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夫人笑了笑,秀美的眉眼一片柔和,“你这孩子,娘无事难道就不能寻你来说说话儿。”
秋池笑了笑,目光在屋中一色崭新的黄花梨家俱梭巡一圈,“娘这回回来住得可惯?”
秋老夫人一笑,身子朝雕花椅背上靠了靠,“还好。”
田妈妈上前一步,站到秋老夫人身后替她捏着肩膀,“我说老夫人也该多出去走走,这屋里——”
“田妈妈——”秋老夫人朝后淡淡瞟了一眼。
秋池微愣,看了欲言又止的田妈妈一眼,又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未发现异样,“娘,可是有事?”
秋老夫人微微一笑,“无事。”
秋池微微蹙眉,看向田妈妈,“田妈妈,你说!”
秋老夫人神色不虞地用余光扫了一眼田妈妈,田妈妈手下不停,面上却有些忍不住,“老夫人,你素来肺气不足,这屋子里好几件物什都是新漆,你这几日晚上咳得都睡不安枕……”
“田妈妈!”秋老夫人提了些音量,皱眉道,“好好的,说这个作甚?”
秋池这才发现,鼻翼间确有淡淡油漆味道,些许刺鼻,顿时眉心紧了些。
秋老夫人含笑看向他,“你莫听田妈妈多嘴,也不过两三件有些味道,把窗户多开开,过两月就无事了。”
秋池眼里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娘,这些事儿你怎么不同明思说说,身子岂是小事?我待会儿回去同明思说说,让她给你换过。”
秋老夫人微微一笑,没有接口,拍了拍田妈**手,“好了,不用捏了。你先下去。”
待田妈妈退了出去,秋老夫人这才坐直身子,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放回茶案,“池儿,听说包副将要成亲了?”
秋池点了点头,笑道“娘也知道了。”
秋老夫人笑了笑,“我只听说包副将要准备亲事,别的倒还不清楚。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秋池笑道,“娘也见过的,就是明思身边的大丫鬟蓝彩。”
秋老夫人似一愣,面上笑意微微一敛,“你同意了?”
秋池笑着颔首。
秋老夫人垂下眸,脸上笑意淡去,看了一眼秋池,有些欲言又止。
秋池一怔,看着秋老夫人,“娘,怎么了?您可是觉得这桩婚事不妥?”
秋老夫人望着秋池叹了口气,“包副将乃是官身,又是你身边数得着的得力人——池儿,你这事儿可办的不妥。那蓝彩虽是你媳妇身边的人,可怎么说也是奴才……”
秋池露出些难色,“可这是包不同亲口向我求的,他跟了我这几年,就求过儿子这一回,儿子也已经允了他。”
秋老夫人垂眸不语,脸上也现出难色。
秋池看着秋老夫人的面色,稍稍讶异,“娘,可还有其他的事儿?”
他也觉得包不同和蓝彩身份有些不配,可这毕竟是包不同自个儿选的,加之又是明思身边的人,故而,他也未多想。此刻见母亲这般神情,倒似还有难言之隐。
秋老夫人长叹了口气,“你可知田妈妈早就同我提过,想把她家翠芝给包副将。她看上包副将许久了,说是即便正妻不成,偏房也使得。我当时想着,这翠芝虽非奴籍,可田妈妈却是签了卖身契的,这说出去于你面子上不好看。又想着包副将只怕看不上翠芝的出身,故而就同田妈妈说明缘由,推了此事。可眼下,包副将若娶了蓝彩——”抬首望着秋池,“这田妈妈跟了我也这么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
顿住话头,秋老夫人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朝椅背靠了靠,语声些许疲惫,“这家里人一多啊,这事儿就多了。方方面面周到也不是那么容易。”
第两百七十二章 乌云遮日(恭贺亲爱滴蓝色雨滴童鞋成为《嫁夫》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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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池想了想,“此事也不怪娘,儿子也未想到包不同会看上蓝彩。身份是有些不合适,不过因是他自个儿求的,儿子也就未曾多想。娘是想得周全才如此,”又沉吟片刻,“此事娘也无需为难,田妈妈不是说做偏房也使得么?那儿子同包不同说一声,把那翠芝给他做个偏房就是了。”
秋老夫人“哦”了一声,轻轻颔首,又看了秋池一眼,“那蓝彩是跟在儿媳身边的人,你若如此安排,不知她可会愿意?”
秋池一怔,被秋老夫人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咳,“她不过是个奴籍,如何能不愿意?儿子同包不同说一声就是。”
秋老夫人微微而笑,“如此便好,娘也好处置些。要不然,只怕那些下人会说道些难听的。”
秋池点了点头。
秋老夫人身子朝后歪了歪,含笑道,“你去忙吧,娘也歇会儿。”
秋池应下,起身出来。
田妈妈站在廊下,将秋池出来,赶紧上前送秋池出去。
走到院门处,田妈妈笑道,“将军也多来坐坐,老夫人在此也没个能说话的,将军若得闲,便过来多陪陪老夫人。”
秋池顿住脚步,转首,“少夫人不是也时常过来么?”
田妈妈瞅了秋池一眼,迟疑片刻,“少夫人事务多,每回来也坐不到半刻钟。老夫人怕少夫人辛苦,故而就免了少夫人的请安。”
秋池怔了怔,未有言语,提步离开。
回到静湪院,正房无人。
秋池脚步顿了顿,朝书房行去。
明思在书房写字,却未写段子,而在习狂草。
蓝彩坐在一旁小杌子上做针线,帽儿在书案旁研磨。
白玉长颈花瓶中没有插花,只是横斜的插了几支文竹。隔扇窗开了一扇,阳光漏了小半屋子,还是显得十分清幽静谧。
明思站在书案内侧垂首执笔,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显得沉静端凝,见秋池进来也未抬眼,似十分全神贯注。
蓝彩将针线收拢,站起身子,同帽儿一起唤了一声“将军”。
秋池“唔”了一声,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
蓝彩和帽儿看了一眼明思,见明思未抬首,两人便轻轻退了出去。
秋池先未注意到明思在写什么,走得近了,一看清却是惊异万分,抬首起来,“这是含之大师的狂书?”
目之所及只见墨色沉着处,犹如游龙出水,绵延不绝,气势磅礴不羁。空白处又虚灵有致,衬着那墨迹宛如云烟飘动一般,只觉飞逸潇洒。
明思未有言语,凝神将最后一笔全神写完,这才搁笔抬眸,轻轻“嗯”了一声。
一气儿写了几幅狂草,明思心中郁气散了些,从书案前步出,“同娘说完话了?”
秋池看了看明思面上的平静,轻轻蹙眉,“怎么了?”
明明出去前还好好地,怎一回来,倒像是换了副情绪。
明思垂了垂眸,朝外间走去,走到门口唤了帽儿泡茶后,走到内间桌前坐下。
秋池走过去,在明思手侧落座,“可是为了那云芳?”
想来想去,也只有早前云芳惊扰他们的事。
这时,帽儿端了托盘进来,将茶盏摆好,望了秋池一眼,低声道,“将军,方才云芳在小姐面前哭来着。”
秋池一愣皱眉,“她哭什么?”
明思看了帽儿一眼,淡淡道,“你先下去。”
帽儿咬了咬唇,还有些不平,还是依言退下。
明思揭开茶盖轻轻荡了荡,“你还是同娘说一声,让那云芳还是回娘的院子伺候吧。”
秋池蹙眉望着明思,“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她寻你哭什么?”
明思手一顿,垂眸片刻,抬首唇边淡淡笑意,明眸清澈,“她说自个儿十五岁跟了你,让我给她条活路。”
秋池滞了滞,随即面色一沉,未有言语。
沉默片刻,秋池到,“此事我来处置,你不用担心。”
明思低低叹口气,“我也不是说定要如何处置她,她也惹不了多大的事儿。只是这样,让人觉得有些累。”
从早前的跟进跟出,到今日的磕头哭求,虽明知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但从心里,明思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
思及方才那狂放的字迹,秋池忽地明了,明思只怕因为心情郁结才会写那狂书。
讶然之余又有些歉意,起身走到明思身畔,揽住她的肩,“好了,莫想了。此事我同娘说一声便是。若再不成,就早些打发她回苍郡。”
明思淡淡笑了笑,转开话题,“娘寻你去可是有事?”
秋池一笑,复落座,“我正要同你说,我想把田妈**女儿给包不同做偏房。”
明思心里蓦地一惊,抬眼起来,“你说什么?”
秋池端了茶盏来喝,未曾注意明思表情,“田妈妈年前就求过娘,想把女儿给包不同,说的正房不行,偏房也可。田妈妈那女儿虽不是奴籍,但田妈妈是奴籍,故而娘便未答应。眼下包不同娶了蓝彩,娘便有些不好说话。我便想着,既然这样,不如把田妈**女儿给了包不用,反正她也愿做偏房。”
秋池这一席话间,明思心中转过几个模糊的念头。
这般凑巧?明思却不信。
不过有一点明思算是明白了,那就是田妈妈眼里对自己的那抹憎恨终于找到了源头。
明思一直奇怪,自己纵然不讨秋老夫人的喜,但同田妈妈却并无直接利害关系。为何田妈妈看自己的眼神会有那般恨意?原来是因为包不同!
想起蓝彩提及过,上回包不同救她回来,碰见的便是田妈妈。
又想起回来那日,包不同对蓝彩的亦步亦趋……明思明白了,只怕田妈妈早就看出了包不同和蓝彩二人的暧昧情愫。原来包不同是她自个儿看上的女婿!
可老夫人这出,真的是如同秋池说的这般么?
明思有些不信。
按捺住心里种种思绪,明思看着秋池,抿唇一笑,“这事只怕不成。”
秋池放下茶盏,眸带不解,“不成?”
明思微微一笑,“包不同已经同我说了,他只想娶一房妻室,不想纳偏房伺妾。他说不喜家中吵闹,也怕日后孩子身份不同,难以对待。”顿住,清眸若水,“难得人家会想,你莫非还要硬插一手么?到时候包不同问起你自个儿,你如何自圆其说?”
明亮的眸子带了些许笑意,又似有些调侃,秋池有些噎住,“这蓝彩毕竟是奴籍——”
明思垂了垂眼睑,抬眸笑道,“这你可说错了。蓝彩因讨了我爹娘的喜欢,三年前便放了奴籍。不仅如此,前两年方师长还收了蓝彩做义女。只是蓝彩不放心我,故而才恳求了方师长留在我身边看顾。”
秋池顿住愣住,“你怎一直未提?”
明思笑道,“蓝彩不让我说,怕别人知道了反惹些闲话。方师长也喜她记念旧情,因此也就随了她的心意。”停住笑了笑,“若非包不同求亲,蓝彩还未必肯让我说出来。再说,若非娘这次来,我也不会知晓有云芳兰茹这等人。”
秋池俊面一红,“这些不过是小事。”
明思颔首一笑,“还好你还未同包不同说,若真个说了,那才是让他为难呢。早前还拍着胸脯说定要一心一意待蓝彩。你不知,我那方师长疼蓝彩得紧。若非我担保,这包不同还未必能娶到蓝彩。连天衣坊和云绣斋,方师长也是分了份子给蓝彩的。”
秋池无奈叹了口气,“既是这般,那只好算了。”
明思笑了笑,“那你同娘就好生解释解释,莫让娘生了误会才是。”
秋池点了点头,“你无事也去多陪陪娘,娘这么些年一直在苍郡,如今回来,这边也无多少故旧。我平素也忙,你就替我多尽些孝道。”
明思看了他一眼,笑道,“好。”
“还有,娘身子不好。那秋棠院有几件家俱是新漆,还未曾散味儿。娘肺气不足,闻了咳嗽。你看能不能寻些来替换。”秋池说着顿住,看着明思笑道,“你多去走走,也多问问,娘性子节俭,只怕有些话不会主动,还需你多费些心。”
明思微微一愣,垂下眸子,“好,我明日就让方管家去办。”
那几件新漆家俱的事儿,蓝彩也是同她说过的。当时因为时间紧迫,故而一时不能寻到全套放陈的,只厅堂里一张茶案,两把圈椅是新漆的。她也同秋老夫人提过,当时她却未置可否,只端了茶来喝。后来田妈妈又开始讲那闲话,她便未再提起。
秋池一笑,拉起她的手,目光灼灼带笑,“你何时会写那狂书?”说着又叹笑,“你这丫头,到底还瞒了我多少本事?”
含之大师乃前朝高僧大德,一手狂书惊世。可到了如今,几成绝迹,也有不少效仿模拟,可能得其间真谛者极少。
书法一道本极需天赋,再加上含之大师真迹流传于世极少。故而后世效仿者也大多只能从典籍描绘中去想象,自然更难写出真正的狂书笔意。
第两百七十三章风云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