就是不动手。濮阳宗政睁开眼回望过去,李郎中一时没有防备,表情猛的一愣,眼中的精光随即散去。等过了会他才笑嘻嘻的挺直腰对等在旁边的沈蝶烟说:“没事没事,你要让我说多少遍啊,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大惊小怪。”
“可是——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他爱谁就是谁,他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别为了这点死不了人的事就总是来折腾老头子我。”李郎中走向李越,“你说沈老头听到有酒后就扔下这宝贝鸡走了?”
李越点点头:“嗯,急急赶赶的,就差跑过去了。”
“我那个加饭酒都没能留住他——大越,咱端着鸡也去厨房,快点。”
“好嘞。”李越伸手端起海碗先蹦出去了,李郎中跟在后面也跟沈明廉之前一样急匆匆的大步跨出门。沈蝶烟看着这爷孙两人的背影心中跟被猫爪挠了一样:自己熬了一个时辰才熬出来的汤,为它差点还背上嗜亲罪名,正主还没有喝两口就这样被他们给端走了。
沈蝶烟转头看向濮阳宗政:“这汤你还喝不喝了,你若喝的话我立刻去把汤都倒过来。”
濮阳宗政盯着她显得很坚定的眼神忽然有种脱力的感觉:“你——”
难得变得有些奇怪的梁大哥肯对她说话,沈蝶烟连忙凑上前两步:“怎么了?”
濮阳宗政收起冷冰冰的眼神:“出去,别吵了,我要休息。”
………【第十五章 拐弯抹角】………
沈蝶烟被濮阳宗政用轻描淡写的九个字赶出房间后也跟着去了厨房。
整齐干净的厨房里,李家爷孙和自己父亲围在一张方桌前,如玉——人参乌鸡汤摆在桌子中间,前一段日子镇上最有名的四海酒楼的老板送来的一坛花雕也已经被父亲找出来了。坛子里的酒被倒进一个酒壶中,沈蝶烟摇摇那酒壶,酒还有大半,她把酒坛封好口又塞到角落的柴禾堆里,接着洗干净手从柜橱种端出凉拌松花蛋和五香花生放在桌子上。
“呦,咱家大小姐被梁大哥赶出来啦。”李郎中叼着一只乌黑的鸡爪打趣着。
“您老别是喝多了胡说八道。”
“沈老头说的,可惜我是没瞧见有人扔枕头。”
“您还敢说,来的这一趟可又没吃亏,蹭上一顿好的。”沈蝶烟坐在沈明廉身边的小凳上给自己也备下一副竹筷。
“怎么,丫头你也想跟我们喝两盅?”
“我还没吃饭呢。”沈蝶烟给自己舀了一碗汤,瞥见沈明廉捏着个红绿彩青花酒盅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动作。
“我就是只喝一碗汤,他们在那边大啖如玉的肉骨您却不去管问。”沈蝶烟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酒还慰藉不您么?”
“我看了他们反而吃得更有滋有味,女儿你喝你的汤,爹爹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们吃如玉心里就跟万箭穿心一般的疼。”
您说这话不是摆明了让人家吃不好么?
“沈老头字你就是太古板了,这鸡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进人的肚子才是得道升天。全尸是留不住了,那尽量留个全骨给你,等吃完了你收收,埋在那几株月月红下。”李郎中的话音刚落下,就听到李越口中“嘎嘣”一声,这小子就将一段鸡脖子连肉带骨的吞了下去。
沈明廉盯着李越的油汪汪的嘴,李郎中生怕自家宝贝孙子的嘴就这样被人给撕了连忙指着自己桌角的一堆残骸说:“骨头这儿还有这儿还有,等一会你就用个瓦罐把这些装了去。”
“按如玉这身份,至少也该用个上好的釉下彩罐子。”沈明廉喝干了酒盅里的酒,沈蝶烟在旁边眼明手快的给他满上酒。
“梁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郎中您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这颗心就总是这么半空提着。”沈蝶烟始终不死心,站起身给李郎中倒酒。
李郎中看着面前八分满的一杯酒,笑着同沈明廉说:“你看,还是女儿贴心,不过我家的老太婆也不差。这家里就是要有女人把持,你看那些年,我一个人过成什么样子了。”
“喝酒喝酒,这才喝多少你就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沈明廉脸色一整,端起酒杯打断李郎中的话。
李郎中早些年突逢变故,家中除了李越这个宝贝孙子外还有位糠之妻。李夫人沈蝶烟只见过几面,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人却是很好,温柔大方,待人亲切诚恳。两口子一比较,反倒把李郎中给压下去了。李家的事情沈蝶烟说是知道也知道一些,但要说其中的细枝末节就不清楚了。
“别人问个话您怎么总是带着绕弯子。梁大哥究竟是怎么了?”沈蝶烟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李郎中,想着眼下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第十六章 忠告】………
李郎中无奈的说:“我都讲了这么多遍‘没事没事’,你这丫头自己听不进去反倒来怪我。”
“若是无事,那好好的人怎么能会忘记自己。”
李郎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表情有些正经的说:“这话这事就难说了,你看他一点外伤都没有,脉象平稳能吃能睡可见他身体比老头子我还硬朗。他记不起自己有可能是情绪激狂所致,也有可能是气血瘀滞堵在这里——”李郎中伸出油腻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的头花白,挽成一个小髻顶在头顶。
“你看,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好解决的,我能帮到忙的只有第二种,服药不行的话就要把他的脑袋打开。你说,你敢把你梁大哥的脑袋让我当西瓜一样切来么?”
李郎中满意的看着沈蝶烟坚决的摇头:“况且,还有一种可能啊,万一他根本就不是梁子铭呢。”
“怎么可能,我是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