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一只装有六、七百根雪茄的小箱,塞到独眼酋长手里,连推带搡地将这位不明其中奥妙的土人送过了栏杆。前帆刚刚升上桅杆,封锁线上的独木舟里便发出一片惊叫声。铁锚拉出水面,“基蒂韦克”号在微风推动下调转了船头。独眼老人不顾横在头顶的步枪,把独木舟划到船边,发疯似地打着手势,似乎在表示他的部落已经愿意用一枚便士换十根雪茄。
“管理员!来个果子解解渴。”潘克伯恩叫道。
格里菲说:“这是给你的‘悉尼大头’(‘悉尼大头’即澳大利亚金币。这时,格里菲按先前的协议,将潘克伯恩应得的那一半钱用澳大利亚货币付给了他。是所给支票的代称——译者注)。那么,你今后作何打算呢?”
潘克伯恩回答:“我还要回来的,和您一块去搞剩下的二十万。同时准备造一艘纵帆海船。另外,我还要把监护人拽到法庭上去,让他们当众说明,凭什么不把先父的钱财交付给继承人。至于凭据吗——我倒可以拿出反证,瞧瞧这里,谁敢不服气。”
他弯起前臂,薄薄的衬衣下,二头肌高高鼓起。
“快!快!把绳索绕到前桅下桁的复滑车上!”卡尔森站在船尾高喊着,那里的主帆正在开屏展翼。
潘克伯恩扔掉椰子,拔腿便跑,他两大步便超过一个拉帕岛水手,抢先到达牵索位置。
正文 第二章 福阿蒂诺(1)
在南太平洋的小珊瑚岛之间,行驶着大卫?格里菲的许许多多的纵帆船、双桅船和单桅快艇。其中,“拉特勒”号是他的掌上明珠——这是一艘重九十吨的游艇式纵帆船,它神出鬼没,在多年前就名声大噪:它曾在圣迭戈(圣迭戈:美国西南部的港城——译者注)和普吉特海峡(普吉特海峡:太平洋伸入美国西北角的一个海湾,与胡安…德富卡海峡东头相接——译者注)之间走私鸦片;它曾远征白令海,袭击那里的海豹巢穴;它曾在远东一带偷偷地贩卖过武器。官方把它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海员却为它感到自豪,建造者为它感到骄傲。
甚至在今天,经过了四十年的航行,它还像当年的“拉特勒”号一样,依然能够在换抡(换抢:帆船术语,指突然逆风时,马上改变船帆状态的紧急cāo作——译者注)时逍遥自在地靠惯xing前进;水手们不亲眼目睹,是很难相信的,所以,从东半球的马尼拉湾(马尼拉湾:位于菲律宾吕宋岛西南——译者注)到西半球的瓦尔帕莱索(瓦尔帕莱索:智利中部港口,邻近圣地亚哥——译者注),在整个太平洋的港口滩头上,曾经围绕着这艘船的xing能发生过无数次激烈的争论,除了唇枪舌剑,还有人动了拳头。
这一天夜里,它刚刚转入逆风行驶,那巨大的主帆便像泄了气的皮球滑落下去,弯曲的船头在波浪冲击下,一起一伏,好似驾云一般。它迎着如悄然细语般的清风,保持着四节(节:航速单位,即海里/小时;l海里约为1852米——译者注)的航速,继续轻松地破水滑行。大卫?格里菲倚着前桅缆绳边的栏杆已经站了一个小时,凝望着船在航行中不断掀起的磷光闪闪的浪花。船头三角帆扇过来一股醉人的凉风,吹拂着他的面颊和胸口,他十分陶醉地欣赏这艘纵帆船的质量,简直得意至极。
“陶特,这船真美,真美。”他一边用手轻柔地抚摩着柚本(柚木:产于印度、印度尼西亚等地的一种落叶乔木。叶大,有褐sè绒毛,核果略作球形。木材暗褐sè,坚硬,耐腐蚀,用来造船、车、家具,也供建筑用——译者注)栏杆,一边对正在守望的卡纳卡人说。
“是啊,船长。”这位卡纳卡人以低沉、浑厚的波利尼西亚口音回答,“我和船打了三十多年的交道,还从未遇到过这么好的船呢。我们赖尔塔尔岛人称它为‘法纳乌澳’。”
“‘曙光之子’,”。格里菲把这一爱称翻译过来,问:“这名子是哪位起的?”
陶特正要回答,却突然紧张地凝视着前方。格里菲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陆地。”陶特断定。
“不错,是福阿蒂诺岛。”格里菲表示赞同,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在星光下闪闪发亮的海平线,那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我去通知你们船长。”
“拉特勒”号继续向前滑行,这岛的朦胧影子渐渐映入眼帘依稀可辨了;岸边激浪的沉闷咆啸和山羊的咩咩声也在耳边响起;馥郁的花香伴着岛风迎面扑来。
“如果航道不是个火山口裂缝,船在这样的夜里开进去是没有问题的。”格拉斯船长看着舵手猛地将机轮打到了底儿,十分遗憾地说。
“拉特勒”号入港失败,一下子从岛边漂出三里多远,它被迫顶着风慢慢把船停下来,准备天亮之后再进入福阿蒂诺岛的险恶航道。这是个典型的热带之夜,没有下雨的迹象,没有暴风的先兆。船头上,赖尔塔尔岛水手们刚刚放下手里的活计,便就地倒在甲板上睡着了。在船尾,船长,大副和格里菲也都感到疲惫,他们一个个无jing打采地把折叠床打开,躺在毯子土,一边吸烟,一边昏昏yu睡地轻轻谈论起福阿蒂诺皇后马塔阿腊的近况,谈论起马塔阿腊的女儿瑙姆与莫图阿罗的恋爱故事(恋爱故事:这里指两个男人…莫图阿罗和莫塔乌里…同时追求瑙姆的三角恋爱故事。最后,瑙姆与莫塔乌里结婚——译者注)。
“这里的人真够浪漫的。”大副布朗说。
格里菲笑道:“那还用说。皮尔萨克不也很浪漫吗?船长,他从你那里逃走已有多少时ri?”
“十一年了。”格拉斯船长忿忿地哼道。
“您给我讲讲,”布朗恳求着,“据说,打那以后他再没有离开福阿蒂诺岛。是吗?”
“不错。”船长闷声闷气地回答,“他爱他的妻子——就是那个小溅妇!他是航海史上最优秀的水手之一,尽管他是荷兰入。”
“德国入。”格里菲纠正。
“这没什么要紧。”船长回了一句,又道:“自从那天晚上上岸后,他让诺图图瞟了一眼,大海便失去了一个好友。我敢说,他俩是一见钟情。别人还没有来得及把她撵开,她已经将一圈无名白花扣在他的头上,不到五分钟,两人便手拉着手像一对顽童似的嘻嘻哈哈地走出了沙滩。但愿那一大片阻挡水路的珊瑚已经被他炸掉。每次拉纤经过那里,我总得损失一两根铜缆绳。”
“接着讲故事吧。”布朗催促。
“没什么可讲的了。他立即结束了航海生涯。当晚就入了洞房。再没有回到船上来。我第二天去岛上找他。在树林的一个草屋里发现了这小子,他光着两条腿,弹着吉他,周身挂满花瓣和装饰品。像个十足的白痴。他让我把他船上的东西给他送去。我说,等你进了地狱再说吧。就是这么回事。明天你就能见到他的夫人。他俩现在养了三个孩子——都是非常可爱的小调皮鬼。我给他运来一部留声机,正在舱下放着,还有许许多多的唱片呢。”
“后来,您让他当了您的代理商?”大副询问格里菲。
格里菲回答:“我只有选用他。福阿蒂诺是座爱岛,皮尔萨克是个多情的人。他很了解土人,所以是我手下最好的代理商之一,也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他的责任心很强。明天你就能与他相识。”
“听着,小伙子,”格拉斯船长像打雷似地jing告大副,“你是不是也很多情呀?如果多情,我就不准你下船去。福阿蒂诺岛是浪漫狂的世界。每个人都得爱上另一个人。好像不爱就不能生活似的。大概是椰子汁的作用,不然就是空气和海水的缘故。这个岛一万年来的历史就是一部纯粹的恋爱史。这我知道。我和老人们聊过。要是你也和人家手拉着手走下沙滩,被我逮着了,我就——”
他蓦地收住话音,另外两个人不知怎么回事,一同抬头看他。随着他的目光,他们在身后主帆的索具上看到了他发现的东西——那里有一只**的健壮的褐sè手臂,接着又扒上来一只。然后露出一个满头乱发的脑袋和一张长着两只淘气黑眼睛的脸蛋儿来,面宠像原始森林的笑鸟(笑鸟:澳洲产食鱼类翠鸟,体若乌鸦,叫声如人大笑——译者注)似的。
正文 第二章 福阿蒂诺(2)
“我的上帝!”布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法翁(法翁:罗马神话中的农牧之神,传说样子一半像人一半像羊——译者注)吗——海里的法翁?”
“这是‘牧羊神’。”格拉斯道。
“这是莫里里”格里菲说,“他是我按照土著习俗圣盟结拜的同胞兄弟。连我们的名子都互相换换呢。”
这时,来者宽阔的褐sè肩膀和丰满的胸膛已经伸出船栏,偌大的身躯不费吹灰之力便跨过了横杆,然后他一声不响地踩着甲板向这边走来。曾以为当上纵帆船大副就丧失了前程的布朗,这时却着了迷。从小读过的每一本书都告诉他,面前的深海来客肯定是法翁一类的神。年轻的大副一边望着这位浑身闪着金光的棕sè法翁向已经伸出手坐起来的大卫?格里菲走去,一边暗想:“可这法翁像有什么伤心事。”
“大卫!”大卫?格里菲叫道。
“莫里里。大哥!”莫里里回答。
这里的结拜兄弟都遵守一个规矩,称呼对方,不叫对方的名字,而叫自己的名字。况且,这两位讲的都是波利尼西亚语的福阿蒂诺岛方言,布朗只好坐在那里猜测意思。
对方坐稳之后,身上的水还向甲板上淌着,格里菲便道:“你游这么远,就是来向我问个好,说声‘塔洛法’(塔洛法:当地土语,属问候,致意之辞——译者注)吗?”
莫里里回答:“大哥,为等你来,我不知守望了多少个riri夜夜。我一直坐在你让我保存炸药的巨头岩上。看见你们向入口驶来,又在黑暗中消失。我知道你们要等到天亮了,所以就追了出来。大难降到了我们头上。这些天,马塔阿腊一直哭着盼望你到来。她已经上了年纪,莫塔乌里也死了,她伤心得很。”
格里菲依照习俗晃晃脑袋,叹息一阵,便问;“莫塔乌里和瑙姆结婚了吗?”
“结了。最后,他们跑了,和山羊住在一起。一直到马塔阿腊宽恕了他们,他们才返回陪着马塔阿腊住在‘大殿’里。但他已经死了,瑙姆大概也活不了多久。大哥,我们遇到了灭顶之灾。托里也死了,塔蒂?托里,皮图?纳里和皮尔萨克,还有好多人,都死了。”
“皮尔萨克也死啦!”格里菲叫道,“是不是闹了瘟疫?”
“是大屠杀!大哥,是这样的——三个星期以前,来了一艘陌生的纵帆船。它的桅顶升出海平线时我在巨头岩上就瞅见了。它放出小船在前面拉纤,但经过那一大片珊瑚滩时解了纤绳,结果一连几次地撞在礁石上。这会儿它正在沙滩上加固被撞坏的船肋(船肋:船的肋骨——船内两侧所装的纵向骨架。形如人体的肋骨。主要作用是支承船舶的横向负荷和保持船体的形状——译者注)呢,船上有八个白人。还带着几个东边很远的岛子上的女人。女人的语言和我们的语言很接近,只是口音不同。她们说她们是被船上的白人偷来的。谁知是真是假,她们又唱歌又跳舞,看样子高兴得很。”
“男的是什么人?”格里菲打断他。
“他们**语。这我听得出来,因为你船上曾有个**语的大副。他们有两个头头,和别人都不一样。跟你们似的,都长着蓝眼睛,但他们是魔鬼。一个是大魔鬼,一个是小魔鬼。剩下的六个都是坏蛋。他们拿了我们的甘薯、芋头和面包果都不给钱。见什么抢什么,谁不愿意就杀谁。像托里、塔蒂?托里等,不少人就是这样死的。我们无力反抗,因为没有武器——只有两、三条旧枪。
“他们蹂躏我们的妇女。瑙姆被他们抓到了船上,莫图阿罗为了保护瑙姆残遭杀害。皮尔萨克也是为这件事丧生的。凶手就是那个大头头——大魔王,他先在小艇上开了第一枪,又在皮尔萨克好不容易爬上沙滩时开了第二枪。皮尔萨克真是个勇士,诺图图整天待在家里不停地为他哭泣。不少人胆怯了,躲进了高山羊洞。但高山上根本找不到吃的。男人都不出海打鱼,也不下田种地,都害怕收获的东西全被魔鬼劫去。我们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大哥,我们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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