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皇太后的面『色』陡然大变,他的喉口溢出无声叹息,他苦笑着摇头:“王府的刺客,怕也是母后的人。”
皇太后满心无力,紧紧攥着手中丝帕,满口血腥气味,她早已顾不得仪态,连连冷笑。“哀家的良苦用心,你们一个个都不体谅!皇帝,你往后若是因为崇宁而悔不当初,可别怪哀家没提醒过你。”
“母后,她并无过错。”皇上转过身去,眼前依稀浮现那双欲说还休楚楚动人的美眸,却没想过,如今的困境,险些让那双眼眸再也无法挣开看这世道。
“如今才说这句话,实在太晚了。”皇太后费力抬起眉眼,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众人看他心系崇宁都当他是一颗多情种子,唯独她明白,男人不过是对得不到的女人更加上心而已。“皇上,其实当年,那淑雅也没错。”
“够了!”皇上一听到皇太后提及那淑雅的名字,陡然转过脸来,低喝一声,往日儒雅冷淡的面孔,一刻间换了勃然大怒的狰狞神『色』。
“狠心的事,都让哀家一个人来做,可哀家做的时候,皇帝你也没有出手阻拦啊——”
皇太后的眼神,再无一分暖意,人之将死,却愈发严厉狠毒。她缓缓松开了双手,望着那丝帕中的血色,面容汇入几分柔和的仁慈,宛若再度恢复往日慈眉善目,她的轻笑声满是不屑,落在清冷空气中,听来叫人不寒而栗。“这一回,怎么就不同了呢?”
皇上阴冷着脸许久不言,最终压下心中怒气,拂袖而去。
……
冬夜寒冷,秦昊尧与她都是各自一床红『色』锦被,看他躺下之后闭上双眸,一言不发,独自睡去。仿佛这两天的事,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眉峰轻蹙,稍许迟疑之后,轻轻掀开自己那床红『色』锦被,默默挪动身子,缓缓靠近他的身子,与他同盖一条锦被。
睡在他的身畔,他眉目不动,却不曾睁开眼看她,仿佛穆槿宁这般示好,他也无动于衷。
她突地心里头升腾一片无助又厌恶,她用力咬紧下唇,不但对他反感,更是对必须对他低声下气低三下气的自己反感,再度被转过身去。
秦昊尧是决定不给她任何情面了。
幸好,她料到秦王不愿回心转意,已经暗中吩咐赵嬷嬷,去雇了一辆马车,今夜若没有消息,明早就先把爹送去江南虎丘,他不知穆峯行踪,往后对这件事,自然也就淡忘。
“得了,有什么话快说,何必搞这些花招——”
就在此刻,手掌蓦地在锦被之下搂住她的纤细腰际,将她翻过身来,朝向他躺着,他的嗓音听来有些疲惫。
她淡淡睇着他的脸,他依旧不曾睁开黑眸,兴许方才她的小动作不过惹来他的无端不悦,她径自想着,最终才开了口。
“王爷,你是如何看待我爹的?”
“他?”他的薄唇边溢出一个字,仿佛沉思许久,也不曾想过,到底穆峯对他而言,是个何等样的存在。
甚至,找不到言语来形容么?!这却比世人对爹的轻蔑嘲讽,更刺痛她的心。
或许也跟她一样,反正在他的心目中,他们都是毫无分量的,就像是身边的一缕清风,吹过了便不复存在。
“你爹一直在调理身子,听说有大夫每日照看,这样的身体想必不适出门远行。”秦昊尧却是没头没尾,丢下这一句话来。他缓缓睁开黑眸,眸子还未升腾冷漠残酷的颜『色』,因此更显『迷』人隽永。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穆槿宁却心口揪着复杂的情绪,似有不详的预感。
“江南风景宜人,温暖潮湿,本王前些天就有让他去养病的念头。”他的唇角勾起无声笑意,视线里将她紧紧包围,唯独这般的亲切的笑容,却更让她生出疑心。
他已经猜到她会将爹送去异地?
“方才已经派了两个手下去别院,往后除了你的安危,也要有人保护你爹才更妥当。”他端详着眼前面『色』稍许变了的小脸,眼底的不详笑意更深,他说的极尽温柔体贴,仿佛早已布下一张情意绵绵的网,要将她的所有情绪,全部网罗其中。
她面色巨变,血色全无。
他先发制人,先下手为强,明日送走爹的计划,也早已沦为水中月的无法完成。
他派去的手下当真是保护爹么?是去护人,还是去杀人?到时候还说得清楚吗?她看过不止一回,秦王手下的人,对他惟命是从,忠心耿耿,只服从他一个人的命令,只听他一个人的话。只要他一点头,对方便会人头落地。
在她沉湖险些死去的时候,他连念儿都下的去手,更别提她爹穆峯,一个还是一双,在他眼底没有任何差别。
“脸『色』这么难看?”他似有疑眯起黑眸,危险打量着她的神色,仿佛哪怕细微如微尘,他也可剖析分辨。
她宁愿亲眼看到他杀人的人,是自己!
爹跟念儿,都是她最在乎最重要的人,何时竟然也要成为他要挟她的筹码!
爹和念儿,都在他的手中,哪怕往日事成之后,她无法抛弃他们独自离开。
这才是捆绑她,无形的锁链。
她已经成为笼中之鸟了。
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纤细脖颈,指腹划过她一边的光洁锁骨,俊颜上的笑容,让天生便有一副好皮相的男人,看来更『迷』人,却也更危险。
那一夜,他便是用这手,扭断了一人的脖子——
“自个儿钻到本王的锦被下,在盘算什么?”他的俊颜轻轻擦过她的耳际,薄唇送出若有若无的暖气,察觉的到重生我为混沌道之一线生机全文阅读她的身子愈发敏感僵硬,他的笑意愈发张狂邪恶。
以往同睡一张床上,也都是各睡各的,他方才并未深睡,她的一举一动,他自然全部察觉。
她的示好,像极了她的『性』情,从不热情过火,总是记挂女子的矜持。
他挑眉看她,他这些天自然从未跟她亲近过,并非他不想,而是他可以克制,更别提她的伤口并不曾痊愈。
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不过比起以往藏在骨髓里的轻微厌恶和抵触,今夜这个小伎俩,倒是深入他心,让他颇为满意,要不是她有伤在身,他如何会放她一马?!
怪不得世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她不需刻意勾引,却也能让人为之心『潮』澎湃,这不是红颜祸水又是什么?!
他扣紧她的腰际,让她的身子宛若无骨柳枝轻轻靠在他的身前,他低沉的笑声,一串串传出来,她听着,格外刺耳。“都钻进来了,还想着出去?”
她默默沉下心来,他也不再言语,握了握她的柔荑,指腹划上那一枚翠『色』戒子,落得心安,她的耳畔,渐渐传来他平静的呼吸声。
这一夜,虽然贴的亲密,身子多了暖热,倒也相安无事。
清晨,王镭便喊走了秦昊尧,听他的语气格外焦急,似乎是宫里头出了大事。
她眸光一转,扶着床沿,半坐起身,雪儿替她披了件月『色』外袍,想来都说皇太后病入膏肓,许是——
“王爷……”
荣澜姑姑朝着疾步走来的秦王低了低头,自打昨日皇上来看过一回皇太后,如今已经昏『迷』一整天了,还未清醒。
“你出去候着,本王陪陪母后。”
秦昊尧推开门,目光渐渐幽深下去,朝着荣澜姑姑丢下一句话,径自走入其中。
身后的门,渐渐被掩上了,宫殿之外的光亮,也被隔在门外,一分都无法照入其中的晦暗不明。
皇太后紧紧抿着唇,一袭血红『色』锦覆于她周身,她双手交握在锦被上,一头花白头发,披散在脑后,往日硬朗富贵的圣母皇太后,此刻也像极了一个平凡『妇』人。
这世上最公平的,便是人的生死。坐的位置再高,享受的荣华富贵再多,却也逃不了一死。
他已经很有耐『性』了。
他缓缓俯下俊长身子,安静地凝神望向这一个六旬出外的『妇』人,等待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那『妇』人才微微睁开双目。
他噙着淡淡笑意,黑眸不辨喜怒,将茶几上的清水,递给皇太后。
“哀家这睡了多久了?”她气若游丝,每每说一个字,都耗费不少精神。
秦昊尧敛眉看她,她连一杯茶,都握不住,暗自洒了大半。“母后睡了一整天了。”
“你今儿个怎么会看哀家?”她的眼神混混沌沌,始终无法看清秦昊尧的面容上,到底是何等的表情。
“因为儿臣生怕母后再也醒不过来。”他笑,似有张狂,似有冷凝,似有更多更多一瞬间无法分清的情绪。
“昊尧,你——”她虽然神志不清,唯独他冷沉的嗓音,让她很难忽略其中的不悦和尖锐。
他的笑意陡然间转冷,俊颜藏匿在淡淡光耀之后,显得莫名疏离沉敛:“生怕儿臣心里的话,母后再无机会听到。”
“要跟哀家说什么?”她满目哀痛,嗓音渐渐多了嘶哑。
“语阳出生没多久,生母病逝,父皇将她交给当时的惠妃抚养,一日惠妃抱着语阳入摇篮,语阳从摇篮上摔下,折了双腿,父皇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以恶毒之名,将惠妃的妃位贬为贵人,往后数年,再无恩宠。”秦昊尧将手中的茶杯,送到她的手中,仿佛恭顺模样,唯独黑眸之内,宛若无人可以窥探的深潭。
皇太后的面『色』早已更改,即便她如今听的支离破碎,这其中大概,已然让她心生不宁。
他却依旧不松手,不疾不徐将那段被掩盖的过去,全部揭晓:“少了惠妃,往后再无任何人跟母后争宠,惠妃之子恭王也习得恶习,不得父皇欢心,母后才能稳坐后宫凤位,从皇后到圣母皇太后,往后一帆风顺,这一路牺牲的人,早已数不清了。”
她的手掌止不住颤抖,茶水溅出,泼洒在红『色』锦被之上,他俊眉紧蹙,愈发不悦。
“儿臣的妹妹,若是没有沦为母后谋算中的无辜棋子,不必一辈子在意别人看她的目光。走路的时候也不必总是哭,每次见面的时候不必追问儿臣,为何她长得跟别的公主不一样,为何她走路总是那么难看,到了十来岁的时候,她跟儿臣哭着说,说她好想跟她们一样学舞扑蝶……。”
皇太后从未想过,这个男人,是抱着这般的心,伪装成一个恭顺的儿子,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如今想来,更是后怕。
狼子野心,便是他。
“语阳冰雪聪明,如果能学舞,跳得一定不比别人差。”他陷入思绪,那些过往,不过是互相折磨。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皇太后用尽所有力气撒开手,面若死灰,低声呢喃。
“很多年前就知道了,语阳的残缺,并非天生,而是被母后祸害的。是母后,才让语阳不得不这么活着,不得不以这样的姿态,蒙在鼓里痛不欲生活了二十年。”他噙着莫名狰狞笑意,接住那一只茶杯,不让茶杯滚落地面,闹出声响。
“可当年抚养你的人,是哀家!你居然这样忘恩负义!”皇太后的嗓音,沙哑沉重,她扬起手掌,只是根本无力掌掴他。
她言语中的忘恩负义,仿佛是最可笑的话!他的喉口涌出一串串低沉笑声,他猝然停下,扯开衣领,冷声道:“儿臣十四岁那年在狩猎的时候,那支箭穿过脖子,只要再偏一寸,就能正中脖颈血脉,当时就会死的。”
如今,那个疤痕还在。
皇太后根本无法看清他脖颈上的疤痕,但他说的,无疑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阴谋。
“博乐说是失手而为,毕竟在狩猎大会上,刀剑无眼,也会遇到这样的过错。没有人追究下去,可博乐——是母后的心腹。”
他的语气格外轻松,仿佛这些都无法伤害他,无法阻止他强大,只是连他自己都险些忘记,当年遭遇生死劫难的,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是一个——因为父皇从不多看一眼,更加刻苦用功,更想出人头地的少年。
“自然也是母后授意的,因为儿臣是母后尽心抚养的,所以迫不及待要除掉吗?这样想的话,儿臣忘恩负义,有何不可?”他猝然笑意一敛,冷凝的光耀,宛若千万刀剑,一道刺向身前那个『妇』人。
“博乐的死!是你所为!”皇太后低呼一声,却突地尝到口中腥甜味道,几年前博乐的死,也让她颇为伤心。那个跟了她十来年的亲信,在从朝中坐轿回去的路上,突然就死了,一直不曾找到凶手。
凶手『射』了一箭,那一箭正中心口,没有半分偏离。博乐在轿中就死了,轿夫也不曾看到真凶模样,救兵来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