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到了,你等一下,我去取木头,很快就能好的,等不了多久的。”
出了繁华热闹耀花人眼的皇城,到了自己的地盘,小男孩少了一分拘谨,将篮子放到妹妹手上,生怕苏谨儿这个唯一的客人会因为时间太长不耐烦离开,飞快的跑在了前面。
入眼之处是城外一排排的简陋布篷,看着小男孩钻进其中一顶,苏谨儿顿时愣住,脚步也停了下来。
这是一片难民营。
一排排的布篷全是用几根木头架起来的,地上硬硬的石头和杂草上只垫了一层稀疏能见到泥土的干稻草,顶上盖上几块七拼八凑的麻布便成了住所。布篷周围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进进出出,有的人正用大锅煮着什么吃的,有的人在啃干粮,还有几个则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苏谨儿猜测,这大概是今年水灾逃到邺城的难民,虽然萧厉早早的拨了银子下去,可赈灾银两一落到官员手上,转上几转能惠及于民的还能有几成?先前放出的数百万两白银亏空案还没查清,洪水迟迟不退,国库再多银子也经不起消耗。
这可是大秦的皇城啊!
在皇城尚且还有如此多的难民,其他地区又是何种模样?真是让人想都不敢去想。
今天要不是这个小男娃木雕用的木头没有合适大小的,带她回来拿,她可能都无法知道皇城外还有这样一群百姓。
城内奢华铺张,城外饥民遍地,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小男孩很快就抱着几块型状差不多,巴掌大小的木头跑了出来,从篮子里取出刀子,坐在地上照着苏谨儿之前跟他说的模样雕刻起来,一边红着脸不好意思道:“大姐姐再等一下,我很快,很快的。”
“哥哥,这个好硬,朵朵咬不动。”
苏谨儿刚想安慰他不急,耳边就传出小女孩略带委屈的声音,循声低下头,只见在一边安静蹲着的小女孩正捧着个黑黄黑黄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硬块,眼里闪着泪花。
小男孩拿过妹妹手中那块黑黄的东西小心地放入掌中,对着太阳举得高高的做着示范说道:“太硬没关系,像哥哥这样,把它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就会软些了,喏,给你。”
“哦。”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接过来,一边捧着狠狠的咬了一口,嘴里嚼到了东西,才伸出小手一个劲的将食物往太阳下面移,显然饿急了。
苏谨儿看着心中一酸,想了想转身到城外专卖过往客商的食铺里买了几个热馒头,用油纸包了捧回来。
“给,不急着雕,先吃吧。”苏谨儿蹲在他们身边,把油纸包递了过去。
行动
“馒头,是馒头,哥哥你看有馒头……”
小女孩看着油纸包里面热腾腾胖乎乎的大白馒头,眼中发亮,想伸手拿又有些胆怯。而小男孩则拉住妹妹的手,红着脸看着苏谨儿不说话。
苏谨儿见状,主动往他们手中一人塞了一个馒头。“没事,这都是给你们的,吃吧。”
“谢谢大姐姐。”比起都有嗖味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剩饭块,小女孩完全抵挡不住白面馒头的诱惑,迫不及待地抓着就吃起来。
小男孩子犹豫了一下也张嘴咬了一口,同时问:“大姐姐,为什么要给我们吃的?”
一路从家乡逃过来,遇到他们的人,不是见他们年纪小上来欺负,要不就是一脸嫌恶绕得远远的走开,偶尔有一个好心人给点剩饭剩菜的都很难得。
他虽然小,但还分得清穿着的好坏,从来没有长这么漂亮穿得这么精致贵重的大人给过他们东西,先前去跟她推销自己的木雕娃娃都是想到妹妹饿了好久了,鼓足了一百分的勇气才敢过去的。
苏谨儿摸了摸男孩的头,说:“你不是要给姐姐刻木雕吗,要是饿着肚子刻坏了怎么办,所以顺便给你们拿了些吃的,你们的父母呢?”
男孩回答:“村子全被淹啦,爹爹几年前打仗死了,水涨过来的时候房子垮下来娘就不见了,爷爷被水卷走了。”
不见了,那种情况有十成都逃不过……
苏谨儿顿了顿又问:“你们的家乡在哪里?还有没有其他亲人?”
男孩摇头哽咽:“我们家在淮县大牛村,没有亲人了,本来娘不见后,爷爷懂水性带着我们逃出村子了的,但是水势太大,爷爷把我和妹妹一手一个托到岸边的高坡上就在水里再也没起来,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回去的。”
“洪水把村子都淹完了,将来如何回去?”
她记得听朝臣上奏时,淮县全部被淹,可是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
小女孩吞了吞嘴里的食物,抢先回道:“朵朵知道,娘说过,我们的家乡有很多芨芨草,就算被再大的水淹,等水退了也会长出来。朵朵和哥哥只要顺着有芨芨草的路走,就能找到我们的家,爹娘和爷爷一定会在有芨芨草的地方等着我们。”
男孩默然。
苏谨儿也默然,心仿若被什么揪住一般,酸涩难受,原本还有的逛街玩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缓缓起身,看着眼前一大片乱糟糟的布篷,不管在哪个时代,天灾、**、饥饿、死亡、疾病都无处不在,是在所难免的。特别是碰到自然灾害的时候,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劫难,这样悲惨的家庭绝对不止一个,她不是什么圣人,虽然同情这些人,也只能量力而行。
等防洪纲要精修完,若能得到认可实施下去,做好了提前预防的准备,水灾多少也能控制住。
趁着小男孩盘腿坐在地上雕刻,苏谨儿走向四周默不作声的观察了起来,目测着估摸了一下,这一片的布蓬少说也有一千来人,着实不是小数目。
遇到难民时,人们只是抬头看她一眼,然后又麻木茫然的做自己的事。
不远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吃力的往前爬着,砸着嘴直望着烧得正滚的锅子,颤巍巍的苦苦求道:“柱子……娘爬不动了,快给我吃一口吧,娘好饿……”
一名粗犷的中年汉子红着眼睛把她重新扶回去:“娘,你再忍忍,俺马上去找吃的回来,娘你不能喝了,山子他媳妇儿和老爹就是吃这个没命的,今天俺一定可以找到吃的,你再坚持一下!”
“傻东西……你看那么多人都在吃,再不快点又要等到下一轮了……做个饱死鬼,总比做个饿死鬼要强,快给娘舀一碗,听话……咳……你真想看到娘饿死吗……咳咳……”
“娘!”
“快给娘吃点吧……真是造孽,好好一个媳妇儿你要丢下背着我这个老婆子逃出来,我还能活几年呀……咳咳……水一冲什么都没有了,谁还肯嫁给你,娘哪天不在了谁来照顾你哟……”
“是她先想把娘你丢下,娘你生俺养俺好不容易把俺拉扯大,你对她那么好,那个臭婆娘也狠得下心,这种女人俺不要也罢。”
“你……唉…………”
苏谨儿听着母子俩的争执,顺着那口大锅看过去,锅边已经有不少人捧着个碗排着队在等了,再看清从锅里舀出来的东西,她心中大震。
锅里面煮的哪是粮食,完全是煮熟了还搅成一团一团的草根树皮熬出来的汤!
人的抵抗能力再好,这东西吃久了,不吃出问题才怪!
“姐姐,全都雕好了,你看看像不像,不像的地方我可以修改。”小男孩动作很快,一手捧着一个木雕娃娃跑了过来。
“不错,雕得很像,不用改。”一对娃娃雕刻过后并排放在一起只有巴掌大小,苏谨儿满意的点点头,接过收起来,一边掏出刚才买馒头找剩的一小角银子,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塞到小男孩手上,小声叮嘱道:“这是娃娃的报酬,拿好,能用上几天,别让人抢了去,我得先走了。”
小男孩张了张嘴,本来想说给多了,只需要几个铜板就够了的,见她让他噤声,紧紧的握着拳头,重重的点了下头,一路目送着苏谨儿回了城。
从城郊一个来回又费了半天的时间,苏谨儿一回城,趁着铁面男暂时没有跟着,悄悄从后门进了丞相府,直奔自己院子的地下通道,没一会儿的时间就抱了个小匣子重新溜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端王府。
在街上找不到人已经回府的萧玄打开匣子一看,连连咋舌道:“二十颗上等夜明珠,本王一下都拿不出这么多,小谨儿,你为了皇兄可真舍得砸。”
“少贫嘴,正事要紧,我实在没什么人手,这事只能麻烦你安排一下。”
“东西我收了,本王办事你一万个放心,这事本王会让可靠的人去做,保证圆满完成任务不会让任何人发现跟你扯上关系……”
吃醋
萧玄说完想到什么,神色有些惊悚,语气略带迟疑的开口道:“我说小谨儿,就算城外有上千难民,一颗夜明珠都够他们吃好几年的,还有你打算默默无闻做这些,不会是爱上皇兄了吧?你——”
“你可不能爱上他……”
“这和爱不爱扯得上一枚铜板的关系吗?”
“小谨儿,本王把你当朋友才好心提醒你,如果你现在还没有爱上皇兄更好,你,最好不要对他动情。”萧玄浓黑如墨的剑眉轻拧,瞧到她明显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心情有点沉重。
那人就像是一种毒药,谁一旦沾染上,注定只会万劫不复,他不想她也像其他女子那样陷进去。
“咱们能谈正事不?”感情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说控制就控制得了,苏谨儿截过他的话,凝眉道:“别忘了,不管有没有私人感情,只要进了朝堂,我就等于站在了你皇兄这一边,要是让我爹和宇文家知道我私底下干了什么,你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小玄子你知道这次水灾的难民有多少吗,皇城外的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我今天只看到一个地方,附近还有好多处是没去的。一颗夜明珠市价一百两黄金,一两黄金等于八两白银,全部拿去换了也只有一万六千两的白银。一个月后就是太后的生辰宴,届时几国来贺,不尽快处理好只能大秦成为别国的谈资,这关系到的已经不是几个难民的问题了。”
萧玄听得认真,抛开心中的隐忧,一手摸着下巴,难得正经补充:“别的本王不知道,水灾过后国内的粮价一路都在上涨,我们在临近皇城周边各个难民驻扎点设棚施粥,本王没有小谨儿你收集夜明珠的癖好,不过银票还是贡献得出来的,算我一份好了,把银两拿去换成粮食,勉强能支撑上两月,不过是杯水车薪,以后要怎么办?”
“两月差不多,有了吃的足够城外这些难民缓过来另谋出路,如果他们自己都不争气宁愿等死的话,那不帮也罢。”她又不是圣母,设棚施粥这个想法也是经过几方面考虑才做下的决定。
萧玄点头赞成道:“这到是,今天日子特别到是给了咱们一个好借口,本王等一下安排好了再去皇宫,小谨儿要不等我一起?”
苏谨儿摸了摸放在袖中的一对木雕娃娃,摇头笑道:“不了,我还有事,呆会儿晚宴上见。”
唔,要先一步进宫的话,还是给苏丞相捎个话好了……
****************************************************
天幕渐黑,皇宫,九重殿。
“皇上。”
一道黑影豁地出现,在已经沐浴更衣完一身威严龙袍的皇帝身后单膝跪地。
萧厉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神澈,现在什么时辰了。”
神澈微微抬了下头,有些担心的看向主子:“皇上,马上就要开宴,您别等了,移驾吧。”
萧厉转过身,俊颜上瞧不出喜怒:“苏谨儿人还没进宫?”
“没有——”
神澈眉心难得的轻拧,有些困惑的道:“谨姑娘和端王殿下到是走得挺近。”
“端王?”萧厉目光微微敛下,泛着暗冷幽光:“说起来,你查清楚了没有,萧玄那小混蛋和苏谨儿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交集的。”
神澈想了想,有点不好开口直说,起身上前在主子耳边尴尬的低语了几句,然后逃命一样溜了。
每听完一句萧厉周围都要冷上一分,德公公苦着脸缩在角落里都不敢上前去。
皇上不到场册封宴怎么开始,谨姑娘哟,你又干了什么好事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