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是你骨子里不够仁孝。要是冲儿在,他肯定不会像你一般唐突、目无尊上。”曹操气得将一碗茶摔在曹丕面前。
“爹之前提议恢复旧制,儿子以为爹有君临天下的想法,所以才会对陛下不敬。”
“那不是被令君压下了吗?你这孩子怎么不懂审时度势。只要我一天不是皇帝,你就永远不得对陛下无礼。你秋闱时的行为,怕是不少人会以为是我有意教你。现在,我得向陛下请罪,你滚吧。”曹操没好气地说着。
曹丕两边没讨好,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灿如华
入冬之后,雪花就一直断断续续地飘洒着。因为夕环随时可能会生产,荀彧在家陪伴的时间逐渐多了起来。两人时而品茗,时而围炉下棋,日子过得甚是和谐。
“你都不让我…”夕环嘟囔着。
“这和处理政事一样,寸土不让,美人计都不行。”荀彧宠溺地看着她,随即就扔下一颗棋子。
“居然搬出国家大事来压我。我就不信了,今天非要赢你一盘。”夕环立刻沉下心来,目光死死地盯着棋盘不放。
荀彧看她一本正经,只好故意走错一步:“哎,这棋我落错地方了,它应该在这。”他刚拿起棋子,夕环连忙给他放了回去:“不行,落棋不悔真君子。这和政事一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荀彧莞尔一笑:“好,那我下面可就不留情面了。”
因为荀彧故意让步,夕环总算赢了一回,尽管她知道这赢得太不光彩,可还是兴奋地趴在桌上嚷嚷着:“我终于赢了。”
荀彧看她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面容僵硬,不禁哑然失笑:“环儿,你不会乐极生悲了吧。”
“不是乐极生悲,是乐极生粲…,快去找稳婆啊。”夕环一丝苦笑道:“刚刚不小心撞到肚子,怕是要生了。”
荀彧听闻,赶忙让人去请稳婆,并吩咐仆人们备好热水。他将夕环抱至床上躺着,忍不住责备道:“你看你,怀着身孕,还大喜大悲,一点都不安分。”
夕环知错地点了点头:“文若,等我生完孩子,你要教训一下我,不然一点记性都不长。”
“好了,先别说话,我去弄点参汤过来给你提提神。”荀彧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帮她盖好被子就要出去。
“文若。”夕环猛然拽住他的手,仿佛要生离死别一般,极尽依恋道:“留在这陪我,有你在,我不用喝参汤。”
于是,荀彧就一直坐在屋内陪着她,稳婆却制止住:“这里血腥味太重,老爷不宜久留。”荀彧只微微笑着:“没事,你们忙你们的就好,她是我夫人,什么没见过啊。”
夕环听他这么说,不禁涨红了脸,羞涩万分。“夫人,用力啊,再用点力。”稳婆在床尾催促着。荀彧还是第一次见女人生孩子,夕环虽然没有大吼大叫,但是嘴唇已经被牙齿咬破,渗出殷红的血丝。
他想都没想,就将自己的手伸到夕环嘴边,她双眸紧闭,毫无意识地一口咬在荀彧手上。荀彧强忍住痛,脸上却始终挂着笑。
“出来了,出来了。”整个屋内响起了婴儿有力地啼哭声,稳婆欢喜地叫着:“恭喜老爷,是个小公子。”
可是,夕环咬住手指的力气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消失。荀彧紧张地一颗心全都扑在她身上,对稳婆的话仿若未闻。女人生孩子自古是一道生死关卡,他蓦然想起了产后血崩的夕珏,看着躺在床上的夕环面容惨白,连呼吸都很微弱,荀彧不由自主地抽泣起来。
稳婆不禁愣住:“老爷,夫人只是累晕了过去,休息一会就会好的。”
“她还会醒过来,是吗?”
“老爷放心,夫人身体很好。”稳婆忍不住笑道。
床上的女人没有一丝动静,看起来睡得很安稳,荀彧吊着的一颗心也渐渐地归了位。
原来夕珏,竟几次徘徊过生死边缘,可是自己对她的每次生产都漫不经心地问着,最后她还是去了,带着无限的憾恨而去。她是有多大的勇气,在没有丈夫陪伴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生下孩子。此刻,想到夕珏曾经对自己的默默付出,荀彧对她再也恨不起来,过往的那些算计就让它烟消云散吧。
天色渐晚,夕环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窗棂上映出的孤影,不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女子虚弱的呼唤声传来,荀彧顿时停止了万千思绪,连忙来到床边,柔声细语道:“大功臣,你醒了。”
“孩子呢?抱来我看看。”
“刚有了孩子,就忘了我,环儿,我吃醋了。”荀彧开玩笑道。
“令君,你越来越没出息了。”夕环怜悯地感慨着。
“是啊,环儿,我好怕,好怕你会离开我。”荀彧握住她的手,深情地说着:“刚刚我在想,女人生孩子太痛苦了,以后我们不要孩子了,我只要你就够了。”
“傻瓜,说好的十二个孩子呢?”夕环反驳道。不料,荀彧红肿的手指倏然映入夕环眼帘,她起身吻上了荀彧的手指,心疼道:“这是不是又是我弄的,你怎么那么傻,随便让我咬什么都行啊。”
“我让你咬我手,不是正好可以感受到你的疼痛吗?你有多痛,我就有多痛,这样多好。”荀彧满脸的笑意。夕环却再也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就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
“你看,我们的粲儿来咯。”荀彧将孩子抱到夕环床边,开始仔细地打量着他,半晌过后,不禁叹起气来:“环儿,他还闭着眼睛,根本看不出来长得像谁啊。”
夕环伸手逗弄着荀粲的小脸蛋,只觉得粲儿的皮肤柔软异常:“没关系,文若英俊潇洒,我们的粲儿将来肯定也是个美男子。”她微微侧过头来正好看到荀彧脸上洋溢的笑容,夕环心里莫名觉得很暖,这真的是灿烂的阳光洒在心田。
整个冬天相对比较平静,曹操因为秋闱时曹丕的傲慢、无礼,特地上书向刘协请罪,他将原有的三万食邑退了两万,仅食邑一万。然而,曹操的退让,仅在食邑上,对于封地、权力并没有半分妥协。
曹操的《述志令》被刘协随手扔在了桌上,他笑着对荀彧说道:“曹丞相文治武功,果然非比寻常。这个令文里曹丞相向世人讲述自己劳苦功高,对汉室忠心耿耿,朕读完不禁热泪盈眶、感激涕零。试想若没有曹丞相,天下称孤道寡者又有几人啊?似乎朕再不给他封王,朕就要被天下百姓责骂了。”
“曹公肯退还食邑,又在令文里说明自己并无篡汉之心,这对陛下来说是好事。”
“不,令君与曹公共事多年,岂能不知他是什么人?每次都是三让而后受之,故作姿态,朕已经烦腻了。他这个令文不过是想堵住天下百姓悠悠之口而已,朕在这皇宫,除了几个看守的侍卫,连个军队都没有,他有真的放手吗?”刘协继续诉苦。
荀彧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反问着:“陛下有什么打算吗?”
“算了,不反抗了,朕现在只想过安稳的日子。”刘协凄婉地笑着:“他要什么,朕都给他,包括皇位。”
“陛下,是臣无能,让陛下蒙受此等羞辱。”荀彧连忙跪下请罪。
“朕不怪任何人,这是朕身为一个懦弱君王应该承受的。”刘协扶荀彧起身道:“朕只能向令君诉苦,希望令君体谅朕的心情。”
刘协一脸的凄苦,麻木,还有无望的挣扎:“如果曹操拿把剑直接逼宫,该有多好,偏偏他喜欢沽名钓誉,让朕陪他演戏。”
空旷的宫殿里,刘协走路时发出细碎的脚步声,听得人格外刺耳。人这一生想要事事如意该有多难,曹操和刘协之间一直是水火不容,而荀彧恰恰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荀彧对陛下的无助感同身受,可是却只能和他一样,被动地接受着受制于人的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
☆、忠贞之志
曹操在邺城修建铜雀台、金凤台、冰井台三台,以彰其平定四海之功,又做铜雀立于楼顶,高一丈五尺,舒翼若飞。宫殿内的窗户都用铜笼罩装饰,秋日的太阳刚出地平面,整个铜雀台就越发显得金碧辉煌,流光溢彩。
曹操看着铜雀台终于落成,想着自己半生征战沙场,为大汉江山鞠躬尽瘁,现在到了晚年,是该好好在铜雀台里安度余生了。
“子桓,为父决定赐宴铜雀台,尽赏有功之臣,你出去帮着发些请帖。记住,还有许都的官员让他们都过来,尤其是令君。”秋风吹起,曹操的发丝凌乱不堪。
“爹,儿子不懂,之前令君反对恢复旧制,与爹作对,爹何必还要请他过来。”曹丕不解地问道。
“不管怎么说,令君曾经帮了我不少,而且这次请令君过来,是想让他明白我曹某人的地位非他一人之力所能撼动。好歹是多年情谊,为父不想让天下人看我和令君的笑话。”曹操无奈地感慨着。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荀彧身上的外衣不慎被雨水溅湿。夕环为免他着凉,连忙帮他换了衣服,不料荀彧怀里的红色烫金请帖忽然掉在了地上。她好奇地看完请帖里的内容,便将它搁置在桌上。
“文若,我不想你去邺城。”夕环抱住荀彧,依依不舍道。
“曹公给所有人都发了请帖,我要是不去,怕是他脸上过意不去。环儿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是怕你胡乱说话,惹他猜忌。”
“我保证到那一句话都不说,好不好?”荀彧揽她入怀,温文一笑。
“我和粲儿会想你的。”
“我知道,我保证速去速回,吃完了就赶紧回来。”
“如果他以美女相诱,让你留在那,怎么办?”
“夫人,那我可以多留几天吗?”
“老毛病又犯了。”夕环不满地嘟囔着。
“傻瓜,我逗你玩的。”荀彧说着便开始吻起了她。
荀彧不禁被铜雀台的壮丽辉煌所震惊,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展翅高飞的铜雀,说不尽的旖旎奢华。他从许都辗转而来,作为时常出入宫廷的天子近臣,相较之下,刘协的皇宫早已黯然失色。
脚下的玄武池水荡漾着粼粼波光,秋风吹来暗送阵阵菊香,曹丕恭敬地领着荀彧穿过雕花的水上长廊,将他径直带到曹操早已设好酒宴的地方。荀彧暗暗惊叹着曹操的穷奢极欲,但是想到自己承诺过夕环不随意说话,便没有多说什么。
曹操看荀彧到来,连忙起身相迎:“令君远道而来,辛苦了。”
“多谢曹公惦记。”
曹操示意荀彧坐下,笑着道:“多年未见令君,愚兄甚是想念。今日只有我们兄弟二人笑谈畅饮,令君千万不要拘束。”
“多谢曹公。”
两侧的美人立刻坐在他们身边,替他们温柔把盏。因为殿内温度较高,这些美人只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玲珑有致的身材隐约可见,更兼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袭来,难免会让人生出一些桃色想法。荀彧从未和别的女人如此近距离接触,不禁觉得局促不安。
曹操看荀彧面红耳赤,蓦然说道:“你们怎么伺候的令君,还不滚下去。传,让环夫人来替令君把盏。”
荀彧连忙推辞道:“怎敢劳烦夫人尊驾。”
曹操继续笑着,荀彧却觉得毛骨悚然:“令君看过就知道了。”
那个女子穿的衣服和夕环一模一样,身形容貌也有几分相似,荀彧想不到天下竟会有这么相似的人来,不由看得呆住。
“环儿,替令君把盏。”曹操吩咐着,那个女子便依言坐到荀彧跟前,替他把盏起来。荀彧离得比较近,发现女子的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登时动起了恻隐之心。
“夫人,在下担当不起。”荀彧婉言谢绝。
“你先退下吧。”曹操对所谓的环夫人说着。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曹操不由苦笑道:“看来令君也不喜欢这个环夫人,是啊,谁会喜欢假的呢。”
“曹公既然不喜欢,何必委屈自己,也委屈了那个女子。”荀彧答道。
“令君不好奇真正的环夫人去了哪里吗?”
“此乃曹公家事,外人不敢过问。”
曹操想着重赏之下,一定能打听出她的下落,可是结果却是一场空。他绞尽脑汁,总觉得她应该会在荀彧身边,因此特地设宴试探令君的反应。现在荀彧闭口不提,他也不好再问,只好自斟自饮起来:“令君,我们二十载的交情,今日一醉方休才是最好。”
荀彧只微微笑着,婉言道:“曹公如果心情不好,还是不要喝闷酒了,那样伤身。”
“老夫现在是高处不胜寒,身边的人看似对我礼敬有加,可是说真话的又有几人。令君,你也变了。”曹操独自闷了一口酒下去。
在邺城的第二日,阳光是异常的明媚,荀彧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