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一见,也纷纷跪下感恩道谢。
蓝彩知道明思其实并不喜欢别人朝她跪拜,便上前去将如玉母亲扶起,又转首看着其他人,“大家都起来吧,夫人有话要问大家,都起来说话。”
大家起身相互的望了望后,也就起身站起。
明思微微一笑,看着如玉的娘,“听如玉说大婶的针线活儿不错,可否让我看看?”
如玉的娘愣了愣,如玉见状,“我去拿。”
见如玉去了,如玉的娘望了明思一眼,面上现出些拘谨,“夫人见笑了,哪里说得上好,我们庄家人只图个针脚密实,扯不破撑不坏便是了。”
要的就是这个!
明思微微一笑,“大婶做一套棉衣裤需用多久?”
见明思态度和蔼,如玉的娘也渐渐放松了些,“差不多一日能成。”又顿了顿,指着她身后的年轻妇人,“我儿媳妇手脚快,大半日便能做好。”
这时,如玉拿了一件半旧的男子粗布短衫上前来,带了几分窘迫,“夫人,这便是我娘做的。”
如玉翻了一遍,这件算是最新的,太过破旧的也不好意思拿给明思看。
明思笑了笑,就着她的手将针脚细细翻看了,的确是细密整齐,“大婶的手艺果然不错。”
如玉的娘笑道,“算不得什么,我们也不会精细的活计,也就只会这些简便的。夫人府中若是需用些缝缝补补粗浅活计,我们倒还能凑合。”
明思噙笑摇首,“大婶,你们素日做一套棉衣裤工钱几何?”
如玉的娘怔了怔,摆手道,“我们哪能要夫人的工钱,夫人需用只管吩咐便是。”
蓝彩却猜到了几分,“外面行价做一套棉衣裤是三十八个大钱,棉被是十二个大钱。”
明思笑了笑,看着如玉的娘,“大婶,我有一批棉衣裤和棉被需在十日内赶制完,棉衣裤我出五十个大钱的工钱,棉被我出十六个大钱的工钱。像你这样的熟手,我需用一千三百人。不知大婶可否帮我联系同你们相熟的村子?”
如玉的娘听见这“一千三百”一时愣住,如玉的奶奶颤颤地走了过来,“她娘你脑袋怎糊浆了——咱们村子能做活计的就有小两百人,你那媳妇的娘家可是大村,少不得有三四百号,还有你大嫂娘家的村子,你自个娘家,三婶她儿媳妇…… 就同咱们这几家挨亲的村子,甭说一千三,就是两千也是凑得够的。”
如玉的外婆同那三婶也走了过来。
听见明思的话,她们心里也活络了。
如今农闲,什么活计都停了,明思给的价钱极好,她们自然是心动。
纵然说只做十日,不过对眼下的庄家人来说,能有这么一个进项添些嚼用已经算是不错了。
待如玉的奶奶说完,如玉的外婆也接口道,“此事极便宜,让她们各自回去同村长说一声便成了。如今家家户户都闲着呢。不过夫人最好是同各村的村长也带个话儿,这人多了心也多,此事还得让村长做个保才是。”
明思仔细听着,含笑颔首,“多谢老太太指点。”
那三婶在一旁搓着衣襟,面上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明思看着她,“这位大婶可有话要说?”
三婶相比其他几人更要胆怯几分,瞅了明思一眼,低声道,“今年年头不好,往年还能上山打点野味采些药材换些嚼用,如今连野菜都挖不着。村里好些的人家如今每日也只能吃一顿半……”
三婶的话有些没头没脑,明思微微一怔,面上顿时若有所思。
院子众人也露出些黯然的神情。
沉吟片刻,明思拿了主意,看着她们,“这样吧,我派人同你们一起回去同村子说。愿意拿工钱的就按方才的数目,不愿意拿工钱的,我全折算了粮食来给。另外这十日中,我会雇人在村子里开灶,所有上工的人每日都有三餐的份例。你们看这样可好?”
所有的人面上都露出喜色,如玉的奶奶迭声应着,“夫人真是菩萨心肠,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如玉的大哥拉着如玉的大嫂站出来,“夫人,我这就陪我媳妇回娘家。”
其他几个媳妇也跟着上前,“夫人,我们也回去。”
明思微笑颔首,“大家莫急,咱们先统计下人数,然后再做安排。”
在一旁听了整个过程的方管家此时上前来,“夫人,小的去取笔墨过来。”
明思点了点头。
不多时,方管家取来笔墨纸张,还未出声,蓝彩便上前道谢接过,走到一旁的石桌上,开始登记各家提供的资料。
方管家愣愣地看着蓝彩在纸上熟练的运笔,心中惊异万分。
如玉又跑回清风院将其他人都叫了过来。
帽儿到屋中寻了一张圈椅让明思坐下,又摸了摸明思的手炉,发现有些凉,便拿了手炉去换热水。
不多时,蓝彩便将登记好的资料交给明思过目,方管家悄悄挪了步子站到明思身边,只见一页纸上写满了工整纤巧的字迹,从村长的名字到各村的户数,还有能出工的大约人数,全部都列得清清楚楚。
方管家顿时心神震动。
这时帽儿也换了热的手炉回来,见明思看着纸未动,便站到了一旁没有打扰。
方管家走到帽儿身边咳了咳,帽儿转首关切,“方管家可是受了凉?若是受了凉就让厨房熬些姜汤,驱寒最是管用了。”
方管家神情有些不自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蓝彩姑娘的字儿写的不错。”
帽儿极自然的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几个中就属她的字儿写的好。”稍稍一停,又偏头想了想,“其实蓝星的字儿也好,虽是比蓝彩要差一些 ,可蓝星还会画画儿。算来,还是蓝星最厉害。”
方管家一怔,“蓝星是谁?”
帽儿笑道,“蓝星也是我们小姐的丫鬟啊,不过小姐没让她跟过来,让她跟着老爷夫人去边郡了。”
方管家迟疑地看着帽儿,“这么说,你们都会写字儿?”
帽儿点了点头,“都是小姐教的,不过我最笨,她们写得都比我好看。”
说完这句,帽儿见明思将纸张放下,便快步过去,将手炉递到明思手中,又将袖笼细细的替明思笼好。
方管家的目光从弯腰忙碌的帽儿身上移到一旁娴静侯立的蓝彩身上,最后又移回,落到了浅浅含笑的明思身上定住,注视着明思,他的目光渐渐深远。
明思看过资料后,略略一算,心中便有了底,起身走到桌边提笔将条款拟了出来,又让蓝彩誊写四份。
明思转身看着方管家,“共有五个村子,我这边只一人可遣派,还要劳烦方管家再派四人人同他们走一趟。”
方管家忙点头应下。
一番分派交待之后,阿刁还有方管家以及方管家挑出的三人各自拿着明思拟好的条款,同如玉的亲友分头出发。
方管家走到门口刚刚准备上车,正巧碰上包不同回来。
看着一溜儿排开的五俩马车,包不同有些诧异,“方管家,这是要上哪儿?”
方管家朝包不同一笑,“差事已经解决了——我们赶忙,不同你多说了,你还是赶紧去见夫人吧。”
言毕便上了车。
差事解决了?
包不同惊住。
在原地不置信的愣了愣,随即回神,大步流星的朝府中行去。
待包不同寻到明思得知了详情后,简直是喜不自胜。
明思问了他从那几家布庄和成衣铺收集的信息后也松了口气。
价格虽然比平日高了两成,但加上她们自己的库存,原料应该是差不多了。
算了算后,明思让蓝彩取出银票交给包不同,让他明日一早就去下定。
包不同神情赧然地接过银票,想说些什么却有不知该如何说,最后只嗫嗫道,“此番亏得有夫人在。”
第一百七十章窥破心思
(一更)
明思淡淡笑了笑,‘无妨。‘又看着包不同那不自在的模样,干脆将话一次都说完,‘包副将可想好了如何运输?‘包不同想了想,‘如今水路不通,只能走陆路了。‘所幸自己带了几百人手驻扎在麻面坡,这运货的费用便省了不少。
明思道,‘如今陆路不好走,路上最少也要十来日吧。‘包不同点了点头。
明思看着他,‘我有个法子,你看使不使得?‘包不同微愣,很快颔首,‘夫人请讲。‘明思轻声道,‘你可知如今水路的情形?‘见包不同不明白,‘我指的是这一路河面冰层的厚度……能受多大的力?‘包不同望着明思,似乎有点明白了,可又有些不解,不过还是据实以答,‘松澜河北上一百五十里以后,冰层便极厚了。‘明思转首唤蓝彩取来笔墨,迅速的画了一个带着四个木轮的简易雪橇。
包不同怔了怔。
明思将画递给他,‘上面一层可以用木板,也可以用竹子或细木绑起来。下面用两根木头做车轴,两头各套一个车轮。你们只用这一回,所以车毂也不需用铜铁类的,只用木制的便好。你此番带了人手回来,这十日可以先将车轮和车毂做出来。待走到水路冰层厚度够受力的地方,你们就地采料来做这车身。无需精细,只要能装货就行。多带些绳索,到时候将货物绑好。在冰面上,这车极轻便,只需人稍力一拉便可前行。车轮和车毂不妨稍稍多备些,若是坏了也好更换。若是冰层厚度足够,你们也可用棉布将马蹄包上,试试马儿能不能在冰上跑……若是能,那应该更能节省不少时间。‘包不同怔怔地看着明思,只觉心中巨震。
他是前日一早到的,那时夫人还在纳兰侯府。
前日晌午他见了夫人一面后,夫人昨日一早又赶回了纳兰侯府。
昨日是纳兰侯府的大夫人下葬,今日一早夫人又送别了自己的爹娘。
今日夫人回来之后便召见他商讨此番的差事,然后他领了夫人的吩咐出门。
这一下午他心里都不好受。
一是想着若是自个儿不能及时将棉衣棉被采买回去,那些弟兄们日子必定难过。
二来,思及先前看到的夫人眼下的青影和出门回首时夫人那有些疲倦的神情,他心里又有些愧疚。
这段时日夫人娘家本就事多,夫人一个弱女子两处来回奔波已是艰辛,将军又远在苍郡。
老夫人还将这样难办的差事推给夫人……
他觉得自己领这样的差事已经够难了,可夫人只怕比他还要为难。
万万想不到的是不过才一个下午时间,夫人便想到了主意,还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只需负责采买布匹和棉花,然后再监督那几家商家在十日内赶制两千套棉衣裤,其他事一应不用他操心。
甚至还想出了这样一个节省回程运输时间的好法子!
以前走水路运货时只能行到距苍郡还有两百里的地方,然后就要靠陆路运输到苍郡郡城。因为松澜河是绕着苍郡拐了个弯朝南的,而松澜河通向苍郡腹地的支流飞马河的水流方向是从苍郡流出最后汇集到松澜河。苍郡腹地已是高原地区,水往低处流,飞马河水并不深,但水流极为湍急,逆水根本无法行舟,所有这段水路只能从苍郡用小舟朝外走,而无法利用这条水路从南方回苍郡。
但用夫人的这个法子,很明显,这段水路完全也可以利用起来。
这可是条通向苍郡郡城的直路啊,甚至他们的驻扎军营就在飞马河流经之地!
眼下这段时日,飞马河的冰层已经结实得可以在上面建房子了。
他是行军之人,又常年生活在北地,儿时也没少在结了冰的河面上玩耍。
看了夫人画的图纸,又听了这番解说,他心里便已经有了九成的底……这样的法子,至少能节省一半的时间!
包不同的心中充满了震惊,同时还有深深的感激。
他退后一步,朝明思深深一礼,‘属下代兄弟们谢过夫人!‘明思微微一笑,‘包副将不必言谢,这也是天意。‘若不是正巧碰到如玉来寻她,她只怕也想不到这个法子。
包不同却听岔了,朝明思开怀一笑,‘说的也是,我看夫人还真是咱们将军的福星。属下这就写信回去告诉将军这个好消息。‘言毕便拱手欲退。
‘包副将请留步,‘明思出言拦住他,见他留步,唇角略弯了弯,望定他,“敢问包副将想如何写这信呢?”
包不同挠挠头,看着明思唇边的浅笑,忽然福至心灵似的明白过来,“夫人请放心,此番全赖夫人才解了这燃眉之急,属下定会在信中同将军据实回禀详细的。”
包不同却是想岔了。
他以为明思这个问题是在暗示着什么,赶紧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据实以报”,言下之意自然是“夫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替您表功的。”
一面恭敬的回着话,他心里也在想,就算夫人不问他也会好生同将军说的——这个夫人心眼又好,又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