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本劝她等皇上来的,不过等着等着,孩子就睡着了。”
丁柔弯唇一笑,至少那一瞬,她很真实,她只是一个守着自己孩子而活的女子,她的眼底也再无任何隐忍和黯然,而那一刻,佑爵的心居然有了从未有过的波动,不知为何想起那句根本无法安在丁柔身上的诗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不知为何在丁柔的身上转心思,在意她的过去,在意她的如今。
他喜欢的是美丽的女人,或许不只是一个,不只是两个,天子风流多情也无妨,只要不昏庸无度即可贪恋美人的温柔乡。
不曾察觉到佑爵眼底的深沉,丁柔正因为在顾及女儿的心思,继续说道。“沅陵想在皇上的生辰,唱歌给皇上听,皇上若是哪天有空,臣妾能否带沅陵去皇上身边,让孩子完成心愿?”
唯独不让孩子失望,佑爵才能看到她的低头和努力,才能看到她真心的卑微。
她不在意自己是否跟天子有感情,唯独在意的是让自己唯一的女儿,能够因为她的努力,而多一些跟自己父皇相处的时日。
再无趣的女人,也会因为这一抹慈母的光辉,而显得更加明艳动人。
“明日朕会早些到玲珑宫来,跟你们母女一道用晚膳。”
佑爵却不曾思虑过久,一口答应,爽快的令丁柔有些错愕怔然。
一手覆上沅陵光洁的额头,他的眼底有些许复杂情绪淌过,佑爵抱起自己的女儿,孩子才两岁多,自然没多大的分量,他一言不发地抱着沅陵,将公主送到姑姑的手中,让人将公主带去歇息。
佑爵合上了玲珑宫的大门,再度折了回来,丁柔明白他今夜在酒宴之上的话,并非是要她困窘难堪的玩笑话而已。
但她又何必拒绝?!
这一夜,佑爵的生辰,他宠幸了皇后丁柔,不过比起过去的每一次,他霸占索求的时间更长更久,直到过了三更天,他才放开了她。
这等的滋味,在丁柔的身上,是头一回。
哪怕第一次成为天子的女人,丁柔也不曾品尝这等刻骨的滋味——原来,他对于丽妃和燕妃的时候,是如此的模样,像是优雅而迷人,邪魅而放浪的野兽,却让那些女人们,恨不得被他早些吞噬入腹。
男欢女爱,更像是致命的毒药,若是在佑爵的身上尝到多次,定会生瘾吧,丁柔这么想,谁能抗拒佑爵这样俊秀的男人,如何拒绝他如此多情的诱惑?!
哪怕欢爱之后,她也是很快就平息了身心的激荡,裹上红色锦被,想要早些入睡。
仿佛此刻的交谈,才是多此一举。
“丁柔,朕让你觉得害怕?!”
正在她欲阖上双眸的时候,佑爵却捉住她藏在锦被之下的柔荑,侧过裸身看着她,嗓音透露出消耗体力之后的疲惫和低哑,却听来更加迷人。他俊眉紧蹙,方才躺在他身下的女人,哪怕身子纤弱,仿佛他也恨不得日日宠爱,夜夜霸占,他的心很奇怪,但他却又不抗拒对她的兴致,跟随身体,跟随心跟她缠绵悱恻,要将丁柔一次次拥抱,并不是很难的事。佑爵将她心中任何一分细微的变化,全部看在眼底,这一句,却突然察觉的到她指节上的轻颤。
虽然,他不如靖远世子如神祗般俊美,但他也不至于会让丁柔如此惧怕,还是——他的放浪张狂,吓着了她?!
“臣妾怎么会……”言不由衷的话才说了一半,丁柔却怔住了,蓦地睁开水眸,望向身畔的男人,她的红唇轻轻颤动着,无法再继续伪装无事发生。
只因佑爵已然抬起她的柔荑,目光扫过她手背上淡淡的细长疤痕,那是那一夜被狸猫抓伤留下的痕迹,他不难回想起当下她的手背上就血流如注,却慌张离开他的寝宫,不曾奢望他的任何一分关怀。心中像是被一根针蓦地刺入,佑爵眉头紧皱,却不假思索地将俊脸凑近她的柔荑,将唇印上她手背上的疤痕。
哪怕没有感情,男人也能轻易地将女人拥入怀中,男人的天性就是掠夺,攻城略地,丁柔素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荒唐。
多么荒唐。
她的心在发抖。
她的身体也在颤抖。
他的这一个举动,为何轻而易举地攻破了她的心墙,她从未让人进去的地方,仿佛也即将天崩地裂,挫骨扬灰?!
“丁柔,你不必惧怕朕,你可知——”佑爵也不知为何而心疼她,舍不得她,甚至方才宠幸她的时候,他心中再也不曾觉得她的身体无趣。他的眼底光耀越来越深,暗暗将柔荑拉到自己的胸膛之上,他话锋一转,口吻宛若说笑般轻松。“伤了你之后,朕三日不曾给黑子喂食,就是为了不让它再犯昔日过错。”
“皇上,猫儿不懂事,何必如此惩戒?”丁柔的心中浮现出陌生的情绪,她有些不安,也有些疑惑不解,但更多的是……不知何时起,突地从各个角落袭来的暖意,越来越多,积聚在她的胸口,几乎要将她的心也彻底融化成灰烬。
狸猫是他养了多年的爱宠,它恃宠而骄,肆无忌惮。但唯有那一日,他做出了多年来不曾有过的决定。
佑爵望向那双因为柔光而闪闪生辉的眼眸,依着丁柔的性子,别说被狸猫抓伤了手,即便是抓破了脸,她定也不会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她并不曾楚楚可怜,兴许也没有想过要他的可怜,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带一分迟疑闪烁,他当然会说许多讨好女人的妙趣横生的好话,不过那些话说过就忘,没几句是真心的,仿佛那不过是敷衍后妃的手段罢了,身为天子,似乎与生俱来就有的那等本事。
“朕不想看到它伤了你。”
五年了。
她从未奢想,他们之间还会有爱。
正如,她从未去爱过佑爵。
自私如她,稀里糊涂得到皇后的位子,已经是上苍的恩赐,她清楚她可以一辈子纵容天子的漠视和冷落,她明白自己是可以忍耐到最后一天的女人。
因为没有感情,也绝不会有嫉妒之心。
五年内,也不知是孤独守护着她,还是她守护着孤独,一切平静,无风无雨,她安之若素。
她如何会跟一只狸猫计较?!当下是很痛,却也不过一瞬,她若连这点疼痛都无法忍耐,如何在深宫生活?!
佑爵此刻,是在关心她吗?!
好陌生,却又让人不知该如何回应。
仿佛在他的唇下,那些细微的疤痕,都会渐渐变淡,最终彻底消失一般,她不知为何他这一个动作而已,居然让平静的自己,迟迟无法归于宁静。
丁柔却又很难否认,她的确是惧怕天子,因为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她惧怕着,敬畏着,度日如年。
她甚至不敢跟任何一个后妃一样去依靠天子。
“朕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男人?”佑爵神色自如地拉过她的身子,两人的肌肤偎贴,他很介意他们已经是最亲昵的关系,却还要隔得那么远,过去宠幸了丁柔,定是睡一夜就走,而今夜,他却很想解开心中的太多太多有关她的疑问。
因为丁柔在他的心目中,像是谜一样。
“朕要听真话。”
见丁柔红唇轻启,正要用老一套的言辞来回应佑爵,他强调一句,因为丁柔大多的话,都不可信。
“皇上跟臣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当真不知以真心而言,佑爵在她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他张狂,轻佻,进宫前,她从未见过类似的男人,但偶尔她也曾觉得佑爵在朝政上很有作为,因此他的风流,倒也不再是过错。
她的世界,很狭隘。
而佑爵的世界,很广阔。
沉默了半响,佑爵听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对于丁柔的泛泛而谈,他不曾再度恼怒不快,至少这一句,是发自真心的肺腑之言。
他们两人,并不在一个世界。
真话。
原来他要知道的真话,居然如此残忍。
或许他本不该自讨苦吃。
那么——在他世界里的人,除了他自己,还有谁呢?!到底还有谁,是留在他的世界里的?!
佑爵笑,低低的笑,继而笑声越来越响亮,最终放声大笑,他狭长魅惑的双目之中尽是笑意,脸上全都是笑容,笑的无法自抑。
丁柔柳眉轻蹙,血色尽失,她说的并非笑话,是真话,却是无趣的真话,为何天子却笑的如此开怀?!
为何她越是看着他笑的狂放姿态,却越是觉得心痛,越是觉得他孤独?!丁柔压下心中不该有的念头,一国之君如何需要她的同情怜悯,他多得是宠妃陪伴左右,从来就不缺乏关怀和情意,又如何会孤独呢?!
这一夜,丁柔过的忐忑不安。
……
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为了操控臣子,天子在宫外有数不清的耳目,监视臣子,因此有不少藏得很深的秘密,都被掘地三尺,贪污,勾结党羽,谁也逃不掉,这是众人隐晦却又心照不宣的事。
丁家隐瞒多年的秘密,还是被戳破了,父亲到了宫里跟她求助,不过是一两个晚上,父亲急的几乎花白了头发。
跪在她的身前,只因她如今是一国之母,宫中还未传来任何风波,丁大人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身为皇后的丁柔身上,希望她还能力挽狂澜。
安抚了父亲之后,丁柔不敢有任何怠慢,疾步离开玲珑宫,这一路上,她思绪纷飞,路上再好的风景,也无法让她移开双目。
仿佛很多东西,都从她的身上飞逝而过,她担惊受怕那么多日子了,但最终还是无法逃避,还是要面对。
“娘娘,皇上还在处理国务,说任何人都不能打扰,要不您先回去?”
宫人将满心急迫的丁柔拦在殿外,一句套话,就让她无法再走近一步。
佑爵定是知晓了。
他如今定是在揣摩,到底要用何等的手段,何等的罪名,处置丁家,处置——犯下了欺君之罪的丁家。
“皇上,臣妾有要事禀告!皇上,求您见臣妾一面!”
丁柔满目泪光,满心酸楚,若是无法见天子,她不会有任何希望,虽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希望见到他的一天。
佑爵站在殿内,面无表情,淡淡睇着门外的身影,殿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但面对那些喧嚣,他却又似乎置若罔闻。
“皇上,求您了!皇上!”
她需要他。
她比任何一天,还要需要他。
每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都像是无数丝线,将他麻木不仁的心捆绑着,然后,狠狠地揪着,狠狠的扯着。
她在乞求他。
她的急迫,不安,紧张,苦涩,无奈,无助,绝望,拦在门外,不过只有一墙之隔。
“让她进来。”
沉默了许久,就在殿外的女人渐渐要放弃的时候,佑爵才转身,朝着身边的宫人丢下一句。
丁柔当下就被人带了进来。
殿内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见了佑爵,哪怕他神色不变,不曾勃然大怒,但丁柔更是知晓,丁家难逃一劫。
“皇后有何事,居然在殿外如此吵闹——”
佑爵扯唇,莞尔,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谈笑之间,却隐约让人不难察觉到阴冷寒意。
他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丁柔的心中一凉,已然无心应付天子的试探,她不敢再心生侥幸,木然地站在原地,下一瞬,双膝一弯,默默跪在他的面前。
佑爵坐在软榻之上,他半响不发一言,更让丁柔心中难耐,却又无法自己率先开口。
他扫视一眼,他在宫外有很多的耳目,很多臣子试图隐瞒天子的恶事,他的手下都能毫不留情地挖出来,却没想过无意之间,牵涉到丁家。
今日,他没有心情,拷问丁柔,他只想尽快知晓实情。
他问,危险的平静,占据了那双常常带笑的邪魅眼眸。
“进宫前,你就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世。”
丁柔点头,甚至没有勇气看他:“对。”
佑爵的眉头皱了皱,再无往日风趣一面,他的脸色很难看。“但你还是选择进宫成为朕的后妃。”
她没有任何辩解:“是。”
佑爵握紧拳头,冷眼看她,不明自己心中汹涌的,是否就是怒气。“你犯下了罪,丁凌云也逃不了干系。”
丁柔,并非丁大人跟夫人生下的独女,事实上,丁夫人在年轻时候受了伤,腹中胎儿成了死胎,往后也无法再孕育子女,而丁柔……是丁大人跟魏人女所生的女儿,丁夫人容下她,将她抚养在自己身边。
若丁柔不是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