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垂眸不语。
待荣俊走后,颚敏同灵珊轻步过来。
灵珊问,“王妃可还要在园中走走?今日天儿好,不如奴婢们再陪王妃多走走。”
明思此刻哪里还有看风景的心情?
“不了,回去吧。”明思摇首提步。
灵珊快步跟上。
颚敏却看了一眼荣俊方才离开的方向,心底怪异。
她同灵珊站得虽远,但灵珊一直都在看那对彩鸾鸟,她却因明思早前的异样多留心了几分。
从她所站的位置看过去——她怎么觉得太子殿下看明思的目光有些奇怪呢……
颚敏迈步朝明思灵珊的方向行去,心下只觉迷雾重重般的更加迷惑。
心中有一丝诡异的感觉,她的直觉告诉她,也许明思这些日子的异常同方才太子殿下的那种奇异温柔的眼神有某种关系……
可这个大胆的猜想一浮现出来,她心底蓦地就腾起一丝没来由的寒气……
不不,她赶紧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眼下哪里是自乱阵脚的时候,明思那日遇袭太子殿下不也在一起么?
多想无益,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宝光!
颚敏定了定神,眸中现出坚决。
如此般又过了几日。
这半月中,颚敏已经将东南西三面的车马行和客栈都走访了一遍。
所有的车马行和客栈都说没见过一个脸上有疤的年轻女子。
颚敏不死心。
这一日,她又到了南城的花市打听。上次诺霞约见她便是在花市外不远处的一处茶楼。
从茶楼出来,一个小乞丐从她身边走过。忽地将一封信塞到她手中。
塞过之后,便撒开腿跑了。
颚敏忍住心中的狂喜,帷帽的轻纱却不住的晃动。
在旁人看来,这个女子似乎有些惊愣意外。
只站了一瞬,朝那小乞丐跑开的方向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她拿着信匆匆地走了。
不多时,四周的店铺伙计掌柜便见得这个戴帷帽的女人飞快地跑了回来,语声异常急促地打听方才那个小乞丐的行踪。
有熟知情况的热心伙计在收下颚敏的碎银后,指点了她那个小乞丐平素落脚的地方。
颚敏在一个废弃的草棚寻到了那个小乞丐。
小乞丐平素大约也替人跑惯腿,显得极是老练。“那人说你若来寻我。就让你去一个地方。你去了自然就明白她说的是真的。”
说完却不说什么地方,只把那只脏兮兮的手朝前一摊,睁着眼望着颚敏。
颚敏沉住气,想着明思说过的宝光的行事风格。
她颤颤地掏出钱袋。看也不看将里面的碎银抓出按在那个小乞丐掌心。“可以说了吧?”
那小乞丐报出一个地名。却是东城门外五里的一处坟场。
颚敏之所以知晓,那是因为这一处坟场在京中也算有名。
有些从远地到京的外乡人若是病死或者横死京中,大多都是由官府出面埋在此处。
若他日有亲人认回便可迁回。若无亲人寻来认领,便永远都留在那里了。
小乞丐收了银子喜笑颜开的招呼同伴去买吃食,颚敏一把抓住他,“是谁让你寻我的?”
那小乞丐早有应对,“跟你一样,是个女的,我哪里知晓她是谁?又看不见长相!”
说完就不耐烦的推开颚敏,呼朋引伴的一溜烟跑了。
颚敏不知究竟有没有人在暗中窥探,她还是在原地如失魂落魄般的站了一会儿。
这一次却并非全部都是伪装。
那个地名她知晓。
明思早就告诉过她了。
呆站一会儿,她走到最近的车马行雇车出城。
地方并不算远。
因也算半官的性质,故而也修了一条可供马车通行的土路。
很快便到了。
那个小乞丐并未说准确的位置,故而颚敏虽是知晓,也不能马上就过去。
她站在坟场边上慢慢巡视。
蓦地,她身形一僵!
南面树下那座新坟前端端正正的摆了一朵白色的扶桑花!
这个位置正是明思同她说的位置!
而扶桑花……扶桑花正是诺霞生前最爱的花种……
虽是早有准备,但这一刻,颚敏依旧心室骤缩,继而疼痛难挡。
她猛地将手交握身前,身形僵直。
半晌,她才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到了跟前已是泪如雨下。
“噗通”一声跪下抱住那块无字的墓碑,帷帽下珠泪滚滚而下。
“姐姐…… ”她泣不成声,轻纱被滚烫的泪水沾湿贴在脸上,身形颤栗,“姐姐……这是为什么……为何会这样……姐姐……”
悲痛之极,也悲愤之极!
这份悲痛是真的,这份悲愤也是真的。
暗中人窥视许久,心中渐渐信了几分。
一团裹了一粒小石子的纸打在颚敏身上,颚敏蓦地抬首,拾起那团纸不急着打开,一把扯下帷帽露出泪痕满面的一张脸,“是谁?你是谁?你怎识得我?躲躲闪闪,你给我出来!”
语声沙哑还犹带哭腔,有些歇斯底里的模样。
“出来啊!为何要告诉我?为何要告诉我?”颚敏哭倒在墓碑上,泪水涟涟地望着眼前已经冒出了几丛杂草的新坟,倏地大哭,“姐姐——”
四周再无一丝声息传出。
颚敏哭了半晌,直将心中的痛都哭了出来,才缓缓止住哽咽,扯开了手中的纸团。
第七百二十四章 女人心计
“上善斋?”
明思蹙眉望着皱巴巴的纸团上三个笔迹歪斜的字,有些意外。
颚敏同样不解。
怎么会是上善斋?
难不成宝光在上善斋布置了人手?
可那是十六王妃的产业啊,她也能插得进手?
上善斋是一家专卖笔墨纸砚等文房事物的铺子,在大京也算是老字号了。
原来。??东家极有眼色,一年前不知从哪条路子搭上了十六王妃,将铺子的份子分了五成给十六王妃,自此生意愈发兴旺。
十六王妃因十六王爷好附庸风雅,虽自己文墨不大通,但也想沾几分风雅文气,故而见人便有有意无意的提及自家如今有这么一家“文化产业”。
闻弦歌而知雅意,明思原本对笔墨纸砚这些东西的消耗量就不小,加之上善斋的东西着实不错。虽说上善斋离睿亲王府远了些,但自十六王妃提起这话后,明思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每隔三五日都让颚敏去上善斋采买一些书房所需。
窗外夜色迷离,明思望了一眼,沉吟不语。
颚敏从城外归来本想直接去上善斋,但想起明思在她出发前的千叮万嘱,让她一定莫要轻率行事,若非必要一定要回来同她相商后再行事,又思及上善斋牵连十六王妃这一桩,故而才忍住先回了府。
此际见明思沉吟,她忍不住道,“奴婢今日本想去上善斋走了一趟。”
明思回神过来。摇了摇首,“你没去是对的。她今日种种试探,显是并未全然信任你。这般大事你若一丝考虑都无便依言行事,这反倒让她会猜疑了。若我没猜错,只怕这‘上善斋’也是一个考验!”
“考验?”颚敏皱眉。
“不错。”明思点头,“她先通过那小乞丐传信给你,说诺霞为我和王爷所杀,看你反应。而后之所以引你到诺霞坟前,也是想看你反应。你真情流露后,又过一关。她才又丢了这纸条给你。她如今能用的筹码已经都用得差不多。若非走投无路,她应是不会冒此风险同你联系的。你是我贴身之人,若真能倒戈为她所用,自是作用巨大。但你若并非真心投诚。她便会极为危险。这一点。她同我一样清楚。所以。我认为她应该不会露面同你见面,而眼下也并未全然信任于你。”
颚敏点点头,“明日便是奴婢到上善斋采买的日子。奴婢觉得无论如何,还是值得去赌一赌。她既传信给奴婢,怎么说还是信了几分的。不过明日王妃最好就莫要让人在暗中护卫了,万一被她察觉就前功尽弃了。”
明思嗔怪地看她一眼,“所以今日你在车行打手势不让暗卫随行?”
这几次颚敏出去,明思都告知沙鲁,让他派暗卫乔妆打扮在各处护卫颚敏安全。
而今日颚敏出城前却打了手势不让暗卫随行。
颚敏抿唇而笑,“城外空旷,若是有人跟着难保不会被人察觉……奴婢这不是平安无事么?”
明思无奈地摇了摇首,“上善斋地处闹市,应是安全无虞。不过她若要再引你去旁处,你千万莫轻率行事。如今她不信你是正常,而你不信她也在情理当中。她眼下既然寻上了你,机会总是有的,你千万莫意气用事。 ”
颚敏点头应下。
可是这回明思却猜错了。
莫清清并未再引颚敏去别处考验,而是送了一个小小的包裹给颚敏。
莫清清的安排也并非在上善斋中。
颚敏从上善斋采买完东西出来,正心中诧异间,忽闻有人唤她,“姑娘——”
转首一看却是隔壁铺子前一个卖糖人的小贩。
这个小贩她原先也见过,时常在这条街上推车叫卖。
见她转身,那小贩笑着拿出一个包得四四方方严实的油纸包,“这是方才有人让小的给姑娘的。”
“给我的?你识得我?”颚敏看着他,有些提防。
小贩笑道,“姑娘在睿亲王府伺候是不?”见颚敏一愣又呵呵笑道,“姑娘是上善斋的老客,咱们这条街上做小买卖的若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那也不用做生意了。”
颚敏见他神情坦荡,行止自然就知宝光定然又是故技重施,利用了不相干的闲人。故而也不过多询问,接过纸包便走了。
回到王府将纸包打开。
里面是一个拇指大的瓷瓶,另外还有一封寥寥数语的信。
明思展开信,颚敏凑过去一看,容色随即大变!
“让我给帽儿下堕胎药?”颚敏惊疑不定的望向明思,“王妃?”
明思在看清信的内容后心头蓦地就腾起一把火,可很快就镇定住。
生气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是在考验你,也是让你无后退之路。”明思冷静分析。
她对帽儿的感情,知晓的人并不少。
显然莫清清也是做了这方面功课的。
但明思还真没想到莫清清竟然将注意打到了帽儿身上。
很显然,在莫清清眼中,也许因上次颚敏舍身相救之事让莫清清并未完全信任颚敏。但她清楚,颚敏若对帽儿下了手便永远得不到明思的原谅。
她这一招甚是阴狠!
颚敏也冷静下来,咬了咬唇想出一个法子,“咱们可以同帽儿做一场戏,她也未必能得知——”
明思却摇首,拿起那个瓷瓶凝视,“不会这么简单。”
若是做一场戏就能瞒过莫清清,那就不是莫清清了。
她每一步计划几乎都可以称作天衣无缝,明思不信她这一步没有留后着。
明思为了帽儿的安全。从大雪山回来后不久就将帽儿留在了府中居住。
旁的地方明思不敢说,但府中主院、牛牛的院子、帽儿如今的院子却只有绝对信得过的几人能随意出入。
莫清清不可能安置眼线。
既然不能安置眼线盯看真伪,那么莫清清又从何确认颚敏真的给帽儿下了药呢?
而且在这信中,莫清清还特地注明了此药是堕胎之药!
明思打开瓷瓶嗅了嗅,数味陈杂交织候中似乎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明思怔了怔,玩味地笑了笑,眸光落在瓷瓶上,“看来莫清清身边还有一个配毒的高手……”
颚敏一惊!
明思淡淡挑眉,“也好,那就较量较量吧。”
三日后。睿亲王府传出消息。王妃身边的陪嫁丫鬟得了怪病,王妃心急如焚,眼下正四处问求名医。
这怪病说来也真正奇怪。
人沉睡不醒不说,还一身长满了蝴蝶状的奇异红斑。除了沉睡叫不醒和那蝴蝶斑外。却没有其他任何症状。
但王妃也无法安心。只因这丫鬟已经身怀有孕数月,这般沉睡下去即便短时间无事,时日一长却是大小皆危。
可这怪病却着实疑难。京中稍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被王妃请去看诊,却个个都说不出个究竟来。
这样的结果让王妃心情十分低落。
自睿亲王爷出事后,王妃又受此打击,此事让睿亲王府的气氛再度沉入低迷状态。
如此般又过了两日,时间到了五月十日。
太子荣俊再度造访。
荣俊一来便示意明思屏退左右,明思看了他一眼,让灵珊如玉两人退下。
厅中只剩他们两人,明思这才轻轻开口,“出了何事?”
荣俊眼底忧虑关切地望着明思,“怎又清减了?”
明思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淡笑着摇了摇首。
荣俊见明思不接话也不勉强,神色一正几分肃然,“你身边的那丫鬟之事你可仔细排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