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荀大人高风亮节,妾身万分佩服。”
曹操心中是有顾虑的,迎奉天子之后,一切都将恢复正统,而他早习惯了呼风唤雨,却要忽然屈居人下,诸事不能顺意而为。但是,文若有一点是正确的:兵法上讲究师出有名,以后若有了天子作为筹码,那么讨伐其他称霸一方的诸侯就是顺应天意。
“华先生说,环儿腹中是个男孩。”曹操看着她隆起的腹部,沉思了一会,转而对荀彧说:“就依文若所言,迎奉天子至许县。接下来我们就着手恢复昔日礼制,建立各种行政部门,还有建造天子以及嫔妃的寝宫。”
荀彧见曹操犹豫许久,终于答应,心下喜不自胜。若是能有一件事情顺心,终归就少些遗憾。
元宵佳节,曹操大宴群臣,一时间整个曹府张灯结彩,热闹异常。晚宴过后,兖州灰暗的天空开满了烟花,那样的绚烂多姿,许久未见的浮华。
卞氏心下怏怏不乐,细语呢喃道:“这样的惊艳明媚就如早逝的红颜,转瞬的恩宠一般。红颜弹指老,恩宠不常在,现在只有等待繁华落幕。”
夕珏嫣然笑道:“卞夫人,今日良宵,何来如此伤感之语。烟花繁华虽短,却也曾接近蓝天。”
不知为何,此时浮现在夕环眼前的,竟是七年前在洛阳的情景。那时的皇宫金堆玉砌,繁华富贵不似人间。姐姐一舞倾城,龙颜大悦,而我终究借机慌忙逃脱。只是世事无常,早已未能在这乱世之中听闻她的消息。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最终沦落兖州,另嫁他人。大抵人生就如这烟花一样,飞升与落幕都不能遂自己心愿,就如那台上的皮影戏一般,拉拉扯扯,全不由自己掌控。
“老爷,不好了,后院柴房那里着火了。”曹操听人如此说,心中倏地一紧,今年是他最重要的一年,怎么会在此喜庆的日子里发生这样不祥的事情。
火光渐起,不少人争先恐后、亡命逃跑,曹府混乱异常,顿时万千不安涌上夕环心头。上次的牛漆,虽说是丁夫人所送,可是中间又辗转经过几次人手,曹操最终也没找到证据,后来便不了了之了。此次又会是谁,借着纵火事件,谋杀我腹中孩儿。
夕环被挤进无尽的人群中,左推右搡,她忽然发现,即便夫君贵为一州之主,仍然不能给她和孩子足够的安全感。她只好一人护着肚子,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动。
“夫人,你怎么样?”典韦听出夕环一声惨叫,连忙喊道:“环夫人在此,大家不要胡乱踩踏,切莫伤了夫人。”
曹操闻声赶来,只见夕环身下已经淌了一滩血,不禁心惊肉跳,“华先生,快去请华先生过来。”他焦急万分,只能抱着她,拼尽全力去挤开拥挤的人群。
“孟德,有人要害我,你一定要替我做主,不然我死不瞑目。”夕环在他怀中,虚弱地说道。
“不要想太多,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曹操柔声说道。
“你总是不信我,为什么你总是不信我。”她反复质问。
曹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并吩咐莲心端了安胎药过来让她服下。夕环原本没有太多力气,此刻却忽然清醒,把曹操灌入她口中的汤药强行给吐了出来,“不,有人要害我,这个我不能喝。”她说着说着,不禁暗自流泪。
“不哭,乖。这是华先生开的药方,没有问题的啊。”曹操只道她忧思过度,才会如此神经兮兮。
曹操还要劝慰,夕环竟然奋力把药碗掀翻在地,颓然道:“今日我即便死了,都不要喝它。”
“华先生,你看她这般拒绝吃药,该如何是好?”曹操不停地来回踱步。
“既然夫人如此担忧,曹公,派人去找稳婆吧,今晚就让夫人平安地生下孩子。”华佗没有办法,只好开始着手写催产的药方。
“华先生,请您务必亲力亲为,环儿将我们母子的性命全权托付在你手中。如果有什么意外,一切以孩子为重。”原来在我最无助的时候,能给我吃定心丸的居然是与我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而不是同床多年的枕边人。想到此处,夕环不禁一阵心痛,逐渐陷入昏迷。
屋子里侍婢们忙得七手八脚,曹操独自一人在庭外对月祈祷。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让他猝不及防,难道真的是有人暗中绸缪,要陷害她们母子吗?不,这种肮脏的事情,怎么能出现在我府中,我倒宁愿相信是机缘巧合。
晨起的阳光一点一点地映入夕环的眼眸中,产后虚弱的她,只能半眯着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曹操。
“环儿,你给我生了个男孩。”曹操守了一夜,见她醒来,不由动情地吻上了她的额头。
夕环初为人母,羞怯一笑道:“抱来我看看。”
襁褓中的孩子睡得正香甜,她爱怜地抚摸上那粉嘟嘟的小脸,柔声问道:“夫君,你可曾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字?”
“他刚出生那会,扯着嗓子喊得特别大声,真是好大一股冲劲啊。我们就叫他冲儿吧,希望将来有一天他能够一飞冲天,环儿你觉得怎样呢?”曹操询问道。
“冲儿,冲儿。”她眼眸流波,爱不释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迎奉天子
尽管烈日炎炎,知了知了的蝉叫声惹人厌烦,但是当听说献帝率领的文武百官以及后宫妃嫔今日将要抵达许都,看热闹的百姓立时挤满了整条大街。“大家让一让,别挤过了这条线。”维持秩序的士兵对围观的人们嚷嚷道。
“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得见天颜,不知道天子到底长成啥样呢。”拥挤的人群中,一位老者自言自语。
“能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不同的只是家世背景而已。”一个年轻人不屑道。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天子刘协的马车款款走进许都城内,人群中又激起一番骚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老百姓齐齐跪拜道。
刘协轻挽起珠帘,在马车内频频向百姓挥手致意,虽然这个天子实在窝囊,但是看到此刻仍有万千百姓臣服,他到底还是有些欣慰的。
他九岁登基,先是奸臣董卓夺权,接着洛阳被焚,被逼无奈迁都长安,再有李傕郭汜造反,长安沦陷。后来,他只能带着一帮誓死追随的汉室忠臣以及后宫嫔妃,到处颠沛流离。
因为没有实权,即便是天下至尊,仍然会被别人看不起。想到此处,刘协不禁黯然神伤,这次来许都,等待着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陛下,不要顾虑太多,你终究是天子,他们不敢拿你怎样。”董琳温柔地牵着他的手,让他宽心。
“琳儿,你大概是最不幸的贵妃了。跟着我东奔西走,忍饥挨饿,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刘协心疼地抱住她。
“陛下,我们之间不说客套话,我觉得虽然日子辛苦,但是比以前肮脏血腥的宫廷争斗来得踏实多了。”她嫣然一笑。
马车摇摇晃晃,继续前进,刘协抬眼望去,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是曹操为他修建的宫殿了。宫门口那儿,早有一堆人在守候,等待接驾。为首的将领一身朝服,威风无比,他大概就是人人口中的曹操曹孟德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曹操携他的臣僚一齐向刘协山呼万岁。
刘协款款下了马车,正色道:“众卿平身。”
“陛下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辛苦了。”曹操紧紧跟随在刘协身后,毕恭毕敬道。
“天下诸侯能有曹公这般忠于大汉江山的,真是少之又少。”刘协喟然叹道。
“臣这里资源有限,准备仓促,还请陛下见谅,等他日江山一统,到时候臣再为陛下修建更好的宫殿。”曹操谦卑道。
“有得住就算不错了,之前我们都是住在破茅屋里的。”刘协自嘲道。
“臣已经在偏殿备好薄酒,为陛下接风洗尘,请陛下赏光。”曹操向刘协请示道。
“曹公办事滴水不漏,真是有心了。”刘协夸赞道。
酒酣耳热,群臣相谈甚欢。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一直以为这辈子天子只是个代号了,想不到现在忽然枯木逢春。
“曹公修建宫殿,立功甚伟,实是我大汉栋梁之才。现在朕加封曹爱卿为大将军,继续领兖州牧。王佐才荀彧擢升为侍中,守尚书令。希望众位爱卿齐心协力,复兴汉室。”这位年轻的君主,不禁豪情满怀。
“微臣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曹操和荀彧跪拜道。
御花园里的荷花开得正盛,一个个宛如身着粉色衣装的仙女。董琳心下不悦,扯下靠近岸边的一朵荷花,一瓣一瓣地将它们都洒在湖面上。湖中倒影出的人是孤独的,湖心的月亮也是孤独的。原来,许都的月亮与长安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孤寂落寞。董琳一声浅叹。
她及笄之年嫁入皇宫,陛下对她恩宠有加,原本该是幸福的一对。可惜,天子无权,蒙尘民间,她倒是不图富贵荣华,只是不忍终日看夫君郁郁寡欢。如果可以,寻常布衣,就已足够。可是命运就是这般不遂人愿,既然让你享得了尊荣,就得付得起牺牲。
夕环在殿外等候曹操,蓦然发现湖边的那个女子惊艳绝尘,只见盈盈月光倾泻在她皎洁的脸上,仿若替她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
“臣妇参见贵妃娘娘。”夕环走上前去行礼。
“免礼。”董琳温婉一笑,眼前的女子明媚如花,况且大晚上的能在宫廷出没的,她大概猜出是谁,朱唇轻启便问道:“敢问可是环夫人?”
“娘娘居然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妾身真是万分有幸。”夕环谦卑一笑。
“小公子乖巧可爱,聪明伶俐,刚过半岁便会说话,整个兖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人们说其母环夫人不仅倾国倾城,更是有勇有谋,颇得曹公宠爱。所以,今日一见,本宫才发现传言不假。”董琳说道。
夕环想到冲儿,心里说不出的喜爱,他的确与寻常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现在都只会毫无意识地哼着,而他都能够清楚地唤她一声娘。
“夫人,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姐吗?琳儿是家中独女,自幼母亲去世得早,现在我刚有了身孕,很多事情都不知晓,还请姐姐指点一二,如何能够生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董琳莞尔笑道。
“娘娘有何吩咐,妾身定当尽力,只是君臣有别,娘娘万万不可姐妹相称。”夕环见董琳清丽可人,心中说不出的好感。“娘娘心中有何不快,怎会在此伤感呢?”
“姐姐,我初来许都,心里忐忑不安。陛下又不在身边,觉得冷清了不少,所以才来这里散散心。”董琳想到此时在大宴群臣的刘协,眉眼间不觉多了几分笑意。
夕环看她流露出的少女情怀,心中倏然一紧。那年我也曾如此记挂过一个人,眉眼中也有她这般或喜或忧,或许这就是我觉得这位贵妃娘娘如此亲切的原因吧。
“娘娘放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只管在这好好养胎,给陛下生个儿子,到时候汉室江山就后继有人了。”夕环嫣然笑道。
“娘娘,宴会已毕,陛下估计在等着你呢。请恕妾身先行告退。”御花园里渐渐嘈杂了起来,夕环赶忙辞别董琳,径直去找曹操。
“参见大将军夫人。”曹操向夕环作揖道。
“看来陛下给你加官晋爵咯,恭喜大将军。”她温婉笑道。
“文若,今晚月色不错,不如我们三人同行,边走边聊。”曹操转身对身后的荀彧说道。
三人缓慢踱出宫门,曹操感慨道:“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我能有今日的地位,全赖文若和环儿的倾力相助。只是,以后文若担任尚书令,留守许都,不能陪我南征北战,身边再没有人帮我出谋划策,心底总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曹公多虑了,不久就会有人来投奔你。”荀彧神秘一笑。
“此人难道还比得过文若?”曹操狐疑问道。
“他善于处理军事,我则善于运筹后方。他就是我的侄子荀攸,荀公达。”
“我早就听闻公达的名声,只是居然不知他就是你的侄子。看来,荀门多才俊啊。如此,你们叔侄二人,一个随我征战前方,一个替我运筹后方,何愁大业不定。”曹操想到此处,心潮澎湃。
“夫君已是不惑之年,何不在许都朝廷安安稳稳地度过,非要到刀光剑影中厮杀。”夕环只求安稳,没有那么多野心。
“为了咱们的冲儿,我还不能就此安稳。我说过,要把这锦绣江山亲手送给你和冲儿。”曹操还是那般坚决果断。
作者有话要说:
☆、左右为难
申时一过,宫女便给御书房里所有香炉内添上龙涎香,因为此香名字里有龙,自然也就成了御用之物。
“令君,朕虽登基多年,可是自幼流亡民间,对于为君治国之道,还不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