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暗想,她的直观感觉可谓是一言中的。许多军人都会同意她对哈勒克的评价。保罗想起夏洛伊战场上的伤病负,他们所以致死,就是因为这位爱挑剔的哈勒克认为,格兰特要求供给医疗品的报告写得不正规,不予批准,而造成了药物的短缺!
“为了表示我根本不在乎你的长官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滑下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腰,把他抱紧,对着他的嘴唇长时间地吻了一下。
在他们旁边跳舞的人纷纷扬起眉毛。他们的道德观念受到震动。几个夫人即刻对米凯拉表示出明显的厌恶和敌意;个别男人咧开嘴直笑。男人们对于这样一个容颜和身材均如此迷人漂亮的年轻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不检点的劣迹都比较容易宽容,尤其是她的穿着这么雍容华贵,清楚地表明她是个非同一般的夫人。
说真的,正是米凯拉的这件看上去价值连城的金光闪々的长裙,开始使保罗心神不安起来。他无力给她购买这种高挡礼服。他微薄的军饷跟大多数战士一样已被拖欠数月未发,因为财政拮据的国会发放不出足够的资金。
正是她捎来了金币和首饰他才有了钱花——她把数目不小的金币缝入她的衣缝,并随身拿着逃离南方时带来的一小盒珍贵珠宝。
所有这些只不过是她的前保护人利昂?杰夸德在她身上挥霍的财物的一部分。
保罗经常遭受一个疑问的袭扰:促使她逃离杰夸德并与他结婚的难道真是爱情——不然就是一时冲动,头脑发昏了?一个如此习惯于铺张生活和喜欢刺激的年轻女子怎么能在他眼下寒酸清贫的环境中找到幸福呢?也可能,她这会儿开始后悔她丢掉杰夸德提供给她的那么好的奢侈条件,心中烦躁起来了?
他也感到自己对她缺乏真正的了解,这更增添了他内心的惶惑——现在正跟他跳舞的这个漂亮陌生女不过是从他过去生活的简短—章中再现出来的人物而已。他脑子里很难时刻想到,他们俩实际上已是夫妻,她还给他生了个女儿,这女儿他尚未见过。
“怎么啦,亲爱的,”她关心地问,“你的脸拉得更长了,怎么老不吭声?”
他强笑一下。“我不过是想专心跳舞。你像影子一样轻盈地飘来飘去,我显得太笨拙了。”
“瞧你说的!不是这么回事——你并不比别的北方佬跳得差。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担心部队下一步将把你派出去?我是你妻子,你—定得告诉我什么事使你心烦,一定。”
“我没什么可说的,别人什么也没对我讲。只听谣传,现在正组织一个特遣队,我可能是成员之一。除此而外,我还一无所知。”
她又停住舞步,双眼变得湿润起来。“战争这么残酷,这么愚蠢!”
他看到她眼眶里已经涌出泪水,使她的眼睛变得分外明亮,两个眸子好象两颗闪光的黑宝石。她的感情总易于暴露,但很深沉。
她双臂环抱住他的脖颈,把他的脸贴到自己脸上。他马上感到他的面颊已被她的泪水流湿。她体肤的压力使他的血液加快流动,血液在他血管中沸腾向前,再次唤醒他已埋藏甚久的xìng冲动。近一年来战场的鲜血和死亡差不多已把这种对异xìng的要求冻僵了,此刻,它们带着迫不及待的躁动苏醒过来。
“心肝,你是不是对我失去了信任?”她轻々地对着他的耳朵说,“你难道不相信你不在我身边时我对你的爱像以往一样炽热,甚至比过去更强烈?你难道不相信我是你的女人——只属于你一人——永远永远?”
她真敏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疑惑。
他羞不可当,一种新的感情热流冲腾上来,致使他由生以来头一次在完全不知不觉和不考虑清规戒律的情况下,把她一把搂在怀里,带着一心想占有她的几乎令人战栗的贪婪和妒意,久々而深情地吻着她的嘴唇。
正文 血仇情恨 第四章(2)
有人在他的后背猛戳了一下,他的极乐时刻被打断。
“对不起,上尉……我很遗憾!不得不打断您,哦,跳舞——与这样一位可爱的夫人……”
说话的是个年轻中尉,相貌清秀,与女子差不多。他长着一头打着小圈,耷拉到耳下的金黄sè细发,一双疲倦无神的蓝眼睛,一根漂亮的高鼻子,非常红润的嘴唇上方长着—缕十分美观的小胡子。他的皮肤象牛nǎi一样白,面sè如同粉红的玫瑰。
“我受弗雷泽将军的指示,”这美男子说,“通知您立即去指挥部帐篷向骑兵上校凯斯报到。”
“您看,我——中尉……”
“中尉谢尔登?弗兰迪加姆,先生。我是上校的军营助理。”
“谢尔登中尉,在这个时候让人去谈军事问题恐怕太不合适了吧?”
“我完全同意,先生,但等凯斯上校与您讲清形势的紧迫xìng之后,我相信您会理解立即报到执行任务是十分必要的。”
“执行任务?嗐,真难办,我妻子刚从远道赶来看我,在这里又不认识别人,上校绝不会让我把她—个人扔在舞池里无人陪伴,去他那里报到执行任务!”
中尉向米凯拉迷人地一笑,简单鞠个躬。“如果您允许——保罗夫人也同意的话——我很高兴替您跳完这个舞,让您去向凯斯上校报到,我相信他会在您去执行任务期间采取各种适当措施来保障您妻子的生活和安全。”
~
“我的作战计划的特点是,”罗德克?凯斯上校对集合在指挥部帐篷里的一小群军官说,“绝对保密。现在只有我的少数参谋人员知道。……这项计划的关键是要看你们这些被特意挑选出来的军官,你们将率领一个由五百名jīng兵组成的先遗队,深々插入邦联军后线的科林恩一带。任务包括:烧毁桥梁、破环铁路线和电话线,并以各种可能的方式在哈勒克将军攻打科林恩的时候防止博雷加德部队逃蹿。由于整个计划的这第一步异常重要和危险,我已决定亲自带领先遣队。斯图尔格?扬格已受命率领另外一千五百人明天在天亮之后朝另一个方向进发,以转移邦联军的注意力。
“在此之前——于今晚的舞会仍在进行之中——我们这一小股部队要在黑夜的掩护下潜出军营。我命令你们全体现在返回各自的帐篷在一小时之内做好各种出发准备。你们的军马和必要野战装备已全部准备停当。将所有私人物品留下。只准带野战服和随身武器。还有问题吗?”
越听越感到沮丧的保罗开口道,“上校,我有个问题……我妻子刚来看我,我快一年没见她了……”
“这我知道,保罗上尉,”上校微笑道,“实际上军官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谈论,你娶了个大美人。我也想能亲眼见她一见——但不幸的是,任务第一。我原考虑再派个医生顶替你,但所有可以找到的其他医生不是年纪太大,就是城市出身,都很难坐在马鞍上穿越我们必须穿越的野地。你年轻,健壮。档案上表明,你是在西部牧场长大的,还是个优秀骑手哩。至于你夫人,你不必担心。军营指挥官会做好安排,保证派人将她送回火车站,让她安全地乘火车返回家去。”
“长官。您是否能允许我再回舞会一趟,至少向我妻子解释一下?”
“我只允许你向她告别。关于我们的使命,你一个字也不能说。”他转过身向全体道:
“全体解散,回各自帐篷更换野战服!抓紧时间,先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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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凯拉感到愤懑和悲哀。军队怎么这么不尽人情,舞会才进行了一半就把她丈夫抢走了!真不理解。
幸亏前来传达将军命令的军轻中尉谢尔登表现得相当客气,不然——米凯拉从无所不知的母亲那里学会了一种分辨不同男人类型的本领,她一眼便看出来这位中尉对女人缺乏sè*方面的兴趣,与她过去的一个老朋友一样。这号人也能在女人面前表现得勇敢坚强,高雅而又迷人,但过*生活时更喜欢与小伙子厮混……;不管他是个何等样人,现在能陪着她跳舞,缓解一下她因丈夫被夺走而产生的烦躁,还是值得感谢的。她抬起头,微笑看对他说:
“中尉,您的舞步十分轻盈——与南方佬相差不多。”
他扬眉惊讶地回答,“保罗夫人,您的眼光真敏锐。我确实是在南方出生和长大的。后来我父母迁到了北方,随之我也被送进西点军校。打那以后我就慢々地变成北方佬。”
“不过,您内心肯定还在深々地热爱着南方。”
他蹙起双眉道,“您莫忘记,保罗夫人,我现在是联邦军的一名军官。您已嫁给联邦军军官,所以我和你一样,都属于北方佬——尽管您同样来自南方。”
“不错!但您是怎么知道的?”
他露出伶俐的微笑:“大概是——您的舞步也十分轻盈,比任何北方佬都强。”
她刚々笑出两声,突然矍然失容,停住。
一个高大的壮汉此时已大步走到中尉身后,在他肩上磕了一下。
“先生,”传来一个熟悉的深沉而又温和的声音,“您若不介意的话,这夫人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想陪她跳两圈。”
她在突然的震惊中只是恍惚地注意到中尉的彬彬有礼的表现——退去前轻々鞠个躬,并轻声对能与她快活地跳舞表示感谢。她简直不相信自已的眼睛。睁大双目凝视着那张黝黑的面孔,那垂至肩头的一团黑发!那高大的鹰钓鼻子,以及厚实的嘴唇,目光燃灼的黑眼睛和那条紫红sè的伤疤——这是新得的,她过去并未见过——象是一种魔鬼的标记竖挂在他的太阳穴上。
“杰夸德!”她透过一口气说,“你到这儿干什么?”
杰夸德己经轻盈地搀着她转入舞池,姿态优雅,宛如一只美洲豹。他低头看着她,露出一丝讥诮的微笑。“你应该感到受宠若惊,米凯拉,我是专门为了你到这儿来的。”
“我不明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哈々笑道:“我不但有多种情报渠道,而且在北方也有许多愿意为我帮忙的有影响力的朋友,两天前我去拜访舍下你那寒酸的小屋,不巧你刚々离开来此军营探望你的丈夫。是的,我满可以等你回去,但我很忙,在北方有不少生易要做。同时我是个缺乏耐心的人。我只好给我的一个朋友,华盛顿的一位十分显赫的国会议员打去一个电报,让他用电报下达一项命令,给我签发了一个可以乘坐运兵列车的军事通行证。你来这儿的第二天我也就到了。”
“但这是为什么?杰克?为了什么?你知道我已与保罗结婚——”
“那个混蛋!”他的脸突然愤怒地一沉,“米凯拉,我对你有优先权。你仍然属于我,永远属于我。我准备把你带回我的庄园去!”
“你竟敢威胁我?我只需把你的真实面貌报告给哈勒克将军和其他军官,你就会立即被捕——你这个南方的奴隶主,分离主义者,是潜入北方企图加害于我或抱有其他罪恶目的的敌人。”
杰夸德脸上的怒气象出现时那样即刻消失。他敞怀大笑起来。
“你太天真了,我的心肝,不管你去说什么也伤害不了我。你难道想象不到,我怎么会如此zìyóu地在北方畅通无阻?我今天来军营时虽然坐的是一辆在镇上雇的民用马车,站岗的哨兵一见我的证件就马上向我敬礼,根本就没盘问我。我已变做你们北方佬巴特勒将军的私人朋友,他此刻正以铁腕统治着新奥尔良。我帮他做生易,让他占了不少光,他对我感谢不尽。为了他的自身利益,他肯定会保护我的……”
米凯拉紧张地思考着,“即使你说的都属实,你也别想把我从我丈夫身边偷走。他是联邦军的军官,知道吗?”
杰夸德脑袋向后一仰,又笑几声,同时拉着她—悠,进入快速舞步。她明白这是杰夸德故意的表演,任何旁观者都会将他们看作一对其乐无穷的快活舞伴。
接着,他的笑脸低下来,靠近她,但那笑中藏着一种隐秘的恶毒。“我亲爱的,假如我把你的真实面貌揭露出来——你是个已将**出卖给我的女人,那你该如何是好?你的保罗?阿博特将会感到无地自容的;如果他所有的军官朋友发现,你身上含有八分之一的黑人血统,你比街上的夜游女郎强不了多少,那你的脸还上哪儿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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