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呆呆看着,金童也随之呆呆看着,半晌,长乐公主幽幽道:“金大人,今rì孤家唐突了。”
金童恭敬抱拳:“不敢。”
轻轻笑了一下,长乐公主淡淡道:“大人,可知道本宫是谁么?”
金童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回答:“听侍卫说,殿下,是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道:“可知孤家的出身?”
金童摇头道:“不知。”本来皇室自成一体,就不与文武百官多接触,尤其是武将系统,毕竟有废立,有外戚擅权等等的避讳,所以金童在玉门关这么长时间,也对这些王爷公主之类的不甚了解,几个王还能凑合说出名字来,公主嘛,就敬谢不敏了。
长乐公主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孤家闺名元瑛,我母亲姓高,名讳上照下容……”
金童心中“咯噔”一声,高照容的名字他是听说过的,是当今皇帝元恪的生母,原来眼前这个忧伤的公主竟然是和皇帝一母所生,从前只知道皇帝的同胞兄弟还有个长平王元怀,现在才知道还有个长乐公主,按说这一母所生的姐妹,还如此漂亮,该是皇帝两兄弟的宝贝蛋了,不知为何住在这个看上去和冷宫差不多的地方呢?
长乐公主娇躯微微转动,面向金童,一字一句道:“孤家比当今皇上大三岁,今年,已经二十有一。在十五岁那年,我见到了一生中唯一的男人。”
金童被她飘渺的目光遥望,不禁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笑道:“殿下的夫婿,必然非常人也。”
“呵。”长乐公主笑了一声,又转回身去,看着正堂的壁画,问道:“金大人可知道,她是谁?”
金童抬眼看了看,稍微一想便猜到这宫装女子应该是皇母高照容了,却不便说出来,随口道:“还请殿下指教。”
长乐公主淡淡道:“她便是我的母亲,她十三岁入宫,起初侍候文明太后,后来太后见她生的俊俏,便让她去了父皇身边,父皇与她恩爱多年,爱屋及乌,对我,对皇上也是宠爱有加,能在天家有此恩爱,这许多年来,也是不多见的,金大人,你说是不是?”
金童只好应“是”。
长乐公主并没有在意金童说什么,只是一派凄婉的气息:“她最后的rì子是在迁都洛阳的途中,这壁画,便是她从长安上路时的情景,本来,父皇准备在迁都之后,就封她为妃,可惜……后来皇帝追赠她为孝文皇后,呵,那又能怎样呢?”
金童:“呃……”
长乐公主又转过身来对着金童,淡淡道:“金大人,你可知道,母后在撒手之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金童无言,报以苦笑。
长乐公主见状,竟然“扑哧”一声笑了,而且笑了好几声,金童都快看呆了,她才收起笑容,平静的道:“看,我是个不懂事的女子,浑然想不起来自己是公主之尊,竟然问你这样的话,别说你不会知道的,就算真的知道,你一个外臣,又怎能回答我这样的问题呢。嗯,那年我十三岁,陪在母后身边,母后忽然就生了急病,后来听皇帝说,是中了毒,呵,不管怎样吧,那时她就是一副快要归天的样子。可是她忽然变得很有jīng神,也很有力气,她使劲攥着我的手,把我手捏的生疼,她告诉我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我的一生已经过去了,可是你,我的孩子,人都说,愿生生世世不在帝王家,我生养了你,却是我最对不起你的地方。”
金童大窘,像这种内宫母女的对话,眼前这位公主怎能如此毫不避讳的说给自己这个外臣听呢?难道……她自称孤家,莫非丈夫死了,守不了寡,看上了……晕啊!
长乐公主似有深意的看着金童窘态,嘴角似乎又有些微微的上翘,不过见她始终没有失态,也没有担心的意思,不由得自嘲的一笑,继续道:“其中的意思,该是很明白的,我呢,也见到了前面几位姐姐的归宿,好像都不是很满意,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是身在天家,谁能反抗?还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能事事由着自己的xìng子?母后的话,我也只能听一听,耳朵里过一下,就算了……”
金童直觉长乐公主必然有后话,所以根本不接茬。
果然,这美丽的公主顿了顿,像是回忆了一下,随即开口,淡淡道:“那一年,我十五岁,我见到了室点密,你知道,他是谁吗?”
金童如中雷击,虎躯一震道:“原来……原来你是……”
PS:虎躯一震,嘿,虎躯一震啊……
………【第五十章 美人之殇】………
() 金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和亲到突厥,嫁给阿史那土门的哥哥室点密的奉贤公主就是眼前的这位年轻美丽的长乐公主,只是不知道这名号是怎么改来改去的,至于她为什么出现在洛阳,又为什么宫室如此凌乱,想一想阿史那土门干的事情,一切疑问就迎刃而解了。
阿史那土门是前任突厥可汗的二儿子,按理说大国公主嫁给了大儿子室点密,那么可汗的后备人选也只能是室点密,现在老二造反,保不齐就是把老大给做掉了,这位可怜的公主,和亲的选择权上就不得zì yóu,年纪轻轻又死了丈夫,就算是回了娘家有弟弟们疼爱,也是无法弥补的伤痕了。
而长乐公主却讥诮的看着“剧震不已”的金童,淡淡道:“金大人,你以为,我的婚事,是和亲?”一字一句,声sè转冷。
金童擦了把冷汗,难道不是?只好投以疑问的目光。
长乐公主转过身去,半晌没有说话,似乎是平复一下凌乱的心绪,继而道:“自大汉以来,中原对边疆多有和亲,只是中原受不了游牧民族不间断的sāo扰,甚至有些皇帝还被逼到用宫女冒充公主去和亲的地步,呵,从前五胡乱华的时候,晋朝也不是没有过和亲的念头,只是边疆族群甚多,政权混乱,不知该拉拢哪个好。后来我大魏继承了中原大统,鲜卑众人也以华夏人自居,自然一改游牧而坐朝堂、事农耕。金大人是西域来客,也许不知道现在的突厥是多么害怕中原吧?”
“呃……”金童开口道:“这个,也许两方的军事力量对比,中原已经占据了上风,不过说到害怕……”
“不错!就是害怕!”长乐公主语气有些激动:“如果不是害怕,可汗怎么会派室点密来洛阳作为质子,我又怎会见到了他!”
“啊?”金童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可汗的大儿子来洛阳当质子,竟然走了狗屎运被公主看上了,估计是公主害怕被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官二代甚至纨绔子弟,转而拉jǐng报自己找夫婿,室点密的异域风情在文化的冲突融合中深深吸引了她,她不顾一切的要挽救自己的未来,所以不惜一切代价要嫁给这个自己看得上眼的男人,甚至要求父皇将质子放回本国,自己跟随出嫁,并且要质子成为下一任可汗的第一人选。
想到这里,金童不由得对自己的编剧能力得意洋洋,看,这么一段凄美婉转的……狗血俗套的爱情故事就这么被自己编的丰满了起来,忽然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由自主的道:“他是……质子?”
长乐公主自嘲的摇了摇头,幽幽看着金童道:“你也,想明白了吗?他是个质子,是个不受重视的儿子,不受重视,可能是由于出身,也可能是由于能力,或者,是其他原因。”
金童点头道:“殿下,咱们公私两论,若是驸马这么个情况,呃,或者那反贼阿史那土门才能是在他之上的,因为突厥化外之民,受教化时rì不长,也许并不考虑血统出身等等,该是强者居上。嗯,下官之言唐突,愿受殿下责罚。”
长乐公主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不会怪罪你的,这也不算辱及我的夫婿。因为,室点密只能算是个文人,他从小受中原人的影响很深,学儒家,琴棋书画皆有涉猎,文雅翩翩,可,他却从头到脚都不像个突厥人。”
“啊?”金童又一惊:“那,为何……”
长乐公主苦笑:“你是要说,既然他在突厥人看来没有什么优点,为何非要回突厥准备充任下一任可汗,而不是请父皇封他个爵位,在中原享福?金大人,你可以想一想,如果你是室点密……”她苍白的俏脸稍微一红,显然想起了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不过话已经说出,也无从再换说辞,继续道:“你在中原,就算自己当自己是个汉人或鲜卑人,可是其他人看不起你,你就算有着王侯之名,又能怎样呢?或者,别人还会说,这个人,是走运尚了公主才勉强在中原生活的,他骨子里是个野蛮种族,只是靠一张脸皮。”
金童点了点头,要想公道打个颠倒,其实他上辈子有时候也不愿告诉别人自己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毕竟有时候会有歧视。同样,爱慕中原文化,并不一定就适合在中原生活。
长乐公主继续道:“可是要回突厥,我和他是夫妻,他就必然要当可汗,这一点,你能明白吗?”
金童苦笑道:“这是我等蚁民无法考虑的事情啊。”
对话到了这里,金童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从长乐公主把自称从“孤家”换成了“我”之后,两人的对话已经越来越顺利,越来越不像外臣与皇室公主的对话,而像是朋友之间的聊天。
对于这个变化,金童在莫名之间只有苦恼,却一时想不通是为什么。
长乐公主却很自然,她的表情也越来越生动了,之前那种过分的淡然越来越少,不过她还是用淡淡的语气道:“之前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突厥的变故,你也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人,而之后种种,恐怕就算你作为玉门关的将军,也是不知所以然的吧。”
金童嘿然道:“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何须知道过多的因果?殿下此言差矣。”
长乐公主妙目似乎一亮,默念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这句话却是道出了个中真味。嗯,你可知道那天在玉门关外,你救下的车队中,就有我在里面?”
金童沉吟:“适才刚刚想到的,不然殿下不会总说什么救命之恩,不过,其实那天就算我与黄老二不出现,你的侍卫应该也可以应付到大队人马巡逻的时间,所以什么救命之恩,也无从谈起。”
长乐公主深深的长叹一声,整个娇躯甚至都软了一软,她无力的转过身来,看着金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没有任何侥幸,如果那天不是你和黄将军,我,与孙静大人,还有……室点密,就已经必死无疑!”
金童轻声惊呼:“室点密!原来他……”
那天在玉门关外的事件,就算是长乐公主也在逃亡车队之中,在金童看来也是合理的,因为在他看来突厥始终不会有胆子真正和中原撕破脸皮开战,如同当时玉门关开作战会议时讨论的那样,无论阿史那土门如何动作,最终目的只能是在招安时多一些筹码,所以放回孙静是正常的,那么放回长乐公主也是正常的,毕竟她是中原皇帝的亲生姐姐,无论是软禁还是杀害都很可能招来大国的怒火,所以放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不管是阿史那土门还是别的什么人造反,都不可能把从前的正当王储给放走。有正主儿在,造反派就始终名不正言不顺,要不然上辈子的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流亡zhèng fǔ呢?要不然上辈子的明朝历史上永乐皇帝就对朱允炆的下落耿耿于怀呢?要不然上辈子大清朝的zhèng fǔ就始终乐此不疲的围剿什么“朱三太子”之类的人物呢?
定了定神,金童也长吁了一口气,道:“我说呢,我们在玉门关研究了半天,都没搞明白阿史那土门为什么在放走孙静之后还要多此一举的追杀,当时只以为是突厥国内有了什么变故,逼得他要杀人灭口以争取那区区几天的缓冲时间,而且代价还是与中原撕破脸皮爆发大战,原来你带走了室点密。可是,作为阿史那土门来说,既然要造反,怎么会……”
长乐公主叹道:“怎么会犯如此拙劣的错误吗?他并没有错,我们已经给他留下了一个室点密,因为自从我出嫁的第一天起,就已经知道,他有野心,他不会屈居人下,总有一天他必定会对室点密举起屠刀!”说到后来,这个忧伤的公主已经咬牙切齿:“这样的秘密,我可以对你说吗?!室点密在成婚之前已经有过两个姬妾,可是,从成婚当天开始,他……他,他就……”她浑身发抖,却无法说出下面的话。
金童眼看长乐公主已经要站不稳,急忙用一根手指轻轻放在她的肩头,轻声道:“公主恕罪,你……不必说下面的话。”真元运转,长乐公主渐渐平静下来,可是她还是软软的似乎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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