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令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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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令香-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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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曹公那么依赖你,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反正这尚书令做与不做,都是曹公一句话的事。”郭嘉兀自喝了一杯。
  荀攸可不敢开口说这句,对于这个小叔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十多年前,荀彧一心想着匡扶汉室,救国救民,如今好不容易迎奉天子,一切走向正轨,他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不,不去了。”荀彧嘴角微微翘起,想笑却笑不出来。
  “四哥,你放心,有我和军师在,环夫人和仓舒都会安好的。”郭嘉以为荀彧是为此难过,便好意劝道。
  荀彧倏然一愣,原来与她也要分别了。不知是不是酒气醺迷了眼睛,他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哎,整个事情联系起来,我觉得曹公是不是察觉出你与环夫人以前的关系。上次在军营里,他似乎有意试探过我。”郭嘉又闷了一口酒,起身在院子里悠闲地走着:“莫非曹公是嫉妒你们,怕你们旧情复燃,所以非要打赢这一仗,这样就可以避开你和陛下。四哥,环夫人有没有给过你一些暗示,比如说断绝来往什么的。”
  荀彧眉头一皱,开始仔细地在脑海里搜刮起来,“奉孝这么一说,还真有那么回事。几年前仓舒生病,我想着帮忙照顾,她居然回绝,让我不要管别人家的琐事。”
  “啧啧,夫人真是良苦用心啊,她怕曹公一时冲动对你不利,所以故意对你冷淡,实际是想保护你。”郭嘉拍下了荀彧的肩膀,调侃道。
  当初荀彧确实有些不自在,可是现在就算明白她一番苦心,却已经晚了。这样的夜晚,环儿想必很忙碌吧,你对这里还有一丝眷恋吗?
  不知为何,玉兰盒内的沉香比往日更浓郁了些。夕环忐忑不安地走到它的跟前,它被搁置在陶瓷花瓶后面,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平时没有人会察觉,就连她本人都快要忘掉了。多年没有触碰,盒子上面已经沾满了灰尘,她拿起手帕轻轻地擦拭干净,细腻温柔,仿佛已经不是一个盒子,更像是多年未见的故友。
  当初制香时的心情早已忘记,只是记得自己曾经欠荀彧一个承诺。
  她在反复思考要不要打开,其实也没什么,香上的字是她亲手刻上的“幽幽芳香,以慰君子”。算了,还是不看了,也不会再带走了。
  刚要放回去,心中又泛起一丝不舍。禁香令一下,以后自己和香,还有那个人都要告别了。让我再看一眼吧,最后一眼。
  夕环心情复杂,一丝悸动,一丝苦涩。揭开盖子之后,香的个数是明显少掉的,看来令君有用过,也不枉费自己的一番苦心。很快,盒子底下的一张碧色花笺映入夕环的眼里。碧色,令君最爱的颜色,是生机,是希望。许是被香薰了很久,夕环取出花笺时,都能闻到纸上的淡淡清香。
  她有些始料未及,当初她并未放入花笺,便带着探究的心情去打开它。上面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秀气中不乏刚毅,的确是令君的字迹。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曾试着去模仿他的笔迹,可是只得了六七分相似。不知怎么,这一刻,她难过得想要落泪。泪滴悄无声息地洒在花笺上,留下浅浅的泪痕,也晕模糊了荀彧的字。
  不知何时,曹操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这一幕,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以往在外征战,经常与荀彧书信交流,所以花笺上的字迹,他也是认得出的。
  曹操随即离开,累,太累。
  城门口来送行的人很多,尤其是一些幸进之徒,都赶着来拍曹操的马屁。人群中,夕环一眼瞥见了夕珏,只见她身侧站着长子荀恽、次子荀俣还有幼子荀诜,却唯独少了令君。
  文若,你是在恨我吗?连浮生的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到。夕环努力地仰起脸,试图让眼泪流回到眼里去,随后微微笑着迎上了夕珏的目光。
  “出发。”各路人马准备就绪,曹操便下了命令。夕环只好抱着曹冲,爬上了马车。
  荀彧昨晚喝得有些多,早上不觉起晚了,他很快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急匆匆地穿上衣服。门前不知是谁好心停了一匹马,荀彧不假思索地就骑了上去,直奔城门。
  荀彧赶到那的时候,行走的队伍只剩下了一个点,不,是句号。过来相送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开,荀彧有些失落。他多想丧失理智地赶上队伍,轻轻地叫着她,和她温柔地道别,然后永世不见。但是也只是想想,以曹操多疑善妒的性格,怕是环儿以后在邺城不好过,最终他还是作罢了。
  袁绍生前极重享受,所以他的府邸自然是富丽堂皇。夜晚的风吹着有些凉,曹操在这里到处乱逛着,以熟悉新的环境。庭院里种满了各式奇花异草,大都他竟不认识。只有花架下的那株蔷薇,白里泛着淡淡的黄,是荼蘼,他认得的。
  “荼蘼花是我的花期。”那个娇俏女子对自己嫣然一笑,便注定了自己一生在劫难逃。
  他有些不自在,为那句死生契阔,为她的眼泪。笃笃的木鱼声隐隐传来,好像有人在低声哭泣,曹操不禁觉得诧异。听说袁夫人信佛,所以家里设有佛堂,可是袁氏家眷早已经另迁别处,那会是谁呢。
  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他才不再惊讶,原来是玉柔。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便停止了敲击木鱼,玉柔缓缓回过头来,凄婉一笑。
  “柔儿,你在这里做什么?”曹操见她两鬓微白,眼角也有细细的皱纹,心思不禁柔软起来。
  “我在给父亲和你祈福。”玉柔恭敬地答道。
  “柔儿,上次见你时,还是青春活力,想不到现在你也老了。”曹操感慨道。
  “七个年头了。孟德,你都过了天命之年,我怎能不老呢。”玉柔平静地和他交流着,“这几年,馨香软玉在怀,日子过得不错吧。”
  曹操沉默了,不再接她的话。
  玉柔怕他对自己还有芥蒂,不敢再乱说,正转身准备离开佛堂,不料曹操却开了口:“柔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忘记一个人需要多久?”
  玉柔有些疑惑,不知这问题从何而来,想了想便说道:“感情淡的话,很快就可以忘掉,若是情意深重,可能会久些,甚至终生难忘。”
  终生难忘,曹操一笑置之:“你觉得令君是不是很讨女人喜欢?”
  “啊?”这个问题,更加难以琢磨了,玉柔浅浅一笑:“令君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才华满腹,更难得的是为人正直,堪称君子典范。不过,令君他再好,在我眼里,都不及你。”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沧海

  玉柔适时的表达出自己的感情,曹操还是很受用。玉柔心思聪明,很快地便想到曹操为什么会这么问了,那年她写家书,随口提了句令君,造成了多大的祸事。
  “莫非环妹妹以前跟过令君?”玉柔试探性地开了口。
  曹操没有吱声,不知是不是夜色转深,他的脸比先前更暗了些。
  玉柔感觉时机已到,似是无意地说了句:“难怪令君夫人对环妹妹会有那么大的敌意。”
  “此话怎讲。”曹操被她勾起了兴趣。
  “不错,我是从莲心那问了关于环妹妹月信的事,猜想她可能怀有身孕,心里确实不大舒服。正待我心思恍惚,恰巧碰上了来府里接长倩的荀夫人,她似乎听到我与莲心的讲话,便说有一味牛漆可以赠给我。府里的用药,华先生都是记录在案的,因为牛漆出自外人手中,所以你自然是查不出的。”
  “那纵火呢?”
  “孟德仔细想想便知,是子文,子建还有长倩啊。其实小孩子确实无辜,不过是故意叫了些人,搅乱局面,好让环妹妹受伤流产。”
  “当日问你,你怎么不实话实说。”曹操带着几分埋怨。
  “令君贤明在外,又是你依靠的左膀右臂,怎能给他抹黑。至于荀夫人,从某种程度上说,确实是帮了我,我不能狼心狗肺供她出来,何况我也有错,索性一人扛起来。”
  “柔儿,你为我考虑了这么多,我还那样对你,真是惭愧。”曹操语气柔和了不少。
  “如果当初你不怀疑到我身上,我也不会说出来的,到底是被嫉妒蒙上了双眼,毁了自己。”玉柔喟然长叹,随即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憋在了心里许久。”
  “孟德还记得环妹妹手上以前带过的珊瑚珠串吗?”
  曹操点点头,血色的手串,与环儿白皙的手腕缠绕,光彩夺目。
  “她曾经求我帮她,说不想与你有瓜葛,于是我赠给了她这个手串,一个含有麝香的手串。麝香能够避孕,孟德是知道的吧。”
  怎么不知道,华佗说过的。当初我问她为何服食麝香,她只说为了容貌身材,原来竟是欺骗。难怪她得专房之宠,还是久久没有喜讯。
  “孟德,我跟了你多年,早已把你当成我的亲人。我知道你宠爱她,可是一直以来都是你单方面的付出,我实在不忍你一腔热情付诸东流。”玉柔拍了下他的肩膀,轻叹道:“有些话很重,但是我不得不说。女人但凡认定了一个男人,这辈子谁都抵不上他了。所以,孟德,放手吧,我更希望你开心。”
  曹操哑然失声,他一直以为这世上的感情最后都会败给年岁,败给距离,原来也有例外。
  风越来越大,曹操搂过玉柔,低声说道:“夜色已深,我们去休息吧。”玉柔眼底笑意渐浓,她挽住曹操的胳膊,宣示着不可剥夺的主权。
  后来,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仿佛开不败的花朵。环夫人,连同着曾经无可比拟的恩宠,也渐渐淡去,再无人知晓。
  这样的结局,夕环想必早已猜到,所以她才会如此云淡风轻。也好,远离了争斗、猜疑、纠结,现在她正可以好好权衡这两个男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直到那日,夕环看见早已长成的冲儿正捧着竹简,说出一句“兵者,国之大事也”,岁月一下子就温柔了起来。那会,她靠在令君的怀里,读得正是《孙子兵法》的第一篇始计篇。午后的阳光,洒在了曹冲棱角分明的脸上,夕环逆着光,看得不是很真切。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忽然好想念令君读书时的模样。
  这里很安静,没有人再来打扰她,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心里想着一个人,一个千里之外的人。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从未离开。
  郭嘉正好过来,看夕环提起笔写着什么,不禁探头去张望。桌上放了一摞白纸,满满地都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经意间看来,还以为是令君所写。郭嘉莞尔一笑:“夫人,你怎会写这句话?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曾经听谁说过。”
  “只是在一张花笺上看到的,忽然有些羡慕,所以才提笔写下。”夕环满意地看着桌上的字,悄然搁下笔。
  “我想起来了,令君说过。”郭嘉拍着脑袋,“他在玉兰盒内放过一张花笺,当时他还很难过,一时紧张,把你送给他的东西遗落在府里。想不到几经波折,居然又辗转回到了你手里。”
  夕环嫣然巧笑,每天以这种方式与令君相处,竟一点不觉得空虚。“奉孝,听说你要随军征讨辽东了,你身体一直不好,这次可以不去吗?”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郭嘉长叹一声,不禁为她担忧起来:“夫人,主公现在这般冷落你,你以后该怎么办啊。”
  “我现在很好,你不要操心。”夕环抬头看了眼郭嘉,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心下戚然,柔声说道:“倒是你,常年奔波在外,一直咳嗽不断。辽东那里天寒地冻,路途遥远,贫瘠不堪,你这一去,会很伤身体啊。”
  郭嘉心里莫名地暖了许多,不舍的情意渐渐升起。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径直塞到夕环手中。
  信封有些温热,是他怀里的温度,夕环不解地看着他。
  郭嘉迎面撞上了她的目光,清澈见底,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去。郭嘉神秘一笑,声音有些颤抖,“等我辽东归来,你再打开看好不好?”
  “好,我听你的。”夕环只得放开他握住的手,小心将信收起来。
  “夫人,我走了,你要保重。”郭嘉笑着和她道别,不知怎么,眼角竟然不争气地流出泪水。
  “嗯,早日凯旋。”夕环一笑,目送他离开。
  郭嘉很努力地去记住她的笑脸,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金堆玉砌的宫墙根本掩盖不住冬日里的落寞与萧瑟,自从曹操举家迁往邺城,这里就一天比一天冷清。荀彧一如往常,按时给天子做侍讲,快结束时,刘协望着殿外光秃秃的树干,感慨万千:“贵妃已经走了十年了。”
  荀彧一愣,“陛下对贵妃情深意重,娘娘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
  “是朕无能,守不住这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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