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眼见过,所以更觉得也没什么难的,这世上有很多事,只要下定决心,就可以如愿以偿。
语阳公主不想让自己宛若兴师问罪之人,她平稳自己的情绪许久,彼此沉默无言,到最终,她平心静气,开门见山。“你不会伤害他的,你答应本宫——”
“我答应你。”穆槿宁眼神一沉,脸上的笑意有些许被吹散,她随即又低笑一声,见语阳公主仿佛还有话要,她眼波流转之间,是更多的调笑。“要发誓吗?”
“我信得过你,既然你答应了,就是一是一,其余的,没有人勉强的了你。”语阳公主在穆槿宁的身上却看不到任何可以服的余地,她扶着矮桌边缘,却因为双足站得并不稳当,身影一闪,就在宫女都不曾来得及伸手的时候,穆槿宁眼疾手快,身子前倾,一手扶住语阳公主,两人四目相接,穆槿宁眼底的冷意,却一刻间刺入语阳公主的眼里。
只听得穆槿宁的嗓音清冷,冷冷淡淡道。“既然我答应了公主的请求,有件事,希望你可以为我解答。”
“吧。”语阳公主耐着性子站在原地,穆槿宁伸手扶她的动作,却让她蓦然想起以前跟崇宁相处的时候,因为崇宁的劝慰,她更敢于面对宫中的人,不再过分看重自己身上的残缺。她的眼神一热,能够察觉到过往太让人伤心,如今她们却很难回到本来的位置了。
穆槿宁也不避讳,话锋一转,眼底的平静,渐渐有了暗潮汹涌。“如今太子妃身在何处?”
“他们如今住在雅馨殿。”语阳公主朝前迈了一步,身子微侧,并非急于离开,只是不愿让崇宁看到她眼底的泪光。
穆槿宁闻言,有自己的想法,她直接问了句,语锋并不缓和。
“我进的去吗?”
“除非兄长应允,否则——”语阳公主已然走到门边,她停下脚步,看着宫女打开门来,丢下这一句话,便从容离去。
否则,哪怕是她去了,也不过是吃个闭门羹。
或许她如今在皇宫别的地方,下人看了她,也许会卖她几分薄面,其实都是看在她跟秦王的情分上。但这些幽禁之处,守卫森严,一般人如何会进得去?
但她若是跟秦昊尧请示,他一定会拒绝她,不如先斩后奏。
语阳公主前脚刚走,穆槿宁便随即出去了,宫女问她到底去向何处,她并不言语,只是自顾自行走。
在路上,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见到疾步行走的穆槿宁,个个规矩地朝着她下跪,她不过是匆匆撇过一眼,他们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有惊人的相似——宫里人看她的目光,哪怕是毕恭毕敬的,但她不难窥探到目光之下的闪烁逃避。
她重回到大圣王朝的皇宫,这个埋藏着最深最不可测的阴暗人心的皇宫,这个一次次要她死的皇宫,这些年来,她的双手早已剥离了皇宫金碧辉煌宏大恢弘的金色外壳,拨开每一片虚华华丽的瓦片,也让她双手鲜血淋漓,皮肉绽开。
在这个皇宫,她挖掘出了太多尸骨,上位者必须牺牲自己的敌人,才能站在无数尸体上,高枕无忧。
她也深受其害,在人人都觉得她很有手腕很有胆识的时候,她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怪物。
她被皇宫染上的颜色,双手上干涸的鲜血,却也永世无法挣脱,无法洗净。
直到身后跟随的贴身侍女察觉到穆槿宁走去的方向去通往最偏远的雅馨殿,才大惊失色,两人面面相觑,穆槿宁自然不难感觉到她们在她身后的动静,她佯装不知,既然她敢做,便敢当,绝不惧怕她们前往告诉秦王。
她停下脚步,抬起眉眼,轻轻蹙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雅馨殿外照常站着两个当值的侍卫,如今王氏兄弟掌管皇宫的所有侍卫,可以是侍卫统领,他们一个负责白日,一个负责晚上,别是有心之人难以进宫,就是一只苍蝇,也无法飞入这些关着门的殿堂。
……
第175章 秦王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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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槿宁冷眸一瞥,粉唇轻启,两个字带着微微的凉意,并非劝,更像是主人对属下的命令。“让开。”
两名侍卫相视一眼,最终不敢拦着她,给穆瑾宁放行。
眼前并非东宫,是雅馨殿,她并不陌生,当下中秋那天沉湖之后,她便是被送到这儿。听这里原本是老太妃的养老之地,人死之后就再无后妃搬入,闲置至今。
而现在,堂堂一国太子与太子妃,要屈居此处。
她眼眸一闪,口鼻处溢出莫名的苦涩,她刚走到门边,从里面走出来的宫女一看到是她,当下脸色就变了。
不等宫女下跪行礼,穆瑾宁转过身子,身后的一个宫女已经急急忙忙跑开了,她眼神一沉,清楚宫中的所有人,服从自己的前提,是先顺从秦王的话。一旦她的话跟秦王的有所冲突甚至早已违背了亲我的额命令,他们便不会站在她这边,但——她自然无法埋怨他们,哪怕不想出人头地,他们也想要活下来。而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并非她,而是秦王。
她回过头来,神色无异,轻声问道。“太子妃在里面吗?”
“是……。”
宫女话音未落,穆槿宁便越过她的身子,二话不,直接推门而去。
不等宫女回过神来想要进门来,穆槿宁蓦地反手将大门重重关上,宫女有些担心急忙轻拍大门,她却转身将门闩插上,眼底晦暗不明,渐渐走向内室。
门口宫女连连拍着木门和并不清楚的声音,变成不的动静,落入坐在内室中绣花的夏侯柔耳畔,她眼眸一沉,朝着门口的方向站起身来,淡淡望向来人。“殿下?”
自从秦玄清晨就被秦昊尧召见直到如今还未回来,她就一直忐忑沉闷到现在,原本就并不擅长女红,不过是借此打发时间,但因为心神不宁,手下的绣花,针脚完全乱了,正如她的思绪,也乱糟糟的。
这是从东宫移到雅馨殿内,太子第一回被秦皇叔召见,如今皇叔秦昊尧成为江山的主人,早已是板上钉钉,她并无太多贪心,希望太子重新获得皇位已经并不可能,但因为这一位皇叔虽然年轻却是个有心计有手腕的人,是她在整个皇宫之中觉得最难以琢磨的人。太子这一去,就已经半天了,迟迟不曾回来,她这一颗心,早已七上八下。
那脚步声,从外堂到内室,越来越近,但来人却没有回应,仔细听来,步伐声也更像是女子,格外轻盈。
一看到穆槿宁的脸,夏侯柔的手一抖,绣图从桌上落下,她的眼神不无张皇惶恐,惊讶愕然。
穆槿宁端详着夏侯柔的脸色,直直观望着她,见她眼神闪烁无法开口,她才挽唇轻笑,幽然问道。“如今,我还能叫你阿兰吗?”
夏侯柔沉默许久,她才弯下腰去,将脚边的绣图拾起来,重新放回桌上。她暗暗舒出一口气来,探出柔荑,示意穆槿宁坐在身边。
穆槿宁,曾经是她当上太子妃之后,最真诚最关心她的朋友。在任何人都用逃避的眼神莫名的话语伤害她的时候,唯独愿意相信她帮助她的人。哪怕如今,穆槿宁是秦昊尧的女人,哪怕她往后会变成这座后宫的女主人,夏侯柔也觉得自己没有道理去介怀。
“槿宁,你何时回来的?宫里头有什么消息,我这儿几乎是半点都不会知道的,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
夏侯柔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她亲切地询问,眼底满是友善,并没有任何的虚伪。
“昨天回来的,只是下了一整天的雨,到今天早上才停,如今才想到要来见你。”穆槿宁并未坦诚到底她这两个月在何方,如今是避而不谈的多事之秋,她没必要再添乱子。直到重新看到夏侯柔爽朗的笑靥,她的心中才有了底气,至少夏侯柔并没有把她当成是敌人。
夏侯柔闻言,笑着低头,心中的点点滴滴,无痕汇入最深处。她并不曾望着穆槿宁的双眸,在如今的情势之下,她也学会了低头忍让。“我知道,我也不能怪你……这不是你的错,江山易主,决不能都怪到女人的头上去,皇叔他——或许迟早有这么一天。”
她们——只是后宫的女人,并非整个天下的主宰,强加罪名在她们身上,才会是她们最大的悲剧。
夏侯柔能这么想,自然是因为彼此之间不浅的交情,穆槿宁却并不曾彻底放下心中巨石,她浅叹一句,苦苦一笑。“殿下一定不想原谅我。”
她环顾四周,这座宫殿自然有这对年轻夫妻共同生活的痕迹,但如今却不见太子秦玄的身影,虽然跟秦玄称不上太亲近,但却也没有想过要走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这一步。
只可惜,秦玄的父母,德庄皇后和当今皇帝,都是她报复复仇的对象。
穆槿宁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太子秦玄,至少她并没有将彼此的仇恨,转嫁到秦玄身上去。
“我劝了他好些天了,其实,我原本就没想过要当什么太子妃,当什么皇后,我时常想,殿下若不是当朝太子,是否我们的生活会更加平静幸福。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是太子,如今哪怕被幽禁在雅馨殿内,至少我们还在一起,皇叔也不曾为难我们,在这儿跟在东宫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什么都不缺,我并不因此而太难过伤心。只要能跟殿下在一起,哪怕过贫寒的生活,哪怕吃的粗茶淡饭,其实都没有关系…。”夏侯柔出这一番真心话的时候,眼底有泪,笑容格外僵硬。
夏侯柔的话,却像是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割开了穆槿宁的心,或许动了真感情的人都是如此,这才是平凡却又伟大的感情,这才是让人羡慕的感情。穆槿宁垂下眉眼,眼底隐约闪烁而过格外复杂的情愫,她柔声道。
“你真的这么想,真的太好了。”
伸出柔软白嫩的柔荑,夏侯柔从圆桌上的食盒中取出一盘糕点,她细心地端到穆槿宁的面前,眼神带笑,示意她吃下。只是穆槿宁察觉的到,夏侯柔有心事,面色凝重。
“是我爹爹早上派人送进来的,夏侯府新年时候做的糕点,是整个京城都有名的。知道你素来喜欢这些甜的食,若不嫌弃,就跟我一起尝尝看吧。”
穆槿宁跟着夏侯柔一道尝了一块糕点,甜糕透着糯米和红豆的浓郁香气,也让彼此之间更加自如。
“阿兰,你有心事,何必强颜欢笑?”穆槿宁眼神一转,美眸内清冷逼人,她慧眼识人,这些年来也有自己的眼色。
夏侯柔闻到此处,却被中了伤心事,她的面色越来越白,她心生矛盾,无法擅作主张。但如今被幽禁在此处,孤立无援,她并不想让穆槿宁卷入风波,却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
“虽然现在宫里很平静,但就怕皇叔何时就改了心意了。听一个月后,皇叔就要登基了,届时,不知还有什么样的变数,也不知太子跟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也许是被送出宫,也许是……”
穆槿宁情不自禁皱起眉头,夏侯柔是一个敢爱敢恨的率性女子,她从未看到夏侯柔如此慌乱过,她并不觉得只是因为夏侯柔贪生怕死而如此阵脚大乱,她这么,却心中也有动摇和不安。“不会的。”
“要是来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夏侯柔的眸光,从穆槿宁的身上无声滑落,最终落在那一副拙劣的绣图上,她淡淡一笑,笑容却越来越无力。
绣图上,是绣了一条红色锦鲤,象征年年有余。
这副绣图并不大,这般的图案若是用在女子的丝帕和衣裳上,并不合适,若为了太子秦玄而准备,那就更不过去,穆槿宁猝然眼底一暗再暗,宛若烛光彻底熄灭。
“瑾宁,你能回来真好,上苍让我还能见你一面,哪怕是不是最后一面,我都觉得庆幸。”夏侯柔的双手平放在双膝上,她垂下眉眼,幽然道,或许她也不曾想过自己会有如此担惊受怕多愁善感的一日,但她只能做出这样的抉择。
穆槿宁见她果真有要紧的事,直视着她的面孔,听她满面愁绪继续下去。“有一件事,我只能跟你一个人,哪怕是殿下,我都至今隐瞒着他。如今对他而言,就已经是很坏的事,哪怕我并不在意,不代表他不在意。”
“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月信了……。”一鼓作气将心中的秘密告诉穆槿宁,夏侯柔的眼底已然通红,她的眉头越来越深重,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阿兰你?”穆槿宁的心中一凉,她的眼神游离在夏侯柔的身影上,不禁有几分怔然:“有身子了?”
夏侯柔拉过穆瑾宁的手,将她柔软温暖的掌心轻轻附在自己的腹之上,她的踌躇优柔,全都来自这个原因。夏侯柔缓缓望向穆瑾宁的面孔,笑容之中满是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