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会议室,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之中。
座位上的高阶主管们个个表情僵硬,不时以眼角余光偷瞄总裁大人。他虽然没有发飙,但却浑身散发出一股严峻冷厉的“杀气”,让人深怕不小心说错一句话,接下来就要倒大楣。
一个小时的会议,每个人都浑身紧绷、战战兢兢,简直比跑几十公里的马拉松还要累人。
轮番报告后,姜泰瑞环顾眼前的高阶主管们,凡是被他那双利眸扫到的,无不感觉背脊发凉、暗冒冷汗。
“还有其他事情要报告的吗?”眼看众人纷纷摇头,他便宣布:“那今天的会议到这里结束。”
一听见他的话,众人如获大赦地松了一口气,鱼贯地开溜,就怕晚了一步,会不幸扫到台风尾。
姜泰瑞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迈开步伐走出会议室。安琪收拾好桌面的文件后,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总裁,最近你的工作效率实在太惊人了。”她谄媚地说,希望能让他的脸色缓和一些。
自从那天和叔叔通过电话之后,他的情绪明显大坏,不过极有责任感的他,并没有让恶劣的情绪影响正事,反而发泄似地卯起来工作,像是想把自己的精力彻底榨干。
虽然对公司来说,工作效率高是一件好事,但可苦了他身边的人,不只刚才那些高阶主管们一个个压力庞大,就连她在面对他那张足以媲美雕像的紧绷冷脸时,都不敢在他的面前卖弄风情了。
“效率高,不好吗?”姜泰瑞冷冷地回答。
“没有不好,只是……”
“只是?”他挑眉望向安琪。
那冰冷的瞪视,让安琪打了个寒颤,但为了让大家能有稍微愉快一点的工作气氛,她还是开口道:“只是……这几天以来,总裁整个人像是一团强力低气压,没人敢接近。”
姜泰瑞想起刚才主管们的反应,冷哼了声:“要是抗压性这么差的话,也不值得公司重用。”
他不再理会安琪,继续迈开脚步。
听了他的回答,安琪无奈之余,也只能暗暗同情那些主管们,因为这股可怕的低气压显然还会持续很久,而且……她知道接下来肯定会愈来愈严重。
望着他的背影,安琪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透露:“昨天晚上,我和叔叔通过电话。”
姜泰瑞的脚步顿住,等她继续说下去。
“听叔叔说,亚洲中心的迁移计划,已经确定了。”
“是吗?”他的嗓音异常低沈。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亲耳听见这个消息,他的情绪还是不免受到影响。
“是的,叔叔说他今天下午就会亲自打电话告诉你这件事。”安琪顿了顿,忍不住又说:“既然即将撤离台湾,你还是放弃钟小姐吧!”
虽然她没有向他求证过,但她猜想钟熙耘应该不会跟着他一起去东京,否则这几天他的情绪也不会这么恐怖了。
不过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难以理解,假如两个人是真心相爱,必定会难舍难分,那么一起去东京不就好了吗?干么要让彼此分隔两地、饱受煎熬?那个姓钟的女人肯定脑袋有问题!
姜泰瑞沉默地抿着薄唇,脑中闪过那晚在阳明山上,她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他的目光一柔,俊脸也不再那么紧绷僵硬了。
“谁说我就一定得去东京?”他淡淡地开口反问,语气已不像先前那么严峻冷厉了。
事实上……这几天以来,他想了许多。
除了遵照总公司的安排,到东京坐镇之外,其实他还有别的选择,那就是……拒绝接受。
只不过这么一来,他就得有离开“安家”的心理准备。
基于继父一直以来对他的期许,以及想报答继父这些年来对他的照顾,他由衷不希望自己必须走到这一步,这也是他这几天情绪烦躁抑郁的原因。
但是现在,听见了迁移计划确定的消息,他的心情反而放松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听见他的话,安琪先是一愣,在意会到他这句话代表的涵义之后,不禁震惊地瞪大了眼。
“难道你要拒绝公司的调派,不去东京?”
姜泰瑞没有开口回答,但是那沉默的反应也等于给了肯定的答案。
“你是开玩笑的吧?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做值得吗?”
姜泰瑞冷冷盯着她。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在办公室里我只谈公事,如果你觉得手边的工作太少,我可以再多给你一些。”
安琪闻言不敢再吭一声。
这几天她已经忙得连去补妆的时间都没有了,要是再增加工作量,那她大概连洗手间也没办法去了吧?
见她终于闭上嘴,姜泰瑞满意地迈开脚步,返回他的办公室。
今天他也要发挥超高工作效率,把手边的工作全部处理完毕,然后去见那个让他惦念不已的人儿。
晚上七点半,钟熙纭走在回家的路上。
看着地上被路灯拉长的身影,她忽然有种形单影只的孤寂感。
往后她大概得习惯这种感觉,但……她真的习惯得了吗?光是想象未来没有姜泰瑞在身边,她心底的酸楚就变得更加强烈。
“低着头走路,难道地上有黄金吗?”
熟悉的揶揄语气,让她惊讶地抬头,就见姜泰瑞伫立在她家楼下。一看到他,她的眼眶立刻不争气地红了。
为了不给他造成困扰,她赶紧眨掉眼中的水气,努力挤出笑容,暗暗希望她的表情不要太僵硬。
“你下班啦?”
“嗯,你今天比较晚?”
她一愣,有些讶异地问:“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吗?”
“等了半小时左右耶!让我等了这么久,看你要怎么弥补?我看……改天再请我去夜市好好大吃一顿好了。”他手插着口袋,语气带着不悦,但眼底的轻松、期待却更是明显。
钟熙耘呆呆地望着他,思绪有些混乱。
他说话的神情和语气,像是回到他们还不知道迁移计划之前,倘若不是这几天的心痛太强烈,她说不定会以为前段时间的伤心难过根本不存在。
但……他的情绪怎么会突然起了这么大的转变,像是不再受到迁移计划的困扰?这是为什么?
看着她傻愣愣的模样,姜泰瑞走到她的身边,伸手轻戳她的脸。
“干么一脸呆样?”他戏谵地问。
“不是……我……我只是……”
思绪太过混乱,让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姜泰瑞也没追究下去,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
“今天下午,我继父拨了通电话过来,告诉我总公司那边的结论。”
钟熙纭的心一阵揪紧,甚至不自觉地屏住呼息,终于到了要宣判可怕消息的时候了吗?
她的神情紧绷,就连掌心都沁出了汗,不过……看他的神情,已没有先前的抑郁烦躁,难道他带来的是好消息?
她的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问:“那……结论呢?”
“结论是,计划已经正式确定下来,再过不久,台湾这边就会撤离,整个迁移到东京去。”
“什么?!”
与预期相反的回答,让钟熙纭本欲脱口而出的欢呼顿时卡在喉咙,才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一股尖锐的痛楚重重划过心头,让她一阵鼻酸,连眼泪都涌上了。
计划已经确定,代表着他们即将面对分离,一想到这里,她就伤心不已,为什么他还这么轻松?
看着她红了眼眶,更像小兔子了,明明是很可爱的模样,姜泰瑞却感到不舍,赶紧说道:“计划确定是一回事,我也不是非去不可。”
事实上,在下午的那通电话里,他已经亲口向继父表达了自己的决定,拒绝调派到东京,并且表明他有意留在台湾,发展自己的事业,父子俩因此起了激烈的争执,最后继父甚至气恼地挂了他的电话。
他知道自己让继父既生气又失望,对此他的心里虽然感到十分遗憾,却不后悔。
事业虽然重要,但是在数十年的人生当中,更重要的是生活。
一个人即使事业再怎么飞黄腾达,若是回到家中只能面对一室的冷清与孤寂,又岂会由衷感到满足与快乐?
“啊?为什么你不是非去不可?”钟熙纭不解地问。
还不是为了你……他没把这话说出口,就怕她觉得太沉重。
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当初我进入“安家”,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工作能让我有所发挥,另一方面也是继父的期望。这几年来,我想我的表现应该还行,现在集团里有许多杰出的人才,亚洲区总裁这个职位也不是非我不可。”
钟熙纭震惊地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你打算离开“安家”?!”
“怎么?担心我离开“安家”之后,会找不到工作饿死吗?哼哼,我还没那么不济事。”他佯装生气地冷哼一声,试图缓和她惊诧的情绪。
没有人规定一段感情非得要女方牺牲不可,况且他也不觉得这样的决定算得上什么牺牲,他只不过是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去作选择。
再者,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即使脱离了“安家”,光凭他的本事,相信也可以在台湾闯出一番属于他自己的事业。
“为什么你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她疑惑地问。
“这样的决定不好吗?难道你希望我离开?”他挑眉望着她。
……这话的意思是,他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全是为了她?
满满的感动霎时涨满胸口,让她的眼中泪光闪动。能够让他认真地将他们的未来考虑进去,她真的好幸福!
可是,他这样的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安家”是国际知名的跨国企业,到东京去当亚洲区总裁,怎么看都比脱离集团在台湾另谋高就要好啊!
她紧咬着唇,心情矛盾又复杂。
她一方面希望他真能留在自己身边,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妨碍了他的发展,不想看他将来后悔。
天人交战了许久后,她低垂着头,轻声道:“我想……你还是依照你继父的期望,去东京吧!”
“你说什么?!”姜泰瑞错愕地盯着她。
“既然总公司作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东京那边比较好,你在那里肯定会有更好的发展,所以……你还是去吧!”她强忍心痛地说,希望自己的嗓音听起来不要带着太浓重的哭腔。
“这是你的真心话?”他简直不敢相信。
“是……是啊……”怎么办?!她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了。
“你真的希望和我分开?”姜泰瑞恼怒地咬牙,快气炸了!
他费尽心思、处心积虑地想要留在台湾,留在她的身边,本以为她该欣喜若狂地投入他的怀里,没想到她竟然要他去东京?!
“我……我……”钟熙耘一阵哽咽,泪水终于克制不住地滑落眼角,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真实心情。“我当然不希望和你分开,可是我更不希望妨碍了你,害你后悔啊……”
她的泪水瞬间浇熄了姜泰瑞的怒火,冷静下来之后,看着她伤心的模样,不由得自责万分。
她处处为他着想,甚至不惜委屈自己,这片心意让他感动不已,这样体贴的她,值得他好好珍惜,他也更不可能作出令她伤心的选择!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的。”他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别担心,我不会后悔的,要是我真的接受公司的安排,才会后悔。”
“真的吗?”她不安地问。
“当然是真的,相信我,这是我深思熟虑过后的答案,不只现在我不会后悔,以后也绝对不会。”
他认真而笃定的语气,化去了钟熙纭心底的顾虑,也让她再也克制不住地投入他的怀抱。
真的不用和他分开了!
连日来痛苦纠结的情绪一放松,眼泪反而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个不停,很快就哭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正当他们在街头深情相拥之际,一辆豪华房车驶了过来,停在路边。一名头发灰白、衣着考究的男人下了车,神情严肃地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你为了她,不惜反对公司的计划,执意要留在台湾的女人?”
听见那浑厚低沈的质问,相拥的两人匆匆分开。
姜泰瑞望着出现在眼前的人,俊脸写满惊讶。
“父亲?”
继父不是应该在美国吗?
就算今天下午通过电话之后,他气得立刻跳上飞机,决定亲自来台湾教训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抵达呀!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安董事长说:“我昨天中午就抵达台湾,为了暗中视察这边的情况,特地没有让消息传出去。”他深深注视了僵在一旁的钟熙耘一眼,目光又回到姜泰瑞身上。“我想,我们父子俩有必要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
钟熙纭尴尬地杵在原地,心情既慌乱又无措。
她怎么也没想到姜泰瑞的继父会突然出现,从他刚才的话听起来,显然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