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仿佛生出更多的言下之意来。
穆瑾宁接过他手中的半个蜜桔,并不言语,一瓣一瓣缓缓送到自己口中,神态自如,将整个蜜桔吃完。
淡淡的桔子清新,充斥在两人之间,他跟她四目相接,却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感动。
他对穆瑾宁是有私心,但此刻,真心大于私心。
他长臂一伸,毫不费力将她的腰际揽住,将她整个娇纤弱的身躯,都裹在自己的怀抱之中。
暖流,像是一条溪,缓缓淌过去,他闭上眼,仿佛还看得到那山间溪的清澈水面之上,隐约浮着细碎的花瓣。
“还觉得本殿臭吗?”
他噙着笑,唇边溢出这一句,听着有几分笑的意味,却又更像是真心询问。
她的螓首搁在他的肩膀上,默默望着窗外的风景,今日天阴阴沉沉的,并不是个好天,但她似乎察觉的到,佑爵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觉得过去肮脏的,他一样感同身受,最可怕的,就是觉得肮脏还继续纠缠。
但如今,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割掉了腐肉,他甚至不惧怕疼痛。
“在鸣锣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心很寂寞……。”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黑亮柔软的长发,她虽然天生丽质,却鲜少耗费太多心思在装扮上,若换了别的女人,一定费尽心机要讨好取悦他。只是他已经看惯了她淡然雅致的面容,她的美丽,在她的眼神,在她的笑靥,在她一个神态,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之上。
她的身上从来不涂抹任何香气,若把她比喻成一朵花,也是毫无气味芬芳的花儿,他的指腹摩挲着柔软的青丝,却突地心生眷恋,不愿撤走。
她寂寞吗?或许难免。穆瑾宁的眼底,落入丝丝碎碎的光影,她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拥抱着,唯独这个拥抱对她而言,也是毫无温度的。
她对过往,避而不谈,无论别人是否知晓,但她的确不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只是当下她无法原谅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她的心,走入了最狭窄最黑暗的过道,甚至不曾期盼能够看得到阳光。
哪怕苍天对她惩罚,她也心甘情愿。
就算惩罚她寂寞度日,又有何妨?
这辈子,她尝过了感情的滋味,便好了。
“殿下,无论如何,我都是感激你的,你虽然常常是还我的人情债,但你对我的包容和关怀,都让穆瑾宁铭记于心。”穆瑾宁的气息,愈发轻盈均匀,她神态平和,眼眸之中满是柔和的光耀,顿了顿,她愈发坦然。“或许你对穆瑾宁这个人,还不够了解,才会生出这样的怜惜。”
佑爵的面颊轻轻贴在她的螓首,他望着这一张精致的脸,***如雪的肌肤,宛若上等的羊脂玉,唯独那一个伤疤,让他依旧耿耿于怀。
只听得穆瑾宁的平静,仿佛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没有半分起伏。但她越是平和,佑爵却越是觉得心疼。
“我爹天性痴傻,异于常人,我娘年轻早逝,哪怕她的模样我都记不清楚,郡王府几年前被牵扯上贼党密谋造反的罪名,无人幸免。这就是我为何在塞外生活的原因,侥幸回到大圣王朝,这些年来我第一次知道人言可畏,第一次觉得这个世间如此可怕,那些流言蜚语,是可以杀人的。”
她从佑爵的怀中抽离出来,抬起脸,淡淡睇着佑爵俊秀的面容,她浅浅一笑,唯独遮挡不住内心千百道的伤痕。
那些伤痕,让她更平静,更宽容,也更坚强。
她也是走了许多冤枉路,无数次从悬崖之上摔到谷底,苟延残喘,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煎熬的,受伤的,除了身体,还有心灵。
穆瑾宁的意思,佑爵再清楚不过,她不但没有任何的背景靠山,若是有心之人掘地三尺,更能挖出让人对她指指点点的难堪过去。她并不隐瞒,将所有的不堪都铺展到佑爵的面前,她要他,知难而退。
“你以为本殿是随随便便就跟人亲近?因为在大圣王朝看到你太过好奇,本殿早已让人秘密查过你的过去了,你的家人,甚至,你当年最喜欢的人。”
他伸出手掌,握住她的柔荑,眼神对着她的清澈眼眸,他的恳切,每一个字,都不容置疑。
穆瑾宁闻到此处,眼波一闪,面色沉郁,眼底有了幽深的颜色。
他看得出那个人,依旧可以左右穆瑾宁的情绪,哪怕她也绝口不提。佑爵扬声笑道,如今他同样坦然:“这一个月来,本殿从未谈过他,除了不想让你伤心想念之外,本殿更想让你看清楚,这世上除了他一个,还有很多出众的人。更有不少,比他更好,更对你好的男人。”
佑爵的用意,她岂会不知?只是她也无法判断,他的所谓青睐爱慕,也有别样的企图和目的,也有——终究将她当成棋子的一天。
他的指节,轻轻触碰她***的脖颈,她虽然娇,但曲线玲珑,宛若上好的梅瓶,每一道弧度都让人惊叹造物者的厉害之处。
“我早已放下他了。”她的柔唇轻启,眸光落在遥不可及的那一方,她的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以前的崇宁,配不上秦昊尧。
如今的崇宁,要不起秦昊尧。
他们,早已在这一段曲曲折折的路上,失去了彼此的音讯,没有了任何联络。
“听到你这句话,本殿就放心了。本殿不知怎地,突然觉得饥肠辘辘。”佑爵面露喜色,拉着穆瑾宁就坐在圆桌旁,朝着门外吩咐一句。
“来人,准备好菜。”
穆瑾宁突然一身轻松,原来佑爵早已知晓她的过去,无论如何,他不曾用任何世俗眼光看她,这一点也让她颇为欣慰。
她观望着他,半响无语,晚膳一用完,他便宛若孩子天性缠着要在她的床上歇息。趁着她为她脱去鞋袜,盖上锦被的时机,他一手拉过她,穆瑾宁的身子压在他的胸膛上,两人四目相接。
穆瑾宁早已习惯了佑爵的恶作剧。
“穆槿宁,不如今夜,我们假戏真做吧。”他依旧是笑的口吻,宛若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女子的浪荡邪肆。
见穆瑾宁的眼神不变,没有任何一分惊慌失措,他不禁有些意兴阑珊,低低道。“反正你我都不厌恶对方。”
穆瑾宁从他的身上反侧过来,躺在他的身边,她侧过脸,默默望着他,许久之后,才轻声。“殿下也不喜欢我吧。”
不厌恶,可以亲近,却并不是心爱之人。
佑爵却不曾再,两人同床共枕并不是第一回,但她睡在他身侧的位置,他并不是无动于衷。
他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但他觉得对穆瑾宁,他的心动,不只是源于身体的需求而已。
他若是从今日开始,将所有的情意全部放在穆瑾宁的身上,应该是一个好的建议。
她并不是让人很难爱上的女人。
只是在无人的黑夜,在她早已睡去的黑夜,他听得到自己心中的声音这么,浅浅的叹息,夹杂其中。
“傻瓜,当然喜欢了。”
他们之间缺少的,从不是他对她的喜欢。
他想要的,不只是两个人寒暄的拥抱。
他想对她做更多。
更多。
……。
第165章 娘娘,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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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准许你跟随我出宫,看得出来他多在乎你啊——”
宝月公主从侍从手中牵了一匹灰色骏马过来,两人已经走出了宫门,她一边感叹,一边利落骑上马背,这才想到了什么,朝着穆瑾宁伸出手,目光之中满是友善。
“你不会骑马吧。”
穆瑾宁的脑海划过一幅画面,一闪而逝,她不再深究,抬起带笑的眉眼,道。“我会。”
“是吗?你又让我另眼相看一回了,不像那些个娇贵的金枝玉叶,恨不得一辈子住在轿子里。”宝月公主惊诧地张大嘴巴,她满目惊喜,随即朝着马下的侍从扬声喊道:“马云,再牵头好马来。”
一匹高大的棕色骏马,被侍从牵到穆瑾宁的面前,她踩踏在骑马石头之上,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之上,由侍从送上簇新的马鞭,她扬起鞭子,骏马随即朝前跑出去。
“等等我——”
宝月公主一看穆瑾宁已经骑在她的前头,不禁眉眼之间一派兴奋的神采,她扬声大喊,也不甘示弱,重重喝了一声,身下也有了动作。
“驾!”
穆瑾宁也不知为何,心中的情绪,宛若野马脱缰,一发不可收拾。
她此刻骑马,越是不满足此刻的速度,挥动手中鞭子,仿佛胸口也有什么,跑的飞快,快的似乎要飞上天,要冲破了她的身体,翱翔在蓝天之上。
宝月公主瞧了穆瑾宁的马术,虽然前头的人儿马术并不精湛,也看得出有段日子没骑马的生疏,但穆瑾宁的胆识却不,才会纵容身下的骏马跑的如此之快。她连连扬声喝道,不断挥舞手中鞭子,终于追上了穆瑾宁,与她并驾齐驱。
“没看出来你文文弱弱的,玩起来也这么疯——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宝月公主眉飞色舞,侧过脸来望向依旧一脸沉静的穆瑾宁,她欢呼雀跃,跟她相比,穆瑾宁实在太沉得住气了。
“公主的和丰牧场在哪里?”穆瑾宁的气息称不上平和,面容褪去几分苍白,淡淡的潮红浮现在面颊上,在皇宫待了许久,过多了安逸的日子。她只是纵容自己骑一回马,如今一开口便是喘气的声响。风声渐响,划过她的耳际,凛冽寒风一瞬就冻红了她的双耳。
“就在前头,一杯茶的功夫就到了,如果你可以跟上我的话。”宝月公主眉头一挑,神色愈发骄傲自豪,将两指放在口中,发出清脆的哨声,她吹口哨的刹那,颇有男儿飒爽姿态。
哨声刚落,宝月公主便扬起手中的鞭子,灰色骏马的马蹄踩踏在泥土之上,尘土飞扬,一道灰乌乌的迷雾,仿佛在穆瑾宁的眼前隔开了一道帘。
她一路骑马,一路放声歌唱,那一头微微蜷曲蓬松的黑发随风而舞,浅紫色的骑马装束,远看上去,宛若一团紫云,在穆瑾宁的眼前越飘越远。
穆瑾宁的心中不无感慨,她这辈子几乎是生活在女人群中,见过了太多太多的女人,娇气的,温柔的,乖巧的,跋扈的,狠毒的,可怜的,聪慧的,愚钝的,但鲜少见过这么潇洒,这么自如,仿佛一生下来,便是注定要在天地之间尽情骑马歌唱的女子。
她突然很羡慕宝月公主,她不被公主的头衔束缚了人生,她敢敢做,敢哭敢笑,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也毫不畏惧世俗流言,她也清楚自己想要的人生,一旦知道就不再停下脚步,勇敢而潇洒。
穆瑾宁根本听不清楚宝月公主口中的那一首歌谣,也不知她在唱什么,只是隐约可以察觉的到,她的欢快,喜悦,不羁。
她的双腿轻拍马肚,追了上去,也不免被宝月公主的情绪所感染,她不禁跟随着宝月公主一道哼唱,迷迷糊糊,沌沌,不必在意世人目光,唯独自己癫狂。
渐渐的,她脸上的紧绷全部崩落,粉唇边,扬起微笑的弧度,如今身上没有北国皇宫华丽雍容的宫装,只是借用了一套宝月公主的骑马装,白色素净的上衣,黑色长裤,上身罩着一件暖白色的白狐皮毛借此御寒,白色软皮靴套在双足上。那一头及腰长发绑在脑后,没有任何繁琐发式,一个七彩琉璃发束竖起所有青丝,在骑马的时候随风左右摇摆。
她扬起手臂,用尽全力挥洒,任由骏马奔跑驰骋在偌大的草原之上,额头之上有细晶莹的汗珠冒出,心中的所有沉郁,仿佛一瞬间全部消逝,被抛之脑后。
“大圣王朝的女人都会骑马吗?北国宫里头的女人,一个个养尊处优,才百年不到的时间,就忘记了北国的元宗皇帝带领的部落,本就是游牧名族,追逐水草而居,若没有骑马的本事,如何打下江山?”
宝月公主显然马术更高一筹,如今骑在马背上,她脸色依旧平常,放慢了马速,朝着穆瑾宁扬声问道,仿佛格外好奇,也不免有抱怨啰嗦的嫌疑。
“会的人并不多,大圣王朝的女子更推崇温柔娴静的美名。”穆瑾宁的嗓音清冷,她对骑马的生疏,渐渐减去许多,身体的不适,也最终变成驾轻就熟,愈发轻松。面容上的笑容,不只是往日的敷衍,的确是情绪高涨而绽放的笑靥。
“是谁教会你骑马的?假以时日,多跟我出来转转,你一定可以进展神速。”
宝月公主好奇询问,方才策马奔腾之后,她总觉得,眼前的穆瑾宁,不只是一个温柔似水知书达理的闺秀,至少在她看来,擅长骑马的女子,都是真性情的。
穆瑾宁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