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不是在哭亡夫,我是在哭我自己。”莲心说着又吧嗒吧嗒地掉泪。
“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欺负你,说出来,我来替你做主。”卞夫人一脸怒气。
“是那个死鬼郭嘉欺负我。”莲心含含糊糊地说完,又开始哽咽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听得我一头雾水,郭夫人还请你好好说明白,如果需要我的帮忙,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卞夫人热情地说着。
“奉孝心里一直有一个女人,因为得不到她,所以他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累垮了身体不说,更早早地抛下我们娘俩而去。没错,固然我出身低微,可是哪有他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谁赖着要嫁给他了?”莲心一肚子酸水总算吐了出来。
“郭祭酒风流潇洒,俊逸不凡,我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他这般迷恋?”卞夫人追问道。
莲心愣住半晌,始终不敢说出来。
“是环妹妹?”玉柔知道莲心以及郭奕是住在夕环那里,于是试探着问道她。
莲心稍许迟疑,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卞夫人冷笑一声,心想着这个女人魅力真是够大,把三个男人迷得团团转。原以为曹操已经放下了她,可是看今天的架势大有死灰复燃的趋势。而且,曹操的话语里对曹冲赞许有加,不乏有立曹冲为嗣的可能。
“哼,自古立嫡立长,如今嫡子子修已死,夫君的地位只能由我的儿子来承袭,仓舒想都别想。”这个女人怎么什么都要和自己争夺,玉柔索性下了狠心。
“莲心,你恨她吗?她相当于间接杀死了你的丈夫,现在还在那做出一副好人模样,这样的人是不是很讨厌?”卞夫人终于卸掉了伪装。
莲心只能嘟囔着:“她是夫人,如今我又寄人篱下,能怎样呢?”
“这个,你拿着。”玉柔往莲心的手里塞了一包东西。莲心不解地看着她,玉柔幽幽地说道:“你每日往仓舒的饮食里加入些许,不出一年,你就可以报仇了。”
“这…”莲心犹豫不决,她怎敢担起谋杀公子的罪名,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况,仓舒向来体弱,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们大可以抽身而退。此事你做好了,到时候我的儿子就是嗣子,我敢保你们母子一生无忧。”卞夫人步步紧逼,一句句击垮着莲心残存的良心。
“快点拿好啊,不然你就坐实了谋害公子的罪名。”卞夫人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吓人,莲心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第一次莲心看到卞夫人阴险狠毒的一面,可是如今骑虎难下,做与不做都由不得自己选择了,她只能狠下心为自己和郭奕一搏。
午后的阳光洒在玄武池上泛出点点金光,平静无波的池水上飘着几艘雄伟的战船,船上还有许多士兵在辛勤操练着,一面面绣着“曹”字的大旗正迎风招展,好不威武。曹冲好奇地问着曹操:“爹,这些将士为什么要在湖上操练呢?”
曹操心情很好,欢喜地摸着曹冲的头,微微笑着说道:“爹的骑兵天下无敌,现在爹准备南下夺取荆州,那里靠近长江,可惜爹的这些北方将士都不习惯水上作战,所以爹造了这条湖,让他们勤加练习,早些适应。”
“爹已经一统北方,现在是想征服南方,实现南北一统吗?”曹冲兴奋地问道。
“冲儿果然伶俐,爹才说了荆州,你便能猜到爹的用意。那么,冲儿要不要和爹一起去夺荆州,灭东吴呢?”曹操激动地握住曹冲的小手。
“荆州地处要塞,又是南方的门户,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冲儿已经长大了,自然愿意和爹一起征战沙场。”曹冲努力地点点头。
“不错,这次爹再好好地教你领兵布阵的经验。到时候,我的冲儿就是无所不能的了。”曹操的眼里流露出无尽的爱意。
这些年曹操败袁绍、破乌桓,所向披靡,眼看着天下一统在即,当初自己许诺给夕环的万里江山终于不是空口白话。仓舒素来仁孝、聪颖,何况是夕环一手调教出来的,无疑是最佳的嗣子人选。曹操私心的想法是此次一举平定南方,冲儿随军立下战功,便可将自己的千秋霸业放心托付于他。
将士们看见曹操和公子来巡视,连忙甩开胳膊练得更加起劲,曹操只远远地望着他们,心里便舒畅许多,仿佛眼前的这条死湖已经变成了波涛汹涌的长江。这是平定天下的最后一战,曹操有些迫不及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依依别情
“娘,求求你答应我嘛。冲儿已经长大了,是时候出去练就一身本领了呢。”曹冲一直缠着夕环求她答应自己出征。
“冲儿,既然你执意要随军南下,娘不拦着你。”夕环一把搂住曹冲,万般不舍涌上心头,“虽说战场凶险,刀枪无眼,但是娘要你好好回来,毫发无伤地回来。”
曹冲应允着,“没事的,娘,还有哥哥们和我一起。”
提到哥哥,夕环有些不放心,不禁叮嘱道:“冲儿,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第一,凡事不可锋芒外露,以免惹小人妒忌;第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第三,你是娘的命根子,是娘一生的依靠,为了娘,你千万要保重自己。”
“好了,环儿,冲儿好歹跟着我,我不会让他有事的。”曹操拍着夕环的肩膀,安慰着她。
“爹有些话要和你娘说。”曹操把曹冲从夕环的怀里拉了出来,“冲儿早点去睡吧,明天就要出发了。”
曹冲知趣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屋子里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早已不像夫妻的两个人。
“环儿,今晚我想留在你这儿。”曹操将她拥入怀中,低声耳语道。
他的热气划过夕环敏感的耳根,她不觉微微发颤,连忙推开曹操说:“妾身身体不适,何况我还要帮冲儿收拾衣服,请曹公另宿别处。”
“不要推脱,我已经好几年没有碰过你了,你难道一点都不想吗?”曹操哪容她挣脱,径直吻上了她的嘴唇。
忽然一滴泪水滑至曹操的嘴里,味道有些苦涩,曹操不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她。
“是不是今晚我伺候好你,你才会好好照顾冲儿?”夕环冷漠地问着曹操。
曹操局促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夕环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早已不抱任何幻想,她苦笑着自嘲道:“以前又不是没睡过,假装什么矜持。”她难得主动伸手去解开自己的衣带。
曹操知道她不愿意,连忙制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这辈子他不想再行禽兽之举了。既然自己口口声声说爱她,那么便尊重她吧。
“你把我想得那么不堪吗?”曹操话语里透着入骨的凄凉。
夕环别过头去,不再理会他。案台上的红烛发出微弱的火光,她拿起剪刀轻轻地剪掉灯芯,很快,烛光又亮了起来。但是人心不同烛芯,既然已经心死,就无法挽回了。
屋内静得出奇,竟然能够听到蜡烛缓缓滴泪的声音。夕环不知道这一仗要打多久,也懒得去问曹操,索性一股脑儿地把曹冲一年四季的衣服全都带上。
天刚微微亮,曹冲已经过来,看着夕环双眼通红地坐在床边,不知她是刚醒还是一夜未睡。“娘,你看冲儿的铠甲好不好看?”曹冲晃悠着她的手,带着几分撒娇。
一身银色铠甲,倒是很合身,只是身形太过单薄。夕环嫣然笑着:“我的儿子已经有几分将军模样了。”
夕环忍不住又抱起他,在他额头上深深地亲吻着:“小将军,娘等你回来。”她帮曹冲带上盔甲,含泪看着他一步步地远离自己。
曹操大军很快占领荆州,趁着士气高涨,他便下令沿着长江东进意图一举歼灭东吴。可是事情并不如想象那么顺利,很多北方将士初临南方水土不服,开始不停地腹泻呕吐,更有人高热不断。
曹操只好安营扎寨,一边训练水师,一边等候将士适应。江上的风有些大,狂乱地吹着他的战袍,没有片刻的消停。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曹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刚打了胜仗,但是还是随口吟咏出这么悲凉的句子。风依旧吹着,他心里的惆怅与不安却渐渐多了起来。
第六感总是没错的。荀攸看着曹操一个人望江兴叹,还是忍不住上前来打扰他的兴致:“主公,军营里有瘟疫传开。”
“瘟疫?”曹操低声呢喃着。这是个无形的敌人,远远比对岸的孙刘联军要恐怖很多。自古瘟疫一旦爆发,人数少了且不说,最重要的是动摇军心。
“仓舒公子…”荀攸犹豫着不敢说出口。
“冲儿怎么了?”曹操紧张地追问着。
“公子他也得了瘟疫。”荀攸很无奈地告诉了曹操这个悲伤的事情。
曹操急不可耐地赶到曹冲身边,前几天这个儿子还活蹦乱跳,怎么现在就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生气了呢?“军医,快叫军医来给冲儿治病啊。”曹操着急地吩咐着。
曹冲面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原本单薄的身体,因为近来频繁的呕吐与腹泻,都瘦脱了形。“冲儿,你要好起来,不然爹没法向你娘交待啊。”曹操老泪纵横。
“爹,你现在是三军主帅,何况瘟疫传染得又快,冲弟就交给我这个做大哥的来照顾吧。”曹丕蓦然进来,请求照顾弟弟。
曹操感激地看着曹丕:“子桓,难得你有这份心。”
军医终于来了,他气喘吁吁地对曹操说道:“主公,刚刚又有几个士兵死去了,您要采取措施,不能让它再蔓延下去啊。”
“军医有什么方法?”曹操胆战心惊地问道。
“将感染的人先隔离开来,如果已经去世的,就得焚烧遗体。”军医急切地说着,“至于仓舒公子,也得隔开。”
曹操转头看向床上的曹冲,他的双眸没有任何色彩,跟一具尸体无异。“那有法子治好冲儿的病吗?”曹操不死心地问着。
“臣会尽力。”军医答允道,“主公,军师,此地不宜久留。”
瘟疫并没有因为大家的努力就此停止,反而越演越烈,越来越猖獗。整个曹营笼罩在悲伤、绝望的氛围中,每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挨个离去,不知道哪天死亡也会悄无声息地降临到自己头上。
眼前的尸体堆积如山,阵阵恶臭扑面袭来,曹操下令点火焚烧,瞬间如幽灵般的火光侵吞了大半边蓝天。这一仗,不能再等下去了!
可是流年不利,孙刘联军的一场大火,彻底烧毁了曹操一统天下的美梦,而且爱子曹冲终于不堪瘟疫的侵蚀,走向了生命的尽头。曹操焚烧过太多人的尸体,可是今日他却要亲手焚烧自己儿子的尸体。那是怎样的无助啊,他一生的希望,就这样被熊熊火光化为灰烬。
眼前的情景和多年前子修战死的时候交错重叠,曹操有生之年经历两次丧子之痛,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愿替他们去死。可是,没有可是,他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年他出生的时候,啼哭得多么响亮,所以给他取名为冲,一飞冲天之意。现在曹操也盼着能再听到他的啼哭声,哪怕是从这火里传出。
曹操几乎哭晕过去,曹丕和曹植连忙上前去搀扶住他:“爹,你别太难过了。”
“冲儿的死,是我的不幸,却是你们的大幸。”曹操甩开他们俩,颤颤微微地说着。
曹丕和曹植吓得跪在一边,不敢再说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痛失爱子
尚书省里下属的几个官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荀彧听得不是很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去世。
“瘟疫害人啊,眼看着就要龙登九五,可惜咯。”说话人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些,边上的人赶忙向他使了个眼神,他回过头来才发现令君正站在自己身后。
官员赧颜一笑,从桌上找了封信,递到荀彧手中:“令君,这个是曹公差人送来的信,大意是要让陛下追封仓舒公子。”
“仓舒怎么了?”令君手有些发颤,不敢去看那封信。
“曹公率军南下,全军将士大都染上瘟疫,仓舒公子也不例外。可怜的天才…”
后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荀彧却再也听不进去。仓舒去了,他还那么小,环儿该怎么办,她一定难过死了。不行,我要去邺城,绝不能让她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