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勒哼哼两声算是表示满意,又问道,“瞧过伯母了吗?”
刘祭道,“已是见过了,还要多谢怀景代为照顾,母亲说怀景除了不在上京的日子和最近受伤,皆是替为兄日夜问安,照顾的甚为周到。”
苏勒翻翻白眼,“你是我兄长,对待长辈不该日夜问安么?哼!”
刘祭笑了笑,突然凝色道,“我此次来,还有一事要托付怀景!”
苏勒嗯了一声,表情有些不甘愿,心中已是应下了,不过是面子上还有些过不去,刘祭道,“为兄希望你能尽快地养好伤,最多三日,为兄便要离开上京去追缉叛贼,此去一年半载,三年五载也是可能,因此,宫中皇后娘娘与宁淑妃都需你多照顾,若是你不尽快养好伤势,为兄在外面无法心安。”
苏勒想到那险恶万分的后宫,不禁神情庄重起来,再想到那个看似柔弱,却是胆大包天的女人,这就要起身,刘祭连忙一把摁住他,“不着急,半月之内即可,皇后娘娘如今住在永和宫养胎,闲杂人等近不得身。”
第157章
菀细正在替凌霄梳头,就听见外面少年皇帝不耐烦的吩咐身边的人,“再跟着朕,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几个声音慌慌张张的应是,便有人推门进来,瞧见屋子里站着好几个宫女,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去吧!”
菀细瞧了一眼凌霄,凌霄的头发才梳到一半,满头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凌霄轻轻点了点头,众女退了下去。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凌霄瞧不清少年皇帝的脸,众女退出后将门带上,更是将一切蒙上了一层阴影,凌霄没有说话,少年皇帝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拉起凌霄的手,凌霄的手放才从被子里拿出来,还带着温热,反倒是少年皇帝的手冰凉入骨,凌霄皱了皱眉,她住这屋子是永和宫最为凉爽的屋子,加上她体虚才会有些寒冷,倒是少年皇帝,放才从外面的烈日下走过来,却是冰冰凉凉的。
少年皇帝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将脸埋到凌霄的手心,手下传来的感觉,少年皇帝更瘦了,颧骨高高的凸起,眼眶的眼袋似乎很深,骨头咯的手很不舒服,脸皮明显的松了,干涩而松弛,轻轻摩挲之际,随着手滑动起密集的皱纹来,像是一个老人才有的皮肤。
少年皇帝在凌霄的手间突然低低的道,“朕方才去看皇儿,没想到皇太后竟然把皇儿抱到了自个儿的宫中。朕又去了翠微宫,皇太后却不见朕,连皇儿也不让朕见。”
自从皇太后知晓了少年皇帝曾命萧仲纥秘密议和。而朝堂上地局面不再受她控制,可以说受她影响很小的时候,便退居翠微宫,紧闭宫门,不允人进出。
也就是那个时候,将小皇子抱入翠微宫,少年皇帝忙的不可开交,自然无暇得知此事。下面地人,明知道此事也不好与焦虑中的少年皇帝提起,凌霄得了消息,无法伸手过问,终是拖到了少年皇帝想起那孩子的这一日。
凌霄没有搭话,少年皇帝絮絮叨叨的道,“朕知道她在想什么,什么事都想伸一只手,佟家那帮庸才又岂是办事之人?萧家的事,真以为朕心里没数么?”
凌霄心头一跳,手忍不住的颤抖,少年皇帝抬起头来,凌霄的脸色有些复杂,“皇上……”终究开口却是接不下去,声音干涩的有些变了味道。
少年皇帝一把拉过凌霄,靠在她胸口,低叫,“什么都别说,让朕静一静!这宫中也就你这儿能让朕静一静了。”
凌霄只能轻轻地将少年皇帝环在怀中,靠在床上看着少年皇帝的头顶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凌霄只觉得怀中的头颅压的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才发现少年皇帝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少年皇帝本就身体发凉,在这稍嫌阴冷的屋子里这般睡着却是不大好。凌霄正有些焦急当如何将外面的人唤进来,门轻轻的被人推开了一道缝隙,月裳低声道,“皇上,娘娘……”凌霄嗯了一声,屋子里很是安静,月裳听见了,探头探脑的在哪儿瞧了几眼。凌霄连忙向她招招手。
月裳进来便发现少年皇帝是睡着了。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凌霄在她耳边低声道。“取床薄被过来。”
月裳嗯了一声,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条薄被替少年皇帝披上了,“娘娘,外面有几位大人要求见皇上,拦也拦不住,这会儿正向这儿来呢。”
凌霄问道,“怎么?”
月裳在凌霄耳边道,“自从昨儿个皇上允了割让十五座城池地事儿,那帮大臣谏官便一个接着一个的上折子,皇上今儿个早上便没有见他们,躲到后宫,却是被曾妃劝了几句,去寻淑妃,又瞧见小皇子被抱进了翠微宫,又在翠微宫……”
凌霄打断她,“来了多少人?”
月裳为难的瞧了凌霄一眼,“数十位大人,浩浩荡荡的,手上捧着太祖皇帝的训令,誓要皇上收回旨意。”
凌霄抿抿嘴,“宁大学士何日动身?”
月裳道,“昨日说是就这两日了。”
凌霄嗯了一声,“苏统领身边那位副统领叫什么来着?”
月裳道,“那位副统领已是升了正职,如今的副统领是林宽,暂时在苏统领不在的时候代职,今天正好他轮值,此人娘娘是见过的。”
宫变那夜暗夜里那个名字,凌霄自然记得,喜道,“你速去请他过来!”
月裳前脚刚走,门外便响起一声的脚步声,只听见跪倒一片,随即一个声音响起,“太祖皇帝训令,不肖子孙李睿听训!”
少年皇帝身体一震,猛然从梦中醒来,外面的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太祖皇帝训令,不肖子孙李睿听训!”
少年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很快便因为发现身边地凌霄强自镇定了下来,坐直了身子,想做什么,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只能呆呆的坐在那里,看见少年皇帝如此无助的模样,凌霄心中闪过一丝怜悯,坐直有些麻木的身体,低声道,“皇上……皇上……”
凌霄连叫了好几声少年皇帝才反应过来,扭过头不解地望着凌霄,此刻外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少年皇帝焦躁的站了起来,凌霄一把拉住他,“皇上……”
望着凌霄的眼睛,少年皇帝痛苦的闭上双眼,闷声道,“朕错了吗?割掉太祖皇帝用鲜血换来的土地,如今谁都有资格指着朕的鼻子大骂不肖子孙!可是,朕能如何?朕该如何?朕终究不是一个合格地皇帝。”说着苦笑起来,呵呵地笑声比哭还难听,笑过之后。自嘲地道,“也许,朕本就不该与皇太后赌气,交给萧家也好,交给佟家也好,至少不会让大周支离破碎。”
凌霄道,“皇上这是累极了。”
少年皇帝道,“太祖皇帝日理万机。朕如今这么点儿事算什么?可惜,朕都做不来,做不好,做不到!”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地,吼完之后又将脸埋入手中,外面地声音再次响起,少年皇帝恍若未闻。
凌霄埋下头道,“臣妾不以为皇上做错了!”少年皇帝不应声,凌霄继续道,“大周朝养着那般多的官员。国难当头之际,除了躲在家中发抖,他们还做了些什么?皇上大可不必在乎他们的话!”
“这个时候,皇上当强硬一些,国家危难之际,最怕的便是内部意见不统一,此刻的大周朝,只需要一个声音。皇上是君主,皇上自然有做决定的权利,既然作出了决定。便要坚持到底,除非有人能提出更好的建议来,皇上此刻退无可退,只有选对大周最好地一条路了!”
少年皇帝抬起头苦笑。“难道你要朕杀光这满朝文武或者看着他们血溅三步不成?”
凌霄偏着头轻笑,“皇上可愿与臣妾赌一把?”少年皇帝摇头叹息,“这都什么时候了……”
凌霄道,“臣妾与皇上赌,只要杀一儆百,必不会再有人死谏。”顿了顿冷嗤道,“他们定然要留着有用之身报国。”
少年皇帝凝眉,“你有办法?”
凌霄弯弯嘴角。“若是臣妾办到了。皇上便允臣妾一件事,若是没办到。臣妾任凭皇上处置!”
少年皇帝想了想,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味道,“朕在里面听着,你可不许胡来!”
凌霄听少年皇帝也不问她有什么要求便答应了此事,笑的更是眉眼弯弯,应了一声是,便唤人进来替她梳头更衣。
门外的大臣不知道又跪了多久,连连喊了三四十声,在太阳下只觉得口干舌燥,放才看见房门缓缓打开,迈出门来的却是一双穿着凤头鞋的脚。
领头的那大臣是御史张运,此刻手中高举黄封太祖皇帝训令,口中高声道,“太祖皇帝训令,不肖子孙李睿听训!”声落,众人跟着齐声高呼。
凌霄瞥了一眼大汗淋漓的众人,只见眼前跪倒一片各色官服的文武大臣,除了手捧训令的张运,余下个人皆是匍匐在地,背上早就被汗水浸湿透了。那张运则是被烈日晒地脸色通红,汗水一滴滴的向下落,领口胸前湿了一大片。
凌霄道,“诸位大人请回罢,皇上刚躺下,此刻无暇见诸位大人!”
张运闻言垂首道,“皇后娘娘,太祖皇帝训令,便是皇上太后见了也该跪迎,皇后为何不跪!”
凌霄笑了笑,作势要跪,容慧月裳已是伸手扶住,月裳喝道,“张大人,你直闯后宫,惊了凤架,明知娘娘有妊,受不得地面的湿冷,还让娘娘跪接,若是有个闪失,是张大人之过还是太祖皇帝之过?”
张运一阵哑然,“还请娘娘请皇上出来!”
凌霄道,“皇上不会见诸位,诸位请回罢!”
远远的,瞧见林宽领着一队侍卫过来,凌霄抿起嘴唇,张运依旧叫道,“太祖皇帝训令,不肖子孙李睿听训!”
凌霄喝道,“张运!你等是否今日定要扰了皇上清梦?”
众人回答凌霄的依旧是那句话,凌霄轻轻的点头,“好,那就别怪本宫了!”
“来人!送诸位大人回去!若是再私闯后宫,放行之人,杀!私闯后宫者,杀!”
“你敢!”张运猛然抬起头,瞪大双目,“皇后娘娘,请自重,朝堂之事岂容妇人参言,臣有太祖皇帝训令,谁敢动手,便是大不敬之罪!”
第158章
“林宽,送诸位大人出宫!不得圣旨,不得擅出家门半步!”凌霄喝道。
林宽道,“是!”一挥手,众侍卫一拥而上。
张运起身喝道,“谁敢动手?”手中黄封挡在胸前,众侍卫有些怯懦,相互看了一眼,那张运见状向前迈了一步,朗声道,“皇后,你身为后宫之首,不劝皇上勤于政务,反而阻拦臣等宣太祖皇帝训令,阻拦百官进谏,你可知罪否?”
凌霄只听见身后的屋子里发出的一声,示意林宽住手,由容慧月裳搀扶着走到张运面前,阳光照耀着凌霄白洁的额头,让人不敢鄙视,只听见凌霄冷哼一声,“自皇上亲政以来,每日休息未曾超过两个时辰,而自宫变一日,皇上日夜勤于政务,每日休息不过一个时辰,皇上如此勤勉,本宫心中既是欣慰更是心疼,眼瞧着皇上一日比一日的清减,难道,你们瞧不见么?非要在此刻扰了皇上清梦?”
凌霄此言,少年皇帝身边的几个太监宫人着实感受颇多,一个个红了眼眶偷偷的擦泪,众人实是心知的,一个个低下了头。
张运一滞,“皇后之言虽然属实,只是,皇上从昨日起,便不见百官,不听谏言,此非明君所为!”
凌霄突然喝道,“御史张运,你可知罪?”
张运傲然道,“臣为御史。领太祖皇帝圣谕,以刑法典章下可纠正百官之罪恶,上可批皇上之过错。何罪之有?”
凌霄不答反问,“敢问张御史有何谏言非要在此刻面圣?”
张运道,“皇上听信萧太师之谗言,割我大周城池,裂我河山,臣等要请皇上收回成命!”
凌霄笑道,“君无戏言,岂可出尔反尔?”
张运道。“我大周大好地河山岂可拱手送人?”
凌霄逼上前一步,道,“本宫问你,如今大周那片河山还依旧?哪片土地没有战火肆虐?何来大好河山之谈?”
张运冷冷一笑,昂然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周的志气不可没!”
“你的意思是,宁可我大周亡国,也不要割让疆土,只为成全你地气节?”凌霄瞠目。“张运!你还敢抵赖?”
张运回瞪凌霄,一双眼几乎喷出火来,“皇后若是要挑臣的话柄,臣无话可说。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我大周朝流传百年的是什么?便是只要我大周尚有一人存于世上,便决不放弃,一日不放弃,大周便不会亡国!臣等粉身碎骨亦不悔!”说到这里,又是一声冷笑,“委曲求全。失了气节,莫说无颜面见太祖皇帝,即便存于这世上,又有何面目见人?”
凌霄呵呵的低笑起来。“好一个铮铮风骨,好一个铿锵男儿!不屈不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