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又能怎样呢,冲儿都不在了。既然我这辈子已经对不起他,那就只能把遗憾放在心里。何况,我现在还怀着身孕,不能再辜负这个小生命了。”夕环苦涩地回答着。
“环儿,我不想你留有遗憾。”
如果一去邺城,曹操发现自己还怀着别人的孩子,以他的占有欲和霸道,文若难免遭遇风险。“文若,从我离开邺城的那天起,我暗暗发誓不想再和曹操有任何联系。所以,我们只过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好吗?”夕环抱住他,无限地依恋。
“我听你的,不过,你心里有事不要瞒着我。”荀彧随即又道:“我去寺庙里找大师给冲儿念些经文,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好,好像我遇到什么困难,文若你都能帮我解决,现在我心里踏实多了。”她脸上的愁云总算散开。
“只要你安心了,我才能安心。”荀彧在她的额头留了一记香吻。
玉宇琼楼深处,又有几多寂寞?
屋内的灯火越亮,曹操的心里就越孤独。纵然美女如云,琼浆玉液,原来少了一个人,竟会食不甘、寝不寐。他怕曹冲孤寂,特地给冲儿举行冥婚,她那么爱冲儿,为什么不会回来?难道我这么对她,在她眼里只如洪水猛兽吗?
曹操越发显得苍老不堪,他在曹冲牌位前低声自语着:“冲儿,你在天有灵,一定要让你娘早点回来。她走后半年,音讯杳无,爹真的很想念她。我一直以为她出去散散心,早晚会回来。可是,她太过精明,爹让人跟着她,她最后竟想法设法躲开了他们。”
“丞相。”一个仆人进来打断了他的哀思。
“废物,发了布告,悬赏重金,还是没能找到。再没有夫人的消息,老夫把你们都办了。”曹操性情古怪,噼里啪啦一通责骂。
“丞相,今日有人找到了一位女子,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环夫人?”仆人低声下气地问道。
“是吗?”曹操惊喜不已:“快把夫人带来给我看看。”
那女子莲步款款地走向曹操,因为是下属有意哄曹操开心,所以那女子自然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精雕玉琢。无论容貌还是身形确实与环夫人有几分相似,曹操老眼昏花,兴奋地眼泪直流,他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女子的手,颤抖地唤道:“环儿。”
那女子不想曹操如此唐突,吓得直打哆嗦,于是低下头来:“丞相。”
曹操至此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赝品,他不怒而威,吓得边上的仆人连连跪下求饶:“丞相饶命,实在是没有夫人的消息,这个是最像夫人的了。”
“命都不想要了,居然敢欺骗我,你真当我老了?”曹操大声怒吼。
“丞相开恩。恕小的直言,环夫人既然找不到,何不找个人先代替着,别耽误了仓舒公子的吉时啊。”仆人磕头如捣蒜。
曹操原本激起的涟漪逐渐平静下来,他无奈地苦笑着:“哈哈,找不到了,找不到了。”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曹操恐怖狰狞的笑声,吓得另外两人直打颤。
“这个,你戴着。”曹操从怀里掏出一个手镯,径直戴在那个女子手腕上:“此镯形如环状,现在,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环夫人。”
女子摸着手腕上的镯子,惊恐万分地谢着曹操的好意,现在她从一个赝品正式变成了一个替代品。
昔日赵高指着一匹头上长角的鹿对秦二世说,这是一头马。二世问遍众人,他们都顺着赵高的意思,告诉二世这确实是一头马,于是才有指鹿为马一说。曹操今日反其道而行之,又有多少的无奈和悲怆。
转眼一过,已进炎炎夏日。阳光灼热,蒸得人皮肤生疼,此时,夕环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这次有孕,一直都不大顺当,提心吊胆,除了曹操的寻人布告,更添自己强烈的妊娠反应。细细想来,仍然觉得惊魂未定,难得有孕的喜悦竟被这些无谓的惊恐给冲散殆尽。
又是一口,她吐了出来,荀彧心疼地看着她:“这个逆子,等他出生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想着荀彧在这波折的生活中始终温柔地陪伴在自己身边,夕环心里一暖。她双眸含情,嗔道:“好偏心,你怎么知道这里是个儿子。”
荀彧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小腹,半开玩笑道:“只要是你生的,什么我都喜欢。”
“文若,你应该说“男女我都喜欢”,而不是说“什么我都喜欢”。你呀,是存心想惹我生气。”夕环嫣然笑着。
“夫人息怒。不过看你那么爱吃酸的,听人常说酸儿辣女,我觉得应该是个男孩。”荀彧笃定着。
“我倒想生个女儿,你看你已经有四个儿子了。生个女儿会有那么多哥哥疼爱她,是不是很幸福。”
一个说是男孩,另一个想生女孩,于是两人在院子里开始激烈地争辩起来,最终以荀彧完败结束。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一脸媚笑道:“好了,如果这个不是女孩,下次再补上,直到生个女孩为止。夫人,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夕环见他调笑自己,不禁啐道:“没个正形。”
“还有,这个孩子的名字也归我取,你不许跟我抢。”夕环霸道地说着:“这么多罪我都受了,你一定要让着我。”
“如果我不让呢?”荀彧一脸的坏笑。
“你不让,以后你就睡书房去。”
“为了惩罚你这个悍妇,我决定名字让你取了,不过,你陪我一起睡书房。”荀彧一口含住她的手指,慢慢地吻了起来。
“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夕环脸色潮红,羞涩不已。
“只有这样才能制住你。”荀彧得意地笑着。
此刻阳光正洒在荀彧英俊非常的脸上,越发衬得他的笑容极其好看,夕环别过脸去,对他的笑佯装未见。她举起手来遮住树缝隙里泻下的一米阳光,手腕上的镯子在阳光下光彩四溢,灿若繁星,她轻启朱唇,对荀彧莞尔一笑:“孩子取名为“粲”,璀璨光华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鹿死谁手
春天乃万物生发之际,为免涂炭生灵,故而仁德之君一般不会行围猎之举。然而,冬天又太过萧瑟,动物大都藏匿起来,也不适合围猎。只有秋天,是围猎的最佳时节。刘协正值盛年,有意在众大臣面前一显天威,因此今年的秋闱比以往更加隆重。
哒哒的马蹄声闯入森林,原本悠闲自得的生灵,吓得四处逃窜。“驾驾。”刘协两腿一夹马腹,顺势挽开弓,双目紧盯着不远处的一头梅花鹿。那头鹿似有警觉,连忙跳入灌木丛中,不料敌人的目光从未从它身上移开过。刘协似乎知道它下一步要往哪里逃,咻地一声,箭已离弦,不差分毫地落在梅花鹿的臀部上。群臣见状齐声喝彩,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操以年迈多病为借口让长子曹丕代替自己来参加秋闱,曹丕见众人给刘协喝彩,心下不悦。那头鹿负痛,跑得更快,曹丕竟也拉开弓箭跟着射了过去,可是偏偏射在鹿躲藏的树干上。“这只畜生,回头非扒了它的皮不可。”曹丕暗自骂着。
四周的官员立刻噤声看起了热闹,曹丕脸上颇有难堪之色,但依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于是对刘协说:陛下的弓是天下最好的,要是陛下肯借宝弓给臣一用,臣定能射死这头鹿。”
群臣一阵哗然,曹丕射鹿本已算是冒犯天子之威,更何况要求借弓,这无异于要争夺天子的江山。
刘协只觉得他是生于妇人之手的纨绔子弟,根本不把曹丕放在眼里:“五官将,朕给你,如果这次射不来,就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了。”刘协似笑非笑地说着,此时,曹丕白皙的脸上已经泛起了酱紫色。
曹丕在众目睽睽之下,毅然接过了刘协手中的弓。此番他替父亲出来,肯定不能让父亲脸上无光,于是曹丕深吸了一口气,屏气凝神,将目光聚集在那头鹿上,直到他有十成把握能够射到那头鹿,才拉开弓弦。
“五官将威武。”群臣齐声高喊。
曹丕得意地将弓递给刘协,骄傲地说着:“陛下,臣不辱使命。”
“哎,想来五官将心地仁厚,连着两只箭射到这头鹿身上,它居然还没死。”刘协不怀好意地挖苦着,转而对荀彧后面的荀恽说道:“长倩接旨。”
荀恽一身白色长袍,翻身下马,跪拜道:“草民在。”
“朕命你现在射死这头鹿,记住要射死。”刘协的语气是难得的严肃,随即他便将手中的弓递给荀恽:“朕的宝弓,借你一用,如果鹿死了,这弓就送给你。”
“遵旨。”荀恽骑上马,转圈来到梅花鹿的正前方,立刻挽开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箭射了出去。梅花鹿还没反应过来,荀恽的箭已经正中额头,它应声倒地。
一群人连忙将死掉的鹿抬至刘协跟前,刘协抚掌大笑:“好,厉害,年轻有为,不愧是令君之子。”
“陛下谬赞,这鹿已身中两箭,若非陛下和五官将之前将它射伤,草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将它射死。”荀恽谦逊道。
“谦逊知礼,难得的人才,这把弓朕就送给你了。”刘协对荀恽态度极为热情,曹丕实在受不了这种侮辱,恨得咬牙切齿。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荀恽跪拜道。
“陛下,犬子初出茅庐,寸功未立,这帝王之弓实在受之有愧。”荀彧连忙对刘协说道。
“令君不须多礼,朕早有允诺,岂能儿戏?现在既然鹿死长倩之手,来人,速速将这头鹿抬至令君府上。”刘协瞥了曹丕一眼,心想着:“你们父子想要的东西,我偏不给。”
荀彧刚到家,见夕环一副要呕吐的样子,连忙上前去拍着她的后背:“这是怎么了?”
“今天宫里来人抬了一头血淋淋的鹿过来,觉得有点恶心,已经吐了好几个时辰了。”夕环可怜兮兮地说着。
“这是陛下赐给长倩的,你受不了,抬下去就是了。”
“说得轻巧,总得出来谢恩吧。”夕环漱了口水,继续问道:“陛下好端端的,送鹿给长倩是做什么?”
“鹿上的三枝箭你看到了吧,一枝是陛下的,一枝是子桓的,还有一枝是长倩的。子桓对陛下不敬,陛下心下恼怒,于是让长倩射死了这头鹿,还将自己的弓赏给了长倩。”荀彧如实回答道。
曹丕敢对陛下不敬,无非是借着其父的显赫权势,而陛下敢不给曹丕面子,想必是对曹氏父子怀恨在心。“陛下此举大有深意啊。”夕环暗自揣摩着。
“环儿,这种事情不要你操心,你给我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事。”荀彧给她倒了杯热水。
夕环捧着水杯感受着荀彧给她的温暖:“文若,这孩子太调皮,他开始踢我了,你要不要过来摸摸他?”
荀彧笑着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摸着她隆起的小腹,惊喜地说着:“好像真的在动。环儿,粲儿什么时候出世呢?我都等不及了。”
“估计年底吧。”夕环紧紧地握住荀彧的手,嫣然笑着:“我们的粲儿要跟哥哥学习,做爹爹的左膀右臂。”
“环儿资质聪颖,三岁便能读书写字,冲儿更是天才儿童,想来粲儿也会不一般呢。”荀彧温柔地看着她。
夕环好像却不是很开心,她带着几分惆怅感慨道:“其实聪明又能怎样呢,要不是我有几分资质,怕是生身父母就不会被人迫害,冲儿也不会因为才高而遭人忌惮。文若,只要我们的孩子平凡一点,开心一点,已经足够了。”
“一般父母都盼着孩子聪明,像我们这样盼着孩子普通的父母算是少见的了。”荀彧揽她入怀,安慰着:“只不过是每个人的命运不同,环儿不要难过。”
“我觉得人生福祸相依,想我幼时命运多舛,可是却有文若倾心相待,现在我真的很开心。”
曹丕满腹怒气奔回邺城,曹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气愤不已:“逆子,你眼里现在是不是容不下什么人了,你真当你爹是天下第一了吗?连陛下都敢违逆。就算我为这汉室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可是我只是大汉之臣,见了陛下仍要低下三分。虽说现在不乏劝进我的人,但是我还要面对悠悠百姓之口,你这样做,完全是在告诉世人,我曹某人想要效仿王莽,□□篡位。”
“爹,可是陛下分明是对我们父子有意见,他处处抬高长倩,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曹丕跪在地上,小声嘀咕着。
“我知道,陛下不满意我已经很久了。可是,现在南方未定,赤壁一败,北方的不少人又开始蠢蠢欲动,爹要是和陛下翻脸,肯定要腹背受敌。”曹操分析利弊。
曹丕不禁愣在地上:“爹,儿子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是你骨子里不够仁孝。要是冲儿在,他肯定不会像你一般唐突、目无尊上。”曹操气得将一碗茶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