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是宴请朝臣,而晚上则是家宴。
是小家,而不是大家。
有资格参加晚上这顿全大胡最高级别的年夜饭的人选只有六人,分明是太后、元帝皇后夫妻,加上荣烈同明思,最后一个是太子荣俊。
若温娜儿同荣俊大婚之后,当然也会列席。
明思很庆幸,至少今年不用同温娜儿吃这顿年夜饭。
面对皇后一个,她已经足够厌烦,再多一个温娜儿,只怕她仅有的那几分胃口也会没了。
至于明年,以后再说以后的事,明思倒是想的开。
荣烈嘱咐明思,“晚间只怕会落雪,记得穿那件雪貂大氅。”
明思方现踌躇之色,荣烈笑了笑,又道,“她不会因你避让而喜欢你,你又何必避让?我的王妃想穿什么,只我愿意就成。你这般小心,我倒是觉着自个儿没本事了。”
明思被荣烈说得无言反驳,心里也觉着是荣烈这个道理。遂心朗开,点头应下。
荣烈这才露出笑意,宠溺深深地捏了捏明思的粉颊,挑眉懒懒,“只管用心打扮,气死旁人,咱们管气不管埋!”
明思“扑哧”笑开。
看来,荣烈是知晓上回小年夜在太后宫中的事儿了。
不过这旁人可不是一般人,是大胡的一国之母呢!
这人可真够口无遮拦的。
不过,明思还喜欢。
荣烈出发后,明思将府中得脸的管事都请到厅中。
人齐之后还真不少,数十人满满一堂,将从来空落的中厅挤出几分热闹喜庆来。
帽儿领着几个丫鬟将早已准备好的礼品都搬到了厅里。
明思坐在首座,也不看册子。
从等级最低的管事开始唤名,然后点评几句辛劳,最后浅浅客气的答谢。
灵珊同如玉便将备好的年礼用托盘奉上,帽儿则是发放红包。
由低级到中级,最后到大管事、二管事、外院管事、内院管事范嬷嬷这样高层心腹,明思不疾不徐,一个不漏。数十人竟然都是信口拈来一般,职务管辖半分不错。
众人一面心喜这份难得的脸面和红包年礼的贴心丰厚,一面暗暗心惊。
尤其是中低层的管事,平时甚少同明思直面接触,印象中对明思这个当家王妃不免有个不大管事的感觉。
有权谁不会用?
不关事便等同于不会管事,没有能力管事。
可明思大年三十这一出,却让人惊了眼,噤了心。
看着明思从容淡定的坐在首座,有条不紊浅笑柔柔的一个一个道理,说到谁,那眼睛便看向谁,显然心里是识得且有数的。
那手下几个丫鬟,谁是容貌参差不齐,可都一般的进退有节,神情镇定,动作表情丝毫不乱。
谁还能小看?
各自心里都揣好想法,将态度摆正了些。
将众管事打发走后,明思让伶人管事多木留了下来。
多木多少有些惴惴。
他是荣安安插进来的人手,虽然他也没传出多少有价值的消息。可半年前那一回,元帝却是因他递出的消息而夜访睿亲王府。
结果却是雷不大,雨也没见着。
面对睿亲王这样的主子,他即便觉得自己露出痕迹的机会很小,但心也是怯的。
明思看到他眼底那丝一闪而过的惊诧慌乱后,心里笑了笑。
荣烈和她都没想过要动此人。
至少这人如今是在他们心里明了,处理了又如何?
元帝那样的性子,无论如何心里也不会彻底放下心里。
反正如今他们并无任何图谋之心,也不怕人看,有人看反倒是好事,还省了荣烈去重复表衷心。
荣安也正好可安心一二。
明思朝多木点了点头,多木上前,明思笑着吩咐了他几句。
多木听完,心里松了一口气,连连应下,只差没立军令状。
不过是件小差事,多木的反应却让明思心底失笑了。
果然是走了夜路,人就心虚。
不过想着他也曾带来些麻烦,明思心里不无恶意的想,是不是也该偶尔这般的吓他一吓?
回到主院,明思不想冷清,早早就嘱咐厨房备了两桌西面,摆在一直还未曾动用过的东面花厅。
明思一桌,院中的其余几个丫鬟另坐一桌,却都相邻。
虽还是两桌,到底是一个空间里,也同一桌无甚分别。
菜肴自然是极尽可能的丰富精致,且都有些好的名字和意头。
帽儿如玉莲花还好些,灵珊兰儿菱花三人暗暗激动得却是泪花都要流出来了。
莫说没有吃过这般好的席面,就说明思赏下的这份体面,也是她们原先想都不敢想的。
西胡同大汉有许多风俗迥异,但有一条却比大汉还要严苛三分。
那就是上下尊卑的等级。
在这样一个一年中最特殊的日子,明思同样的席面于她们同屋而食,是真正将她们当做了自己人,甚至更有几分亲近的意思。
明思素来就和气,玩得开的时候也能放开。
席间,明思主动讲了两个笑话,把一桌子丫鬟笑得喘不过气。
明思倒有些无语。
她不过讲了一个现代人几乎是无人不知的简单笑话,就把人给笑翻了。
不过是某人同某人吵架,其中一人被对方气的不行。灵机一动,先喊了对方一声“娘”,对方愕然,这人又冲着街边的一条狗,喊了一声“爹”…
明思看着笑出眼泪的灵珊,心里感叹,笑点真是低啊…
气氛一活跃,本还有些拘束的灵珊几人也都放开了。
大家各自讲起自己听过的或是生活中经历过的笑话笑事儿,不同于明思的笑话,她们所讲的带了很弄的生活气息,明思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很是得趣。
一顿席吃得欢声笑语不断。
用完了,帽儿站起来给几个丫鬟发红包,顺便也勉励鼓舞一番。经过这些年的耳濡目染,帽儿这番话倒是富有极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灵珊几个新来的,几乎就要发表入党誓言一般信誓旦旦效忠。
看着帽儿的成长,明思很是欣慰。很有种吾家有女初成才的感觉。
回到主院,明思没有午睡。
替荣烈做的靴子还差最后一道工序,她想赶在今年完成。
帽儿原本是不想她大年三十还动针线的,但一看那用了百般心思的靴子,心里也就明白过来。
遂不多言,只坐在一旁替明思打下手递针线剪子。
两人话家常。
明思问,“你们想生儿子还是女儿?”
帽儿很是实诚,“沙鲁说儿子女儿都一样,可我还是觉着生儿子好。我同她爹都这模样,都说女儿像爹。我怕生个女儿日后嫁不出去。”
一屋子丫鬟都掩嘴笑了起来,只帽儿神情镇定从容的给明思递上金线,“小姐,该换线了。”
明思噎了遥
到了差不多时辰,帽儿就开始催促了。
对于给明思梳妆这回事儿,她不但继承了蓝星的衣钵,还以极大的热情将这项“事业”发扬光大。
这回,她还拉了灵珊一道参与帮忙,为着日后她不方便伺候时做准备。
将准备好的衣物取出,帽儿一面动作一面教导,传授各种自己的体会和经验。
灵珊一面帮手,一面努力看清楚,记如脑中。
因着新年的喜庆,帽儿早早的挑中了一件凤穿牡丹的金缕衣。
上是樱草云雾绡的对襟短袄,立领凤凰盘扣,在缠枝牡丹地纹中用金线满绣团凤纹,间隙中则用牡丹花纹。袖口肩上用的是捻金线刺绣,故而现出立体,金凤似跃跃欲飞一一般。
下面也是同样质地绣纹的配套裙子,只从当前腰上垂下了一副浅碧色的砑绡垂幅。砑绡同云雾绡同样的绡,区别便在于砑绡是隐隐闪光的。阳光下和夜间灯下,看起来会更加华美灵动。
这幅浅碧色的砑绡垂幅上绣工更是精彩绝伦。用平金绣、捻金绣、盘金绣等多种精湛针法,以及金线银线,绣出了凤映牡丹的金银彩绣。
下方的牡丹为银线,上面的凤凰用金线,金银二色辉映,一见之下便觉美轮美奂。
再挽一个低低朝后的灵蛇髻,发髻两额间是一只以薄金片、玛瑙、翡翠制成的荷花步摇,翡翠所制的莲叶上还有用珍珠妆点的露珠。
这是帽儿从太后送出的那匣子首饰中寻出来的。
明思从未佩戴过这般夺目繁复的首饰。对镜揽视,只见那步摇枝弯珠垂,轻拂绣领,只微微行步,便珠玉摇动,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有了这支步摇,帽儿妆点在头上的其他宝钿梳篦已经金簪便全然不算打眼了。
确实是别具一格,也的确是配这身衣裳。
明思自己看着也喜欢,可出于往昔的习惯,她还是本能的想反对。话方滚到嘴边,一头想起荣烈临走说的那几句,明思将话咽了回去。
垂眸唇边不自觉现出一抹笑意,这般打扮荣烈该是喜欢的吧,…
正跟着帽儿身后检阅“工程成果”的灵珊乍一抬首,顿时被明思垂眸的这一抹动人笑意给定住。
即便同为女子,在一触及明思莹澈如玉的粉颊边,那漾开的两朵她从未见过酒涡的那一瞬,她也控制不住的心中跳了跳。
王妃竟有这般风情魅惑的笑…
穿上雪貂大氅,捧上手炉,明思乘着轿子到了府里的马道旁。
下了轿子,卓都一身干练的候在车旁。
明思心中一动,让灵珊莲花先上了车,自己款款朝卓都行去。
到跟前微微一笑,“上回劳烦卓队长,还未好生谢过。”
明思说的是二十五遇刺那回。
其实算来卓都虽是去的及时也处理干脆利落,但也不至于让明思这般特意道谢。
明思不过是想寻个说话的由头。
卓都显然有些微愕然,很快反应过来,恭敬道,“属下份内,王妃太过客气。”
明思抱着手炉笑了笑,语声恳切,“是明思惭愧,卓队长是太后宫里出来的,本该不同,如今却是屈就了。”
卓都飞快地抬眼看了明思一眼,旋即垂下,“属下职责,承蒙王妃不嫌弃才是。”
明思看到了卓都那抬起一眼间,眼底一闪而过的光亮。
抬首看了看天,明思笑问,“卓队长家中还有哪些亲人?”
卓都摇首,“属下孑身一人,并无亲人在世。”
明思一怔,点了点头,“倒是我失礼了。”
卓都这才抬起眼,“属下十九岁入宫,那时亲人便都不在了。如今时日良久,也习惯了。”
明思看着他,有心再刺探两句,可转念一想,只觉不可急躁,便打消了话头。
朝卓都温和笑了笑,“卓队长是太后宫里出来的,自当不同。旁的话明思也不会说,卓队长日后若有何为难处,只管同明思说就是。卓队长没有亲人,就把这府里当做家吧。”
说完,笑着微微一颔首,明思转身上了马车。
卓都在车旁怔了一瞬,又看了车厢一眼,轻轻垂了垂眸,朝车头行去。
马车到了宫门,荣烈已经掐着时间等着了。
车门一打开,荣烈眸光顿时惊亮一瞬,下一瞬,一双琥珀眸中满满都是笑意。
明思刚弯腰走到车门旁,荣烈不顾宫门前宫人侍卫的惊异,一把伸手环住明思抱了下来,还趁机在耳畔温热低声,“好看极了!吾极心悦之!”
第六百六十四章夫唱妇随(菲盟随灵宠缘+8/还欠18更)
明思微赧的看他一眼,心底却是笑意。
太后特地遣了轿子,二人分别上轿朝慈宁宫而行。
到了殿前,明思下轿。
冬日的黄昏有些灰蒙蒙的阴凉,北风吹出些瑟缩寒意。
荣烈伸手过来,明思看了下几步远的宫人,将手放到了荣烈手心。荣烈屈指一握,明思顿觉温暖。
“走吧。”荣烈温柔轻声,眼底满满都是柔情。
虽是成婚大半年,但今日感觉却有些不同。
在以后的年年岁岁,每一个今日,他都有一个最心爱的女人相陪。
生命似乎在这样的一刻,尤其感觉到一种完整的意义。
他的荣光有她分享,他的喜怒哀乐从此同她一体。无论前路是光明坦途,还是会有坎坷微澜,他再不会是一个人将所有感觉埋入心底。
他愿意,并渴望同她分享自己的一切。
荣烈缓缓将掌心那柔若无骨的素手握紧,这才是第一个新年,他们日后还有很多很多的今日。
没有一刻,他的信念有如此之坚定。
明思被他握得有些发紧,不免微微诧异,荣烈朝她温和而笑。
太后坐在被红缎金绣铺陈得富丽堂皇的胡床上。
明思有些意外,元帝一家三口竟然都已经到了。三人依次坐在太后左侧下首,正在陪太后叙话。
缠枝将荣烈明思引到殿中,太后同元帝都笑看两人并肩而入。
元帝呵呵打趣,“果然白日说不得人,正说你们,你们就到了。”说着看向明思,目光在明思的雪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