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曾见。”
燎拱手施礼,“多谢。”
“有个,有个漂亮姐姐……”小儿蹲在地上,手上摆弄着泥巴,奶声奶气的道。
“皮蛋儿,你在哪儿见的?”老人和蔼的向曾孙招了招手。
皮蛋儿甩开手上的泥巴,一蹦一跳的跑到老人身边,仰着头,清脆地道:“平顺子家。那姐姐长得可好看了,不过她一直在哭哭,就这样。”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脸上抹,几下子就将一张脸抹成了花猫。
老人哭笑不得,按住他捣蛋的手,抬起头看向燎时却又不禁皱紧了眉,“这个平顺子平日里游手好闲,只知偷鸡摸狗,若是你们要找的姑娘真落在他手里,那真是……唉,老汉这就带你们去平顺子家。”
燎已隐约猜到些什么,问:“那平顺子多大年纪,相貌如何?”
“二十多岁,一双三角眼,对了,因为他曾生过一场大病,头发都掉光了,所以总是戴着一顶毡帽。”
微侧了头,燎低声吩咐:“追上他。”
“是。”两名侍卫应了声,转身出了村子。
老人微怔,上下打量了燎一番,又看了看渐行渐远的两名侍卫,犹豫了一瞬才指着前面一座极为简陋的房子,“那就是平顺子家。”
☆、Chapter 165 各安命
家徒四壁。别说在平顺子家里藏一个人,就是藏一只小猫小狗也显而易见。
燎淡淡的瞥了一眼身后的侍卫,就是他检查的平顺子的马车。那侍卫满脸羞愧的低下了头,“属下该死。”
燎转向老人,问道:“老人家,你知道平顺子要去哪里吗?”
老人似是有些犹豫,不答反问:“他是不是得罪了你们?你们不会是要……要杀他吧?”
“他拐走了我家小姐,我们只想找回小姐而已。”
“唉!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老人怒其不争的叹了口气,“老汉不知他要去哪儿,不过他把仅有的几件铺盖都带走了,想必暂时不会回来了。”
“嗖!”一支响箭破空而起。
“大人,东边,他们定是有所发现。”
燎轻点了下头,向老人抱了抱拳,“多谢老人家。”
倚着平顺子家破旧的房门,老人目送燎的身影逐渐远去,不觉又叹了口气。
“太爷爷,怎么了?”皮蛋儿仰着头好奇的问。
“唉!平顺子这次恐怕是要惹上大麻烦了!”
马车停在路边,之前去追平顺子的两名侍卫在车旁等待,见到燎,两人忙迎了上来。
“燎大人。”
“如何?”
“只有马车,不见人。”
燎向车内望了望,只有凌乱的茅草。
“属下粗心大意,请大人责罚。”那名侍卫立刻又跪地请罪。
“既知有罪,便戴罪立功吧。”
侍卫感激,叩了个头。“多谢大人。”
“前面通往何地?”燎目视远方。
“应是靖地,沛州。”
靖地。燎略一沉吟,吩咐道:“以七殿下之名传消息与云无期,命他在沛州秘密寻找夏雪。”
“是。”
心中异常烦闷,燎一拳狠狠的砸在马车上。本想尽快赶去京城,如今竟不知要拖延多久。小天……小七……他心急如焚,却终究是无可奈何。
大船行至离京城最近的港口停驻,岸边早已有人在恭候。红毡铺地,旌旗招展,鼓乐齐鸣,兵士齐整,不少大臣分立两旁。场面既肃穆又热闹。
袁龙鳞一身君王朝冠,银色的锦袍上刺着牡丹的暗纹。他缓步走下甲板,踏上红毡。夏天站在随侍的侍女中间,望着他俊逸卓拔的背影,眼中隐痛微酸。几年过去,昔日那个有着一张娃娃脸的阳光男孩,再不是他三哥羽翼下的小鹰,而是一个顶天立地,能够承担一切的伟岸男子了。
一名官员从队列中迎上来,向袁龙鳞施礼,口称:“郑允镐见过锦君王殿下。”
袁龙鳞的眸中闪过一道杀气,“郑大人如今可是帝君跟前的红人,如此大礼本王怎么敢当。”
郑允镐抬起头,见袁龙鳞一脸笑意,十分温和真诚,不觉微怔,心中反倒更警觉了几分。并不起身,他反而腰弯得更深。“殿下此话才真真折煞臣了,臣等奉陛下之命在此恭迎殿下入京。”
“郑大人请起,有劳了。”
“臣不敢。”
“参见锦君王殿下。”两侧臣工、兵士齐拜见礼。
袁龙鳞面带微笑,款款抬起右手,“各位请起,龙鳞此番入宫觐见,得陛下如此厚恩,实铭感五内。”
郑允镐笑道:“陛下待殿下确实恩宠有加,怕殿下一路舟马劳顿,还特嘱咐臣为殿下准备了别馆行苑,殿下可在此地休息数日后再入京城。”
夏天随一众侍女、侍卫也下了船。她将皮肤涂暗,亦是侍女打扮,躲在人群中略低着头,若不是有心人刻意寻找,并不显眼。
袁龙鳞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她,轻快地道:“多谢陛下美意,不过本王想尽快见到陛下,这就直接入京进宫吧。”
“臣遵旨。”郑允镐躬身应下,复又凑趣道:“想来陛下定然也急着与殿下共叙兄弟之情。”
弃舟换车,袁龙鳞独坐一辆四匹骏马拉的华丽马车,郑允镐等有官阶的大臣亦有马车可乘,唯独苦了夏天,因扮成侍女,她只能与其他侍女、侍卫一同徒步走在袁龙鳞的马车边。
此地距京城还有两日的路程,袁龙鳞心中不舍,几次掀帘看向夏天,有心让她上车,又恐引起他人的注意,泄露了她的身份。车帘再一次被掀起,他的目光刚一对上夏天,就被她瞪了回来。立刻撂下手,他都有些纳闷自己怎会有种做错事的心虚感觉。索性闭上眼睛养神……摇头苦笑,只要一遇到她的事,自己总是沉不住气。
再一次踏入京城,再一次进宫,夏天只觉一颗心被碾了一遍又一遍。物是人非,那里已不再是他的天下,不再是她的家。
蛛网密布,尘灰弥漫,这座土地庙显然废弃已久。夏雪一身乞丐打扮,蓬头垢面的蹲在庙中的角落里委委屈屈的啃着干巴巴的半个馒头,一旁的平顺子倚着坍倒的供桌睡得正香。
身上的灰布衣裳又脏又臭,脸也好几日没洗了,再看看手上比石头还硬的馒头,夏雪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从小养尊处优,即便是护国将军府败落了,她也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罪。
“呼……呼哧~~呼……呼哧~~”平顺子的呼噜打得山响。
夏雪瞄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庙门。悄悄的放下手上的馒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的向庙门一点一点的挪去。眼看便要到门口,外面的草树皆能看得一清二楚,夏雪心头狂喜,迈开大步向外冲。
猛地,脑后的头发被人拽住。
“臭丫头,你还敢逃!”
夏雪吃痛大叫,脑后那只手越发发了狠,直扯得她的头皮生疼,脚下不由得跟着一步步倒退了回去。
发根一松,身子还没完全转过来,颊上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左脸上火辣辣的,嘴角也破了。
平顺子瞪起三角眼,“臭丫头,你是不是活腻了!大爷我要不是想卖个好价钱,早把你的腿打折了。”他手中抽出一条麻绳,恶狠狠的走上前,粗鲁的抓起夏雪,将她的手背到身后牢牢的绑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夏雪哭着大叫,“你这个坏人!七殿下绝不会放过你的!”
“七殿下!嘿嘿,你平大爷我还是大殿下呢!得了,你就乖乖的跟我去边境,到时候尽量给你卖个好人家也就是了。”
“你……”
“嘘,闭嘴!”平顺子耳尖,揉了个破布条一把塞进夏雪的嘴里。拖牲口似的,拖着她一起躲到土地公公像后面。两人堪堪藏好,只听有人边走边道:“就在这里。”
☆、Chapter 166 尘与旧
平顺子心头一紧,难不成那些人追来了?不容他多想,说话的声音已在庙内。
“你把我带到这里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竟是个女子,平顺子略松了松心。
听见有人来了,夏雪挣扎着想要求救。忽觉颈上一凉,一柄冷飕飕的匕首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出声,就杀了你!”平顺子压低了声音道。
不敢再乱动,她只好安静的听着庙内来人说话。
“英英,你真的要嫁去孙家吗?”
“墩儿!唉!”
墩儿?夏雪心头剧震,明知道不会是她认识的那个墩儿,却还是牵动了心底的某根弦。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爹娘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我嫁给你这个穷小子的。孙家有钱有势,你拿什么和他们比呢!”
平顺子呲牙笑了笑,原来是两个小儿女跑到这里来偷偷私会。他放了心,眼见着夏雪雪白的一节后颈,心里忽然猫抓一般的痒痒起来。
“我虽然没有钱,可是我今后一定会努力赚钱的。英英,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非常非常的好,永远都守护在你的身边。不要嫁给孙家……好吗?”
“墩儿,你真的会永远保护我吗?”
“嗯,我拿我的性命发誓。”
平顺子耳中听着,手中的匕首不觉放了下来,嘴巴慢慢的凑到夏雪的后颈上。
阵阵热气吹来,夏雪一个激灵,本能的向一边躲闪。土地公公的塑像总共就那么大,她一挣之间已露出了大半个身子。
“谁在那里?”
平顺子顿觉扫兴,既然已知不是那日遇到的几个“凶神恶煞”,如今被发现了他也不怕,扯着夏雪从塑像后面走了出来。
土地庙里站着一男一女,皆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夏雪心里想着墩儿,便直望向那男子。他穿着粗布衣裳,浓眉大眼,长得极为憨厚。她心中一悸,眼眶跟着温热了起来。平顺子却是一眼狠狠的盯住了女子,见她虽容貌清秀,但较之夏雪相差太远,也就没了趣味。
“你们……”墩儿愣了一瞬,立刻将英英挡在了身后,警惕的瞪着平顺子。
平顺子笑嘻嘻拉了拉夏雪,毫不在意地道:“这是我逃家的媳妇儿,好不容易逮到了,不给她吃点儿苦头怎么行!”
“唔唔~~”夏雪眼巴巴的望着墩儿,拼命的摇头。
墩儿皱了皱眉,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我要回去了。”英英忽然转身离开。
“英英!你……”墩儿急忙拉住她,红着脸,有些吞吐的道,“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英英咬唇想了想,肃容道:“墩儿,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不想让孙家以为我是个随便的女子。”
窗外飘飘洒洒的下着雨,雨中夹杂着雪花,湿意极重。夏天裹着两条毯子,慵懒的躺在美人榻上,望着窗外出神。那日袁龙鳞的马车一直驶到长贞殿才停下,令人意外的,袁龙骐竟然纡尊降贵亲自在殿外相迎。兄友弟恭,其乐融融,兄弟二人看上去简直是亲密无间。
夏天畏寒的裹了裹身上的毯子,翻了个身,不想再去想,只是脑子里偏偏静不下来。他们现在住的仍是袁龙鳞昔日住的照蕖宫,除了因当初的爆炸而做了部分修缮,基本保留了原来的风貌。就连饮食都是按照袁龙鳞从前的喜好来安排。且自他们入宫,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赏赐更是源源不断的送来。世人无不感叹帝君对锦君王的恩泽丰厚,手足情深。
烦躁的又翻了个身,猛然发现榻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刺鼻的酒味,夏天皱了皱眉,没好气地道:“喝多了就睡去。”
袁龙鳞笑嘻嘻的挤坐在她的榻上,“我没喝多,脑子清醒着呢!”
闭上眼假寐,夏天没理他,喝醉的人从不承认自己醉了。身边悉悉索索,她疑惑的睁开眼,不料想竟看到他脱了外面的大氅,也躺了上来。
“喂,你干嘛?”夏天立刻坐起身,可她快,袁龙鳞比她更快。拉着她的手臂,他的语气可怜又赖皮:“头晕,我就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回你房里躺去。”夏天和他较劲儿,非要起身。
“不要,我房里冷,不如你这儿暖和。”他紧抓着她,偏不相让。
两人像是比力气的小孩儿,一会儿,都有些气喘吁吁。看他面上潮红,她心中不禁软了,到底怕他酒气上涌会不舒服,便松了劲儿,向一旁给他让了些地方,不满地道:“这里这么窄,像什么样子!”
袁龙鳞嘻嘻的笑着,也放开了手。
静静的躺了一会儿,美人榻不宽,两人都只能侧躺着,呼吸相闻,夏天觉得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地问:“今日又是谁宴请你?”
袁龙鳞冷哼了一声,“我那姑姑,昭阳长公主。”
夏天想了想,疑惑地问:“我怎么从没见过她?”
“她自成婚后就发誓只要我帝父活着一日就不再踏入宫城一步,你自然见不到她。”
“为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他有些困倦的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