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清楚的话,我就当做没这件事发生了。”穆槿宁笑意一敛,不再给代儿任何支支吾吾的机会,嗓音陡然变冷:“还有,我小时候也曾穿过双面绣的绣鞋,再好的针脚,也不过五两一双。不过既然王妃说那是上乘之物,因为念儿的过失,我自当全部补偿。”
她身为郡主的那些年,不乏穷奢极侈过,精致美丽的好东西,她也曾用过,而并非见识浅薄的乡野女子。沈樱糊弄不了她,更戏弄不了她。她虽卑微,却不至到给沈樱提鞋的地步。
代儿闻到此处,不禁将双手乘着的绣鞋,渐渐藏到身后去,万分尴尬。
“雪儿,从我这个月的月银取二十两出来。”不卑不亢,她在王府只是个妾,月钱也是按月分发,不过她并无太多开销,应付沈樱虽然吃力,却也不至于捉襟见肘。穆槿宁冷然吩咐下去,见雪儿将银子塞入代儿的手中,话锋一转,笑意在眸光深处毕『露』。“还是把这脏了的绣鞋拿出去丢了,再给王妃重新买一双吧。”
不过半响,丫鬟将热腾腾的姜汤端到桌上,枕着她的秦昊尧缓缓睁开黑眸来,淡淡睇着她,说的异常平静。
“方才你对丫鬟说的话,本王都听到了。”
“是说给王妃听的,但也不怕王爷听到。”面容上没有一分慌『乱』,她嗓音清漠,从容淡然。“王爷不曾开口阻拦,不便是默许妾身的做法?”
他冷眸微眯,似有狐疑:“你早知道本王没有深睡?”
“是。”他的气息吐纳,跟寻常夜晚多少有些区分,当然她也有揣测,并非十足把握。那些个晚上,她都是等到他睡着,才敢睡的,当然这些话,她决计不会说出口。
“腿麻了?”他扫视一眼,不曾多谈,方才曾睡着会儿,不过很浅,察觉到是连日来疲惫致,也不愿再睁眼。
她轻摇螓首,哪怕是累了,也只能继续服侍下去。
他闷哼一声,再不开口,再度享受此刻,往后无人来雪芙园打扰,他睡得更平静。
不只是因为生病的关系,他再过疲乏,对怀疑之人,也可如此放纵么?只可惜,睡在他身旁的每一刻,她都不敢松懈,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睡一觉!眸光陡然收紧,她咽下尖锐苦涩,转过眼去,面容顷刻间冷若冰霜。
“王爷,先起身喝姜汤吧——”她柔声询问,唯独面目上没有一分笑意。
他不曾回应,应该是听不到她的声音,睡得真沉呵……穆槿宁暗自咬牙,虽然坐着不能动弹,独自想着心里的事,两个时辰,却也不那么漫长。
他还不曾睁开黑眸,她探出手去,还未触碰到他额头,睡着的秦昊尧,却醒了。
她还未曾来得及扯开手,已然被他猛地扼住,仿佛当成有罪之人的严酷目光,尽数落在她的身上。
穆槿宁的眼底很快浮现淡笑,压低嗓音,轻声说道。“该起来了,王爷不是还要赴宴么?”
他敛去眼底冷意,半坐起身,银冠松动,跌落地面,黑发披散在脑后,让他宛若俊美魅兽。
她刚要起身将姜汤端过来,却陡然手腕一痛,被他紧紧抓住。
下一瞬,力道愈发大的惊人,她还来不及反应,已然被这道力气,抓到他的面前来。不给她喘气机会,他一手按住她纤弱肩膀,将她压在身下的长榻上。
“不是你要本王推了宫廷宴席?”他的俊颜一分分压下,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白皙的脖颈之上,仿佛是一只探索猎物死活的猛兽,黑眸之内的笑意,却突地染上斜佞颜『色』。“本王在你房中流连忘返,什么事都顾不得了,不就是最好的理由?”
这个男人,借故不去酒宴,还要所有人将骂名指向她不成?!她微微蹙眉,此刻再也无法以笑颜面对他。
“这样的罪名,我可背不起。”她压下眉目,心中的三分不悦,也早已跃然面上。
她不是红颜祸水,哪里有这等魅力,将冷漠决然的秦王『迷』得晕头转向的通天本事?!在宫中,已有不少妃嫔将她想的宛若九尾狐妖一般狐媚冶艳,她不想再中他的招,被当成是妖魔幻化。
“那好。”他的黑眸直直探入她的眼底去,看到她眼底一分松懈的光耀闪过,突地扬声道:“王镭,传本王的话,郡主挽留,今晚宫里是去不成了。”
“是,爷。”王镭不由分说接下这个命令,脚步声渐行渐远,的确是出府去转达了。
他看着她,面色陡然变白,却依旧好整以暇端详着,袖手旁观。
“你!”她以为那好两字,是他回心转意要离开雪芙园去宫里,没想过居然是戏弄她,要她空欢喜一场。眉头紧皱,心中怒意暗自汹涌,头昏心急,穆槿宁的唇中跑出那个字,早已忘了该守的规矩。
“这才像你。”他攫高她的下颚,要她的清眸,也望入他的眼底,黑眸的璀璨,配着那无双俊颜,更让世人叹息上苍对他的厚赐。他的语气轻缓平和,歇息了两个时辰,似乎退去几分疲乏,有了往日的精神。暗暗摩挲她光滑的肌肤,他毫不掩饰,肆意调笑。“别总是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偷偷在心里骂本王多少回了?”
他不经意的这一句,却蓦地刺得她双目濡湿,她若不是拼命克制,又会让他看出曾经懦弱痕迹。
“不跳支舞来给本王看看?”黑眸陡然深沉下去,他的右手猝然环过她的脖颈,将她的螓首,毫不费力托上来。
若是往日,这一句,足够她冷眼相对,如临大敌。
可是,此刻,他说话的语气,却不再是往日的冰冷阴寒,而是——柔声询问,仿佛只是他想是真的看她跳舞。
可惜,这句话,已经晚了整整三年。
她听到心里,淌过水滴的声响,唯独看着他的双目,依旧干涸,仿佛是一口古井,早已失去甘霖灌溉,也无法再挤出哪怕一滴泪来。
曾经为他跃动的心,却随着时日一分分萎缩干瘪,早已跟过去崇宁一样,成了一个废物。
“王爷看我跳舞,只会徒增怒气罢了。”她冷冷道,白皙容颜上,再无恢复往日光华。
浓重不悦划过他的眉宇,他将她的螓首抬得过高,薄唇吐『露』的话语,仿佛就要触碰到她的粉唇:“你知道本王在想什么……。崇宁。”
眸光顷刻间熄灭,她竟也无法反驳,无法辩解,是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不管他要不要,不管他爱不爱,她既然成了他的女人,是决计不能跟任何男人牵扯上关系。
他天生霸道许是皇族一脉相承的恶性,他要她哭也为他,笑也为他,跳舞作画都为他……即便对方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他也不容许。
但这些话语,也只能在内心暗『潮』汹涌,不得说出,只能咽下,只能隐藏,只能心照不宣。
他是她结识过最最冷漠的人。
连他的手,总是微凉,都不若别人温热暖和。
只是因为生病的关系,他的周身都是热的,手心是热的,臂膀是热的,唇是热的,哪怕是看她的眼神,也似乎能烫人。
他将俊颜贴上她面颊那一瞬,眸子不若往日深沉莫测,仿佛有那么一点,他的眼底也是有感情的。
他的亲近方式,跟他的为人一样,鲜少兜兜转转,辗转周折,总是长驱直入,近乎残忍地攻城略地——长榻是红木制成,他的冲撞让铺着的软垫跌落在地,她的肌肤偎贴着单薄衣料,背脊好几回生生撞着碰着坚硬木材,格外的疼。
那一碗姜汤,在圆桌上摆放着,渐渐凉透了。
最后,也是他先起身,她微微弯曲着双膝,过度的疲乏,还在她身上蔓延过去,迟迟不曾消散。
他的确是发了一身汗,方才他过分紧窒拥抱,他的汗水,顺着他额头,低落她的脖颈,烫的她肌肤都发热一般。
“看来以前没试过在长榻上——”他的嗓音,略带几分低哑,系上黑『色』腰带,神『色』平和。
他这一句,即便没有嘲讽本意,也让她心里被撕开一道,隐隐作痛。她避开他灼热目光,自顾自弯下腰,顾不得春光外泄,拾起长榻下的衣裳,背转过身一件件套上去。
她有没有试过,不需要告知他。
耗费了不少力气,秦昊尧就坐在圆桌旁,喝了一口凉掉的姜汤,不过似乎不满意那浓烈呛鼻味道,再度重重放下。
“你的心里应该很好奇,为何本王越来越喜欢你的身子。”他的视线,落在穆槿宁的背影上,眼看着她反手系上白兜儿的细带,吸引的并非背脊上淡淡的旧伤疤痕,而是她的婀娜玲珑曲线。
此言一出,穆槿宁的手,微微顿了顿,背着他的面容,却无法看到是何等神情。她将里衣穿上,这才转过身子,披上浅金『色』外袍,站起身来。
“我不比王妃娇贵羸弱,王爷自然可以更随『性』。”她自然不能说破,他要她,从来不必顾忌她的感受,男子总比女子更爱贪欢,折腾下来总是女子受罪。若是换了沈樱,他总要宠着爱着,恐怕不能尽兴。
不理会穆槿宁言下之意,他说的云淡风轻,眼看着穆槿宁走入屏风之内,送来帕子,给他擦脸。
“说也奇怪,本王碰你的第一回,你不是很紧张吗?”
她闻到此处,直觉想要缩回手去,他却一把按住她的柔荑,见她的眼底闪过一分敌意,才缓缓将她手中的湿漉漉白绢,接了过来,洗了把脸。
穆槿宁默然不语,不知他盘问的目的是何,还是只是恶意的戏弄。
“男人对女人的身子,是有感觉的。”他伸手,她以为他要触碰她,没想过只是将她散『乱』的一缕黑发,夹在她的耳后。
“王爷中意就好。”她淡淡说了句,仿佛并不在意他的挑衅试探,无论他如何激她,她只需自然应付。
他对她如何品头论足,她都并不意外。
不管他厌恶,还是喜欢,她懒得争辩。
分不清是刻意还是无意,他的长指划过她的小巧耳垂,才收手,回眸瞅着她。
方才他如何紧紧拥抱着她,如何恶意咬噬她耳垂,如何将他的火热,全部埋入她的体内,让他们彼此根本无法分的那么清楚——
他的复杂目光,几乎『逼』得她只能回想那些。
“你就不想再给本王生一个孩子?”
秦昊尧不冷不热地问了句,随『性』肆意,此刻的他添了几分慵懒邪魅,嗓音低哑,更令人不敢直视。
“王妃容得下别的孩子吗?”她不假思索,这一句,生冷抛出。
“只要你容得下杨念之外的孩子,她——”他猝然站起身来,高大俊挺的身子,胜过她太多,他微微俯下俊颜,望入她貌似清澈却又生冷的眸子深处,一个字,一个字地抖落出口。“也只能容得下。”
穆槿宁蓦地手脚发凉,胜过冬日的寒意,一层层,从脚上逆袭而上,她周身血『液』倒流,也不过那一瞬而已。
“王爷这话说得……。好似妾身容不下自己的亲生骨肉。”她凝眸看他,讲话索『性』说开,只听得自己的嗓音落在沉寂中,像是水火不容的巨响,顷刻间全都熄灭。
他淡淡睇着她,仿佛看着她的脸,更像是端详一张画好的面具。许久之后,他的薄唇勾起一抹笑意弧度,更多的意思,埋藏在内心,却不再说话。
她最终垂下眸子,手握白绢,将双手全部沉入清水之中,冷静自己燃起火苗的内心。
缓缓俯下脸,将小脸沉溺在水中,一刻间,猛地抬起,将脸擦拭干净,才走了出去。更难窥探,如今的秦昊尧,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知道了什么,到底知道了——多少。
“一旦你临盆,偏院带来的那个男孩,就要送出府去,或许王府曾经流传出这样的传闻——”
他喝着穆槿宁亲手端来的热茶,神『色』自若,随口说了句。
她懂他的意思,唇角微弯,却是回答地利落。“妾身不曾听过这样的传言。”
“不是传言,的确是本王亲口说过的。”他一把扼住她纤细手腕,抬起漠然俊颜,冷冷淡淡瞅着她。“可惜,没等到你临盆生子。”
穆槿宁垂在一侧的另一手,早已收成拳头,她的眸光与他的交汇,却不曾退却闪烁,说的格外平静,不带一分异样。“已经过去两个月了,王爷不必太过牵念。”
他陡然将话锋一转,不再『逼』问她,拉过她,就坐在自己身侧。
“语阳的心仪之人,本王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不过语阳不喜欢本王替她做主,身边又没有什么知心的人,不如你去劝劝?”秦昊尧挑眉看她,沉声道。
她如今虽然穿的整齐,不过黑发宛若绸缎披散在脑后,令他不难想起方才她衣衫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