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以及丝毫不畏惧强风的躯体,都让心里清楚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英彦还是忍不住地火大,无言地反瞪了回去。有堂对英彦的反应似乎也有点不爽,掉头再次开始前进。
“喂!喂!”在右前轮滑落,水直淹到驾驶席的门的轻型卡车前,穿着白色雨衣的男人,在头上大幅挥舞着手电筒。
货架的车篷已经松掉,啪哒啪哒地乱晃了起来。附近四散着塌落的货物,随时都有被泥水冲走的架势。
“你没事吧!?”
“请帮个忙!这是很重要的货物,轮胎陷进了水沟里!”
“小野田先生!?”一边背过脸躲避着吹袭的风雨,英彦一边对那男人怒吼,“你不是小野田先生吗!?”
男人以手电筒照着英彦的脸。
“课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果然是小野田。英彦感到自己的脸上迅速失去了血色。那些浸水的瓦楞纸箱里装的就应该产品吧?
“因为电话不通所以我很担心!你没事吗?家人呢!?”
“他们先行避难了,家里淹了水,只剩我把货物……”
“要聊天回头再说!”有堂一边将瓦楞纸箱从泥水中抱起一边怒吼。
“货物移到那边,尽可能地减轻货架重量。冲走的货物就别管了,这里的也会被冲走哦!”
即使在豪雨中,有堂的音量也具有压倒性的魄力。英彦和小野田依照号令数次抱着沉重的箱子来回于轻型小卡车和四轮驱动车之间。
塞满木工品的瓦楞纸箱,浸了水后又增加了重量。尤其是正面对着强风的时候,英彦更是举步蹒跚,险些摔倒在地上。喷出的汗水浸湿了背部,最后,连到底是被汗水还是是雨水浸湿的都分不清楚了。
“橘先生!”小野田挥着手,“货物已经放不下人了!太多了!”
“那这些放到助手席座位下!有堂,车子……有堂!?”
没有回答。英彦面无血色地环视着四周。
“有堂!你在哪里,有堂!?”
“啊,在那里!”
英彦凝聚起目光望向远处,那里出现了一个将箱子担在右肩上,以一步步沉稳的步伐分开泥泞的人影。明明亲口说了不要管的,自己却又去追那些被冲走的货物。他连膝盖都浸在了泥水中,奔泻的雨水在他身上激起了白色的飞沫。
“好厉害……”从旁边过来的小野田茫然低语,脸上一副像是被惊险电影给吓到了的观众的表情,“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物啊?”
“……”英彦突然紧咬住了嘴唇,无言地将脚插入了泥水中。像小石子般的雨水正面打在脸上,令他甚至无法笔直前进。陷进了泥泞里的鞋子也拔不出来。他因为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而焦躁不已,几次都险些大叫了出来。就在这期间,有堂用不将风雨当一回事的步伐,缓慢而又坚定地走向了这里。
——为什么……?
隆起的肩膀。粗壮的手臂。强韧的腰脚——那并不是他的工作。那家伙甚至连箱子里面是什么都不清楚。没有任何利益打算,也毫不畏惧这浊流……为什么会有像那样的男人存在?为什么他要出现在我面前?英彦的胸口仿佛撕裂般地疼痛了起来。为什么你永远要搅乱我心灵的最深处!?
“喂!没事吧?”
对挥舞着手电筒的小野田,有堂好像怒吼了一句什么。但声音却被雨水盖过了。小野田以为他是在寻求援助,正要靠近的时候,被英彦一把抓住了肩膀。
“卡车……”英彦注视着连脸孔都几乎看不见的有堂低语着。
“他说去看看卡车的货架!”
“咦?刚才的你能听到吗!?”
英彦什么也没说就掉转了身子。他没有听到,不过很确信,以前一起游览旅行的时候,两人也不只一次地共同解决过事故。他一次也没领会错过有堂的意思。
卡车货架上残余的货物因为雨水重量而慢慢向右倾斜,驾驶席的门已经淹没了一半。歪到驾驶席旁边的货物,虽然勉勉强强有车篷的支柱支撑着,却因为正面吹来的强风而摇摇欲附。就是这个!有堂说的就是这个!
英彦拼命用肩膀和双臂支撑着塌下来的货物,包含了积存的雨水在内的重量一股脑地压到了他的身上。他的鞋子陷进了泥泞中,咬紧着牙关,手臂好像要断掉了一样。就在他再也无法承受,手肘渐渐松弛的瞬间,咚……货物崩落了。他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可是,预讦的冲击却没有来临。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后,他看见了挡在自己身前的有堂。英彦不顾雨水冲打着面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有堂以自己粗大的手臂支撑了英彦头上的货物。紧咬住的雪白牙齿,粗壮的肩膀,英彦的耳边可以听见他呼呼的粗重喘息声。
有堂维持着这个姿势以下巴示意。英彦用眼神表示了了解,然后一边用肩膀撑着货物,一边慢慢伸出左手,拉下了零件。卡锵一声,货架的框架掉落,堆积的雨水哗地一口气全部流光了。
于是好象变魔术一样,车体浮了上来。
“这是最后的了!”从有堂那里半途接过货物的小野田,气喘嘘嘘地回来了。
他们在放掉水的货架上再次竖起框架,将车篷整个张开,更进一步为了重新取得平衡而将货物并排放在了左侧,拉开绳索固定住。虽然还是摇来晃去的,但车体总算找回了平衡。
“好,用力抬!你去那边,英彦!扶好,小心不要弄破手!开始,一、二!”
车体微微浮动,又沉进泥水中。被溅了一脸泥的有堂几乎整个人跪到地上,然后好像扛着车体一样再次开了口。
“一、二!”
咚……动了,上来了。这次车轮完全抬到路上了。
“成、成功了……”用力喘着气,小野田一脸茫然地低语。
英彦向旁边看去,有堂正用雨水冲洗着自己沾满泥土的脸孔。他像小狗一样甩着头上的水滴,双手将刘海往上拢,注意到了英彦的视线后,他露出了一个“怎么样?”的坏坏的笑容。
英彦不由得转过眼睛,离开了有堂。虽然他明知讶异的视线在一直追随着自己,但颈项却仿佛变成了石头似的,半点也动弹不得。
由于引擎故障,轻型卡车上的货物只好等天亮再拜托人员来拖吊。三人就这样转向了市内。将小野田送往家人寄身的附近亲戚家时,风雨已经小了。收音机的天气预报说暴风已经转移,警报也解除了。这样下去,剩下的货物天亮就可以拿回来了吧。
车子到达寂静的住宅街时,不出所料,一夜都未曾合眼的小野田夫人匆忙地冲了出来。夫妻互相拥抱确定没事后,两个人轮流向英彦低头道谢。
“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才好……”
“请进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浴室和一点便餐。”
“不,我们就不麻烦您了。我们的旅馆就在附近。”而且,英彦回头看向停在门前的车子。“关于货物,如果方便的话,可以今天先交给我,明天再到饭店来拿吗?那个……我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小野田看了看车内,理解地垂下了眉梢。双臂交插将头挨在车窗上的有堂,正张大了嘴很舒服似地打着呼噜。
“他不是傍晚一起来的那位呢。也是你们公司的人吗?”“不,他不是本公司的人。只是……”英彦踌躇了一下,“只是……一位老朋友。”
小野田吃惊地说不出话来。抚摸着粘着泥泞的脸,仔细地端详着有堂。
“是这样吗?这,太让人吃惊了!”
“哎呀,你居然给人家添了这么多麻烦。老公,事后你一定要好好道谢才行。”
“这个当然。不过,这可有点头疼了。我以为他一定是公司的人……”
我先走一步了,英彦好象逃跑一样地离开了那对夫妇。两人会感叹也是理所当然的,像有堂般的男人确实很罕见,我也明白。可是现在却没有坦率表示同感的力气。身心俱疲,如果可能的话好想把那家伙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回去。一瞬间,英彦甚至闪过了这样没出息的念头。
“橘先生。”
英彦停下了沉重的脚步回头看去。
“你有个很好的朋友啊。”
“……”
英彦的胸口一阵刺痛。无声地对小野田行了个礼,关上了车门。好想快点一个人静一静。
ACT。4
“……你在呕什么气啊?”车子驶进一片静寂的停车场,熄掉引擎的时候,在一旁睡觉的有堂,闭着眼睛说道。
现在是已经接近黎明的深夜。四周鸦雀无声。
“心情会影响到驾驶的。你的车开得乱七八糟的,我的头都撞出包了。”
“你不是睡得很香吗?呼噜那么响。”
“喂!”
英彦迅速地跳下车后,有堂傲慢地叫住了他。
“谢谢呢?”
“……受你照顾了。”
砰地关上门后,有堂立刻追了上来。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夜色中。虽然从脚步声就听得出他心情不爽,但现在的英彦已经没有力气去安抚他的情绪了,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哪有人这样道谢的!”
有堂满脸不快地跟过来。
“那要怎么做?跪在地上磕才满足吗?”
“喂,英彦……”
“少罗嗦!别跟过来!”
“车钥匙。”
“……”英彦停住脚步转过身,将紧紧握住的钥匙圈扔了回去。单手接住钥匙的有堂,坏笑着俯视着英彦微微发红的脸。黏糊糊没干透的衬衫和裤子,头发、脸和手臂都粘着干掉的泥巴,因此脖子反倒变白了。没剃干净的胡子长长了。有堂最让人火大的就是,明明都变成了这种模样了却依旧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肮脏。甚至可以说是更增加了几分魅力。英彦掉转了身子。再看下去只会让好像刚爬起来的流浪汉一样的自己显得更加的凄惨。
“肚子不饿吗?洗个澡吃点东西吧。这里二十四小时都有客房服务。”
“你自己去吃好了。我要睡觉。”
“随便吃点什么嘛!你晚饭不也没有好好吃吗?”
“你是我妈吗?少自以为是地干涉我的饮食习惯!”
英彦用力地按着电梯按钮。
“我明天要早起。和只是来应酬高尔夫的某人不一样,我可是当差受累的命。”
“喂!”有堂咚地越过肩膀将手放在英彦脸侧,“你从刚刚起就在呕什么气啊?打出发起在车里就一直这样!我有哪里惹到你了吗?”
“……”
“是我放弃那个公司的事吗?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说什么就是因为有贷款消费者才会堕落,所以还把我数落了一顿吗?真是的,到底为什么嘛?”
“……是你……”
有堂的手。指节分明的长长的手指,粗糙的掌心--英彦的手很白。以前常夸奖他的手适合当调酒师或去跳日本舞的就是现在站在他背后的这个男人,而每次都只会让英彦怃然。因为他希望拥有的是象有堂一样的有男人味的手。
“你打着领带宾士去上班后,我四处奔走找工作直到脚上起水泡。”
“你对这个还念念不忘?所以我才说要送你到车站啊。谁让你自己硬要逞强!”
“你在受到客户的接待时,我在做时薪1200元的兼职。”
“啊?”
“学生身份的你已经十足是个实业家,而我……却还靠父母养活。”
有堂终于察觉到什么似地闭上了嘴。
电梯门慢慢打开。
“作饭打扫,替你把换洗衣物折好,帮来取材的记者泡茶被错当成佣人的人是我。架子十足地差使数十名员工,被人从银座的高级俱乐部送回来的是你。把你看完乱丢的报纸折好拿去卖废品的是我,报纸上刊登着附照片的专访的是你。”
--暴风雨。
“每天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