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教过我什么。”大汉骄傲地说。
“真的吗?”大牙范恩咧着嘴问,露出了那一颗突出的牙,是这牙给他带来了自己的绰号。他环视了一下坐在工棚里的其他人。“对啦!”他说,“我听说大汉一生下来,他们家就赶忙请来了好些个专家——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他停一停,向乔伊眨眨眼,“这位刚生下来的小婴儿,一手拿着个瓦刀,一手握着块砖头。”
在众人的笑声中大汉显得很不自在,随后大伙都又回到这个故事上,你一言我一语添枝加叶地发挥起来。
“而且,在他长大之后,他从来没有玩过积木——只玩砖头。”烟王查理说。“都是耐火砖。”他又补充了一句。
马里奥说:“后来,他来钢铁厂找工作,人家问他能干什么,他说,‘我是钢罐补衬工’。”
有好长一段时闯,大家都在传说,大汉跟干同样活计的其他工人不一样,他是个“天生钢罐补衬工”,后来又变成了“回炉钢罐补衬工”,就这样,故事越编越长。
正文 16无所不能(4)
男工人们之间有时也有吵架、打架的事,在乔伊看来这最容易发生在大夜班人们最疲惫最急躁的时刻,事实上,这时她与大汉也最常发生争吵。但是,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工人们中间充满了幽默和欢笑,并且他们团结一致的情感在几乎每天都要发生的小事件中表现得很充分。比如有一次迈尔斯强迫加快速度大家却集体怠工就是这样。
“我们今天要用这个钢水罐,”迈尔斯说,“加把劲把它补完,伙计们,我可以答应你们明天放假一天。”
工人们沉着脸看着他,没有回答。今天补完这个钢罐就意味着差不多要完成平时两天的工作量。迈尔斯走出工栅后,大牙范恩说:“可不是吗?他让咱们明天休息——可后天就会要咱们干完两个钢罐的!”
“好吧,让咱们给他看看咱们究竟能干多快。”在大家离开工棚时,烟王查理笑着说。
一直到全组开始干活以前乔伊还没有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正在cāo纵悬臂吊车,准备吊起烟王查理装好的一盒砖,但发现吊绳好像有点不牢,于是犹豫起来没有马上起吊,但是烟王查理却往后退了几步,咧着嘴笑着,一个劲向乔伊打手式让她起吊。她服从了——一点不错,砖头猛地从盒子里跌落出来。查理这时笑得更厉害了,慢慢地蹲下来去拣砖头。迈尔斯勃然大怒。“吊绳打滑了!”烟王查理理直气壮地说。
他们重新装好砖盒,吊到钢水罐里正准备开工,马里奥的瓦刀一下子掉到了工作台和罐底之间的夹缝里,无法再拿出来。他慢腾腾地爬出钢罐打算到库房里去领新的。
“现在又怎么啦?”迈尔斯发怒地问。
马里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大牙范恩也爬出了钢罐。
“我觉得头昏,”他对迈尔斯说,“我最好是到医疗室去一趟,可能是血压又高了。”
迈尔斯迈着重重的步子带着人牙范恩到行政区去找医生了,组里的其他人笑容满面地走回工棚,因为人手不齐他们就没法干活了。
这件事使乔伊感受到了工人的力量,她觉得自己也坚强了一些。“反抗的方式多着哪。”她自言自语地说。
严冬的雪寒吞噬着城市,乔伊发现这又给她带来了一连串的其他问题。在夏天她曾想,除了转炉车间的酷热之外她可以忍受其他的一切。那炎热使她的汗水浸透了工作服。布满额头的汗珠流到眼睛里砂得生疼。现在呢?她发现自己又在怀念夏天了。尤其是当她缩成一团蹲在燃烧的焦炭圆块旁边让这唯一的热源暖和暖和身体的时候更是这样,这种圆块他们称做结瘤。风卷着雪从敞开的大门口刮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小雪堆。乔伊穿了好多层衣服,在钢罐上爬出爬进都很困难了。一旦气温降到零度以下就再没办法保持温暖,甚至钢罐里他们使用的“泥”也结了冻,不得不在旁边生了火把它化开。
就在这严寒的ri子里,二月份的某一天,出了一件事。刚刚开始干活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乔伊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成为她永世难忘的一天。大牙范恩和马里奥正在撒水冷却一个刚下来的热钢罐,克莱顿和大汉正在向砖盒里上砖。乔伊开始和“泥”,她吃力地搬动着七、八十斤重的土筐准备掺水。工头迈尔斯看着她。
“您的肌肉可真发达呀,能把所有的男人都吓跑。”他洋洋得意地说。
乔伊紧咬着双唇,把最后一筐土倒到水里,开始搅和起来。
“您和泥的时候应该多扭扭屁股,我敢说你周围的男人们都想兴奋兴奋。”他说。
乔伊心痛如绞,怒火万丈,她站直了身子,手里仍然握着和泥的锄把。
“我真想知道您把衣服全脱光了以后会是个啥模样。”
乔伊手臂一挥,锄头咣当一声击掉了迈尔斯的头盔。他俩面对着面站在那里,乔伊的手还举着锄,迈尔斯微微张着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周围的活动都停止了,乔伊觉得好像整个转炉车间都已经停止了运转。后来,工头弯下身子,拣起自己的头盔说:“到办公室去!”
乔伊混身颤抖,愤恨的泪珠在眼里凝集,很快就要淌下来了。
“他妈的这鬼地方,他妈的你们这些工头,他妈的这种工作。”她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语,跟着工头向办公室走去,就好像连续不断地祈祷一样。这样做使她慢慢地镇定下来,快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已经相当冷静了,开始考虑自己的自卫战略。
乔伊转过身来关门,她发现后面还有人。他们是克里奥、烟王查理、范恩和克莱顿——甚至还有大汉。乔伊一时有点莫明其妙,当她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时,全身上下顿时轻松了许多。
克莱顿的目光越过乔伊落在工头身上。
“刚才在那边发生的事情,我们是见证人,”他说,“你想折磨和凌辱这个女人不是那么容易的。”
十分钟后,大家走出办公室,谁也不说话,默默地走着,一直到工头看不见他们为止,然后一起大笑起来,欢呼着,互相打着肩膀。
“他就跟害了场心脏病一样!”烟王查理说。
“如果他再来我们这儿满嘴喷粪,最好是带个私人卫兵来。”马里奥说。
“喂,乔伊,”大牙范恩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怎么没把这狗ri的打死呢?”
那天晚上,乔伊带着孩子们到麦克唐纳饭店去吃晚饭。
“你们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们的那个——我们厂里的孬孙工头吗?”她对博比和杰米说,“我们今天揍了他!”
“好畦!妈妈。”杰米说。
等孩子们睡后,她给凯西打了个电话把这事告诉了她。
“凯西,我们揍了他,”她激动地说,“他打算把我撵出工厂的大门,但是我们揍了他!”然后她以认真的口气说:“他们又招工了,凯西,回来吧。我们不会再让他们像上次那样虐待你的!”
乔伊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步子格外地轻盈,她觉得心里亮堂了,准备随时应付任何情况。她在更衣室换上了一身“绿”,径直走向工段办公室。在她转过墙角要进屋的时候正碰上从里面走出来的迈尔斯,差点相撞。他们又面对面地站在耶里——像昨天一样——但现在乔伊从他脸上看到的不是惊讶而是仇恨;不到一秒钟她就明白了这洋一种表情意味着什么;他决计要整她,一天不把她赶出工厂一天也不会甘心。
乔伊的心一沉,“我的上帝,”她对自己说,“我们根本就没有打他。”
这时,她听到马里奥在她身后说话。
“嘿,乔伊,”他说,“这小子又在找你的麻烦啦?”
“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对付不了的,”乔伊慢慢地说,眼睛盯着迈尔斯。
车间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了前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当乔伊走向钢罐补衬工工棚准备上班的时候,大家都向她打招呼:
“嘿,乔伊,你把他们治住了,是吗?”
“坚持到底,乔伊。”
“你可以战胜他们的。”
于是。乔伊又记起了克莱顿有一天曾经带着如此的信念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他们是少数,”他充满激情地说,“但我们是成千上万——胜利将是我们的,乔伊,胜利将属于我们!”(韩松译)
正文 17天堂之家(1)…已发表…
天堂之家
'美'亨利?卡特纳原著
韩松编译
发表于1981年第3期《大众科学》杂志
。
纽约,嘈杂的纽约。追踪目标的定向电波广告一直跟随着我。我把汽车开得飞快也没有用。真糟糕,我的耳塞丢在家里了。
“比尔,比尔,你在哪里?……”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挡风玻璃上方的收发话器里传出来。这声音怎么这样熟悉?噢,原来是六年前与我分道扬镳,后来不知去向的妻子艾琳在讲话。
“比尔,比尔,让我进屋里来吧。”
我振作一下jing神,镇定地回答:“喂,艾琳,我不在家里,你进我屋里去吧,我马上回来。”
“我等你,比尔。”
咔哒,传来了我门口那个麦克风关闭的声音。一种莫名其妙的惶恐不安笼罩着我;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该见她,下意识地把车开入特快车道,以便早些到家。
纽约,嘈杂的纽约。广告像发了疯,空气在随着光波跳动。汽车进入一个地段,那里有一排特制的麦克风和扩大器,它们收进周围的噪音,然后以相反的方向再发shè回去,两种同频音波反向抵消,形成一片静寂。我的车在这静寂中走了十分钟,但每当秒针走到“l2”时便传来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特蒙‘天堂之家’的好意,送给您这一片静寂。弗雷迪?莱斯特呼叫……”
弗雷迪?莱斯特是个人品出众、完美无缺的男子。我见过他的形象,那是个一丈多高的映像,四周围着一个光圈。沿着大街建筑物的四壁到处滑动,自动地变换着各种各样的投影造型。我不知道是否确有其人,也可能只是个立体摄影的合成作品。但女人们都以为他是真的,总要踮起脚尖去抚摸……。那诱人的声音继续说:“想与弗雷迪共进早餐吗?想在睡梦中听弗雷迪讲课吗?那就请到‘天堂之家’来吧!”真是活见鬼。
汽车开出静寂区,曼哈顿闹市广告的闪光和喧嚣迎面袭来。“买呀!买呀!买呀!”的叫嚷声一阵高过一阵,与之相伴的亮光、音乐和节奏更是变化多端,震耳yu聋。
我一进屋,她就站起来,但一句话也不说。她的帽子很新颖,装束也很别致。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能认出她来,在雾中,在漆黑的夜里,即使是闭上双眼也不会有错的。过了一会儿,她笑了,我心里一阵踌躇。
我终于说:“咱们究竟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她没有回答。
我走到自动服务器前;“想喝点什么吗?”
“7128号,”她对我说。我拨了这个号码,服务器送出一杯粉红sè的饮料。我给自己要了一杯加苏打水的苏格兰威士忌。
“你从哪儿来?”我问她,“快活吗?”
“我从……一个地方。我觉得自己有点懂事了。是的,我非常快活。你也快活吗?”
我迅速地喝了一口酒说:“噢,那当然,像百灵鸟一样的快活,象弗雷迪?莱斯特一样的快活。”
她呷了一口粉红饮料,压低了嗓音说:“弗雷迪?莱斯特,多么可怕的名字。”我大吃一惊,想不到她这个莱斯特的热烈崇拜者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变了。”我说,“你从哪里来?”
她的眼睛避开我,好长一段时间,我们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距离一丈多远,相互都有些害怕。最后,她看着窗外说:“比尔,这六年,我一直都住在‘天堂之家’。”
我一听这话,简直呆若木鸡,不知所措。默默地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是被赶出来的吗?”我问。
她摇摇头,“六年了,我已经厌倦了。我被一时的冲动害得好苦啊!现在知道自己错了;比尔,‘天堂之家’并不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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