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我中了这穿肠之毒,怕是今生再无人能解。”夕珏紧闭双眼,默默地回到屋里,任由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东窗密谋
唐府门前的大理石雄狮依然威严如故,张让还未进门便听到屋内传来阵阵悦耳的丝竹之声。他也不让小厮通报,兀自踱步进入了唐衡的内室。
一阵脂粉的浓香向张让袭来,可能因为天气炎热,只见那唐衡松散着外衣,斜靠在斑斑点点的湘妃竹藤椅上,翘着二郎腿,咿咿呀呀地哼着小曲、摇晃着脑袋,几个打扮妖媚的歌舞伎正随着丝竹声翩然起舞。
“唐大人真是好兴致。深更半夜,居然还能独自听曲赏舞。张某真是羡慕不已。”张让蓦然说了一句话。唐衡立马整了整衣衫、起身相迎,连忙挥手示意歌舞伎下去,满脸堆笑:“张大人前来,也不让他们通报一声。真是怠慢了。”
张让在他屋内来来回回看了个遍,只见架上摆着镂空的纹玉座屏、和田玉玉雕、鸟兽铜镜,各式珍宝,难以尽述。张让不禁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唐大人,这屋内的奇珍异宝着实让张某惊叹不已。”唐衡赧然一笑:“张大人谦虚了,当年你是深受先帝宠幸,所得的宝贝并不比我少。”
“是啊,当年我们何其风光,普天之下,谁敢不服。只是现今,先帝驾崩,我们失去依靠、任人宰割。为了活命,这些穷尽一生收罗来的金银财宝、古董珍玩都忍痛送给了他人,只为保住我们这颗项上人头。”张让拍拍自己的颈部说道。
“大人所言不虚,所以,我现在抓紧时间好好享受,忙碌了大半辈子,不能再为他人做嫁衣裳了。”唐衡深有感触。
“张某今夜来这叨扰唐大人,也是为保住脑袋这件事。”张让说罢,便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份奏折,递到唐衡手中。唐衡看完奏折之后,便合起来,叹道:“是要给荀彧改换官职的奏折,让他担任议郎,参与政事。”
“不错,这个是我从皇上那里偷偷拿过来的,奏折是何进所递,他在里面表彰了荀彧以身作则,勤俭节约,赈济洛阳城外难民之事。希望借机鼓励荀彧再接再厉,也让朝中诸臣竞相效仿。”张让道出今晚来这的目的。
“荀彧被人誉为王佐之才、品行纯良,看来绝非徒有虚名。我那女儿真是厉害,原以为荀彧会因为和我们有所牵连,不会受到何进的重用。想不到她居然还能够给荀彧制造声势,想方设法让他仕途顺利、大展鸿图。真是我自己磨了十多年的利剑,一朝送到敌人手中,自找死路啊。”唐衡恨恨地说道。
“这样一来,荀彧受到重用,朝中士大夫一党实力得到增强。我们以后想要呼风唤雨、只手遮天是再无可能了。而且,多年来我们打击、抑制他们,已与我们势同水火,他们定会伺机报复。”张让细述荀彧担任议郎之后的后果。
“虽说,我们已经拿重金买下了太后的保命符。但是,看到何进一流总觉得头顶悬剑,日日提心吊胆,此人不除,我们就一日不得安宁。”
“可是何进位高权重,又是太后的哥哥,想杀他还得好好计划,否则就是惹祸上身、自取灭亡。”唐衡闻言要杀何进,心内不由胆战心惊,暗暗叹道:“这张大人真是熊心虎胆,敢行如此危险之事。”
张让见他胆怯,不屑地说道:“富贵险中求,杀了何进之后,便是一劳永逸,这大汉江山还是掌控在我们手中。至于太后,只是一个妇人而已,找些借口搪塞她就好。而且何进只是她的异母哥哥,现在他们二人也有分歧,何进总是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指责太后生活奢靡、不为江山考虑。太后对他是满腹意见。”
“杀了何进的借口是什么?最好理由能够让人信服。”唐衡被他说动,很想知道他具体的计划。
“谋权篡位、造反。这样一来,太后想救都救不了。何进向来拥兵自重,掌控朝政大事,陛下就如傀儡一般,对他言听计从,就说何进意欲谋反,想杀了陛下、取而代之。”张让两眼露出绿油油的光,如草原上饿了的狼一般。
“此计甚好,张大人深谋远虑,唐某实在佩服。只是,既然何进想造反,那为何会无端泄露出机密,总得有人告发吧。最好,也是从士大夫之中选出一个人来,让他们自相残杀,我们则坐山观虎斗,尽享渔人之利。”唐衡也不是吃素的,心思越发狠起来。
“这个人是谁,唐大人可有想好。此人最好极有威望,并且和我们又有牵丝万缕的联系。”两人心知肚明,相视一笑。这一笑,不知又给汉室添了多少麻烦,不知又涂炭了多少生灵。
“如此,一石二鸟,收益颇丰。希望自此之后,让他们所谓的名士清流,再也立不起根基,只能乖乖臣服我们脚下。”唐衡仿佛已经看到何进血淋淋的人头,不由开怀大笑。
“只是,当初唐大人和荀二龙私交甚好,还有秦晋之约,怎么忍心伤害故人之子。”张让怕他举事之后,再顾念昔日情谊而暗生悔意,先提前警告他。
“哎,哪有什么情谊可谈,不过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年,二龙觉得我是宦官一流,我们相交,只是图个庇护、互相照应。”唐衡冷冷地说道。
“可惜了你养了十多年的女儿,最后不能为你所用,这么多年的辛勤付出是白费了。”张让说道。
“不瞒张大人,其实我倒觉得夕瑶比较好控制,乖巧听话,看她现在囚禁冷宫,我心下恻隐却也是有心无力。只是她生不逢时,先帝盛年驾崩,不然我们不至于沦落到求助别人的地步。至于夕环,她到底是名门之后,才华、德行都是极好。当年见她聪明伶俐便把她抢夺过来抚养,希望日后能成为我的得力助手。只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她居然都不能为我所用。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也不必留她了。”唐衡提到夕环,连连摇头叹息。
“是啊,夕环的聪敏和才华,大家都有目共睹。原想着她能进宫侍奉圣驾、宠冠后庭,也不枉了你多年养育。结果却阴差阳错,成了荀爽的侄媳,看来冥冥之中,夕环和士大夫他们有解不开的缘分。唐大人不要惋惜了,我们还是自己努力争取吧。”张让劝慰道。
“若能利用此机会,扳倒何进以及颍川荀氏,朝中其他的小喽啰都不在话下。只盼天从人愿,我们能够一举成功。”张让举起金樽,奸笑道。
唐衡赶忙迎了上去,一饮而尽,附和道:“大事成功之后,唐某略备薄酒,请张大人再度光临寒舍,畅饮至天明。”
唐衡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刺杀夕环不成,反被荀彧捆绑的场景,害得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颜面尽失,这仇恨怎能就此罢休。“唐夕环,你等着。当日,我那般苦求于你,你居然对我视而不见,对我的困难,不肯施与援手。你和荀彧郎情妾意的日子,我看还能有多久。既然当初你翻脸无情,就别怪我秋后算账。”唐衡送走了张让之后,在屋内喃喃自语。
唐衡挥手示意把刚遣走的歌舞伎召唤回来,不久,欢快悦耳的丝竹之声再次奏起,那些妩媚多姿的女子亦欣然而舞。他仍然坐回到湘妃竹藤椅上摇头晃脑、自由自在的听曲赏舞,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平地风波
雕刻着飞禽走兽的博山炉内氤氲缭绕、香气四溢,兰室之内却是寂静无声,只有不知名的虫子似乎在诉说着伤心往事,吵吵地惹人厌烦。夕环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一下午精心缝制的荷花香包,把它们分别放入衣柜中驱除蚊虫。再抬头看时,香炉里的香又快要烧完了,她只得无奈地去添上一柱。
的虫叫声,不绝于耳,让夕环原本平静的内心,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天上一轮明月高悬,已近深夜,文若怎么还不回来。”她心里的担忧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增长,最后额头上、手心里都渗出细细的汗。
“荀某略备薄酒,请何将军光临寒舍,以答谢将军对文若的提携和栽培。”荀爽举起酒樽向何进敬酒。荀彧随即起身恭敬地说道:“谢谢何将军。晚生先干为敬。”
何进连忙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叹息道:“你们叔侄二人对我如此尊敬,何某深感愧疚。哎,文若,我到底是对不起你。我本来已经递上奏折,可是却被阉人给偷偷拿走了。陛下根本就没有看到。所以,只能先缓缓,还请文若稍安勿躁。”
荀氏叔侄旋即一愣,荀爽气愤的放下酒樽,杯内的小米酒也因为他的愤怒而跳了起来:“真是岂有此理。这些宦官越来越得寸进尺,原以为先帝驾崩,他们会有些收敛。现在居然趁陛下年幼,干预官员调动、插手国事。”
“慈明所说,却是我日夜忧虑的事情。本来,陛下刚登基的时候,我们就要杀了宦官的。想不到他们居然给太后献了重金,要太后保他们平安无事。所以,太后让我给她面子,饶恕他们,就这样一直耽搁至今。现在,宦官一党越发有恃无恐,看来是自找死路了。即便这次太后求情,我也一定要把他们赶尽杀绝。”何进两眼露出凶残的光芒。
“将军不必自责太深。是我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未能得到大家的认可。”荀彧依然谦卑地说道。
“不是的,文若任守宫令俸禄本来不高,自己勤俭节约来救济百姓,已是难能可贵,实在是大汉急需的栋梁之才。是我之前鼠目寸光,让文若不得重用。现在想重用,却又被别人阻挠。”何进叹了口气,懊悔地说道。
“此番我提拔的几个人,唯独文若的奏折被拿走,想来是有人故意刁难你们。颍川荀氏向来克己守礼,在朝中与臣僚相处融洽,怎么会得罪了小人。”何进呢喃自语。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小人是谁,荀彧心里已经知道了七八分。想来是那日环儿的父亲被我们惹怒了,伺机报复。只是,当日情景,分明是他的错,环儿好意放了他,居然是纵虎归山。
荀彧心里沮丧、失落,只能遮遮掩掩地敷衍着叔父和何进,却又不失时机地多灌了自己几杯酒。
这杯中之物,真是能解千愁。“所谓的汉室国祚、所谓的黎民百姓,这一刻都可以放下,让我自私地为自己醉上一回。”荀彧自嘲道。
“文若,你总算回来了。”夕环看到荀彧踉踉跄跄地走进屋里,赶忙去扶了他。一股冲鼻的酒味,向夕环扑面袭来。她颇费力气地把荀彧拉到床上,替他脱下了满身酒味的衣物。“文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向来都不会喝醉酒的啊。”夕环轻轻地在他滚烫的额头上敷了块湿手帕,关切地问道。
荀彧醉意朦胧,夕环苍白的脸庞在他眼前变成了无数个,他想伸手去触摸,却总是摸不到,他心里莫名地疼起来,喃喃道:“环儿,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忧了。如果世间没有两全其美之事,那么环儿愿意与我一同回颍川老家吗?我们过着男耕女织,鸳鸯比目的生活,再也不问世事。”荀彧除了郁郁不得其志之外,也对黑暗的官场产生了一丝不满,情至深处,喝了一晚上的酒居然化作眼泪,缓缓流出。
那一刻,荀彧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屈原投江时的情景,那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在汨罗江畔痛声疾呼:“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三闾大夫一身经世治国之才,却不被楚怀王所用,最后郁郁而终,葬身鱼腹。
大抵怀才不遇,失意之人的心情都相似,此刻荀彧竟有与屈原惺惺相惜之感:“如果这里没有我施展才华的机会,我又何必留在此地。”荀彧借着酒劲,把心内的苦处都说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夕环从未见他如此伤心难过,眼泪也不自觉地随着荀彧的泪水一起流出,夕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道:“自从我嫁给文若的那日起,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文若能够开心快乐,我们夫妻也能长厢厮守,恩爱白头。文若想去哪里,环儿定会誓死相随。”
伊人红泪,鹣鲽情深,荀彧忍不住起身亲吻她满脸的泪水,心疼地说道:“是我太无能,不能给我最爱的女人幸福快乐,只能让她陪我吃苦受罪,为我担惊受怕。”
“不,不是这样的。”夕环泪眼婆娑,“文若,不要如此自责。如果京城容不下我们,我们离开这就是了。天下之大,怎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呢。”
“枉费别人称赞我有王佐之才,这天下苍生,此生我就辜负了。”荀彧细语呢喃,不觉沉沉睡去。
原来上苍是公平的,尽管眼前的这个男人,瑰姿奇表、超凡脱俗,出生书香世家、经纶满腹,又有治国之才,却是生逢乱世、朝政灰暗,远大抱负转眼变成过眼云烟。“文若,你要振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夕环爱怜地抚摸上这一世百看不厌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