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纥拈须笑道,“结果总是好的,能力挽狂澜,便已是难得。”
凌霄轻轻一笑,口吐惊人之语,“其实,女儿这棋是跟父亲学的。”
萧仲纥不禁挑眉,“哦?你一直跟随若雪,我怎么不知道曾教过你?”
凌霄笑道,“闺中女儿无甚打发时光的事,侍候小姐笔墨之余便看些书。只是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真想习得真本事,还需多行多看。大周朝凌霄最佩服地唯有两人,一是开国的太祖皇帝,二则是父亲,便在寻常时日多留了几分心思罢了。”
这岂是多留了几分心思能练就出来的?凌霄淡淡带过,萧仲纥却是知道其中艰辛,不禁对眼前的女子另眼相看,胜不骄败不馁,能屈能伸,大丈夫也不过如是。说来他也败的不冤枉,此女寻常便默默观察他,最是了解他的弱点,想通这一层,萧仲纥哈哈大笑,这般女子却是从他萧家后院所出,也能传为一段佳话。
萧仲纥笑地畅快,凌霄凝视眼前这位即将步入花甲地老人,眼角淡淡的皱纹在他大笑时蔓延开来,却是平添几分沉稳,不显张狂,只让人觉得意气风发,两人过往种种恩怨此刻才真正地如过眼云烟,凌霄暗自赞叹,也唯有这一位才能有此胸襟了。
“惭愧惭愧,老夫怎能与太祖皇帝相提并论?”萧仲纥笑着道,说罢又是连连摇头,眼角眉梢的那一点窃喜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凌霄道,“父亲曾言,前朝史书不可尽信。太祖皇帝功在社稷,其他人凌霄瞧不见,却是看见父亲天下为公之心,否则也不会有今日。”
这话说的便是事实,萧仲纥若不是兢兢业业也不会为先皇所赏识,若不是不舍亲手创造的盛世毁于一旦,也不会瞻前顾后,非要定下大局才肯作出抉择。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今日的凌霄。
话是萧仲纥说过的,前半句让萧仲纥有些自得,后半句却是刺的他心中有些微微翻腾,半晌感慨道,“知我者,皇后也!”
凌霄闻言笑了,这是第一次萧仲纥真正的承认她的身份,不再用歧视的眼光瞧她,轻轻的勾起嘴角,眼中光华泛滥。
第090章
你是想荣宠一生还是想留名青史?若是前者,以你的聪明无须人提点便能做到;若是后者,老父只想提点你三件事,一是佟老太爷在世一日,你便要防着佟家;二是皇帝需及早亲政,否则无法摆脱太后萧仲纥;三是要早有子嗣,嫡皇子非长子,乃国之大忌。
老夫不肯出世,一则此刻萧于风三家必然不肯罢休,却只会是个鱼死网破的局面;二则是为萧家树大根深,难免有些蛀虫,老夫不好下手,只有借佟家的手剪除一些枯败枝叶;三则是为了避祸,佟家虽容不得我,此刻却是不敢轻易动手,我若退避,只要佟家老太爷在世,就只会慢慢的削减萧家的势力,不会有大的变故,老夫总是能有些施为的。呵呵,萧家至此,终归脱不了一个破败的下场,是早是晚也就无所谓了。
既然你认我为父,便是我萧家的人,为父不求许多,只希望你能实现当日在宫门前说过的话,在老夫百年之后为萧于风三家保存一些血脉。
耳中回响着萧仲纥的话,凌霄淡淡的皱起眉头,萧仲纥此刻已全无争夺天下之心,奈何他肯退让,萧于风三家党众却是野心不死,此刻已对萧仲纥有了微词,这对凌霄来说是莫大的威胁,对萧仲纥来说也是一个极为不稳定的因素。
放任下去只会让佟家的势力壮大,所以萧仲纥才会提出要让皇帝及早亲政,只是皇帝即便亲政,怕也摆脱不了皇太后在背后的操控。再加上一个朱贤妃,凌霄揉揉发疼的额角,罢了,此事也不在急上,萧仲纥既已答应她重回朝堂,倒也不用担心佟家朱家扩张地太为厉害。
凌霄此刻比较担心的是商无涯一事,皇太后派了张正德去过问,却是没了下文,从萧仲纥口中,凌霄得知苏勒并没有做什么手脚。此事却不知道是谁压了下去?
在萧家,凌霄终究没有询问萧若雪是死是活,刘祭重返立宛城,两人之间怕是再难有瓜葛,凌霄拧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说来她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想到这里凌霄便忍不住为之前的想法轻笑。
车外突然一阵喧哗,车辇缓缓停下,容慧揭开帘子探出头去便看见张正德怒颜站在宫门前,身边站了一群太监。其中一名小太监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黄色的锦。
张正德尖着嗓子叫道,“太后有旨,皇后娘娘请下车接旨吧!”
这是第二道宫门。人影稀疏,容慧闻言连忙同兰英一道扶起凌霄,凌霄的一双腿全是青紫,此刻不便于行,两人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凌霄搀扶下车。凌霄跪到地上的时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青石铺就的道路坚硬无比,与膝盖上的伤一触便是钻心的疼,昨日跪地麻木,今天便要受苦了,身子一歪差些倒在地上。
容慧两人皆是仔细瞧着凌霄的动静,连忙伸手扶了,担忧的瞧着凌霄,凌霄疼的浑身冷汗。咬咬牙推开两人的手,匍匐在地上恭敬的道,“太后千岁!”
张正德目不斜视的取过锦在手上展开来,念道,“皇太后圣母懿旨:今我大周皇后萧氏……”
洋洋洒洒一大篇,便是斥责凌霄抗旨。竟然私自在家中留宿。皇太后斥责皇后无可厚非,却偏偏选择这人来人往的第二道宫门。凌霄略一沉思便知道这是做与别人瞧的。
张正德念完懿旨,随手将那锦放在托盘上,正色道,“皇后犯禁,便是奴才的罪过,来人啦!将这几个贱婢拖下去重责二十杖!以儆效尤。”
凌霄大惊失色地抬起头来,重责二十杖!
容慧等人惊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翠依大叫着在地上拼命磕头哭道,“娘娘救救奴婢!”兰英闻言也是瞪大了一双眼求救的望着凌霄,月裳则是扑到张正德面前用力的磕头,“张公公饶命!”
张正德一脚踢开月裳,冷冷地道,“拉下去!”
在宫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负责处罚的太监都是深谙用力之技的,若是上面想你死,几杖下去便要了你的名,若是上面不想你死,一百杖打下去也就是皮开肉绽而已,不会伤筋动骨,这二十杖说起来不轻不重,倒是难以揣摩皇太后地心思,张正德面无表情,只是向凌霄拱拱手,告一声得罪便不多言,凌霄唯有眼睁睁的瞧着容慧等人被拖下去。
四个婢女哭喊不休,凌霄心中如刀割一般跪坐在地上不能动弹,这结果她想过,却是不愿细想,容慧必也是猜道的,依旧依了她,等闲几个下人的性命凌霄还不看在眼里,只是看见平日里在自己面前嘻嘻哈哈的丫头被拖下去施以棍棒,却升起一股物伤同类的悲凉。
张正德又去处罚那几个敬事房的太监以及几个姑姑,皆是打四十杖送冷宫。
不甚熟悉的人凌霄倒是无甚牵挂,只是容慧几个皆是与她在大难中一起走过来的,难得如今能有几分贴心。
凄厉地惨叫声从远处传来,日头暖烘烘的,照在凌霄身上却是一阵阵的发寒,不知道这几个宫女会不会像香芹一般从此便怨上了她这个主子?张正德亲自领了两个太监来扶她回车上,侍候凌霄坐好以后一挥手道,“送娘娘回宫罢!”
凌霄百思不得其解太后为何要这般做,如今正是与萧家需融洽关系之时,偏偏在宫门口便给了凌霄一巴掌,昨日的事凌霄虽有不对,在面子上却是做足了的,也是瞧准了如今皇帝不待见凌霄,太后势必会在这一点上为凌霄撑腰,至少不会在面子上与她过不去,否则宫内局势将难以平衡,却没想到,太后竟然当众给了她一巴掌,而那几个宫女却不知道是死是活。
凌霄神色恍惚的回到凤藻宫,留下地两名尚义迎出来,见凌霄神色不对,跟在身边地四人却不见踪影,将凌霄扶回宫中后,忙低声询问几名小太监,那几个小太监把事情经过一说,两人便躲在屋里哭做一团,六人在凌霄不在之时很是经历了一番同甘苦,感情自是深厚。
春燕菀细哭了半晌,这才想起要让人出去打探消息,却听见凌霄在屋内传唤,忙擦干了眼泪走进去。
进了屋内,凌霄已恢复正常,瞧见两人泪痕未干的样子,低声道,“她们四人是死是活,就瞧她们地造化了,宫中必有大变故,你们切记不可随意出去,闭了宫门便说本宫自罚面壁,若是随意出去走动,怕是本宫也保不了你二人性命!”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位娘娘说有大变故,那一定不是小事!
第091章
容慧几个好歹还是被送了回来,伤重的只剩下几口气,倒是萧家偷偷的让人送来了药,几个人也算得上命硬,竟然就这么生生的熬了过来,自然,终归是太后没有下狠手。
萧家人送药来的时候顺便带来了一则消息,那便是太后将商无涯一事压了下来,商无涯被关在狱中等秋后处决。刘祭则在北方建奇功,只是万俟家族不死心,拖着残兵在边境骚扰生事,却也着实让人头疼,须知道大股兵力还可以一战,这小股人马却是难以察觉其行迹,其一触即走,将游牧民族的狡诈发挥的甚是充分,而那个大鲜亦开始闹腾,北方局势难以短时间内平复。
凌霄退避,朝堂上萧仲纥又站了出来,众人的眼光自然有了转移,只是为皇帝选秀一事耽搁了下来。
香芹封才人,霜嫔挺着肚子在宫内呼风唤雨,连朱贤妃也不得不退让三分,不过三人的关系到是越发的亲密了,霜嫔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在宫中打死了一个才人,许多宫人受了牵连,一干宫女太监如今见了她都是笑脸相迎,连她身边的侍女太监也是水涨船高,皇太后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三人在宫中只手遮天。
凌霄处于事外,霜嫔几次想寻机闹事,都被挡了回去,凌霄见宫里宫外的视线都转移到萧党身上,萧仲纥主动提出让皇帝亲政一事,引的清流一片叫好,佟家不好反对。自然是顺水推舟,大典在两日前举行。
凌霄暗暗心惊的同时不得不感慨,还好皇太后与了她一下当头喝棒,真要搅入这一片乱局之中,为了那位小皇子,凌霄怕是日子会更加地艰难。见几个宫女身子也好了,自己并无理由再闭门不出,终于打开了宫门,凌霄刚开宫门的第二日,便迎来了几位娇客。
这一日。凌霄正与月裳研究月裳新绣的花样,便听见窗外一阵喧哗。凌霄从窗户上探出头去,只见院子里两个眼生的宫女正拽着一个低等宫女与兰英、春燕两人在说些什么,那个低等宫女不断的哭闹求饶,凌霄也听不真切,只是听见做主、惩处等词。
月裳瞧了一眼,勾勾嘴角对凌霄笑道,“是霜嫔宫里的尚义。”
总算还是闹上门来了,凌霄抿抿嘴,“去吧。等下可不能轻易让她遂了意。”
月裳道,“奴婢省的。”
月裳出去了一会儿,那两个尚义便扭着那个低等宫女进了来,略微施了个礼。便满脸傲然的道,“皇后娘娘,这丫头在咱们霜嫔娘娘那里偷了件玉器,被抓住了还说那是皇后娘娘赏的,死活不肯承认。咱们霜嫔娘娘想着此事关系到皇后娘娘,不敢私下处罚,便要奴婢将这丫头送过来,还请娘娘定夺。”
那两个尚义甚是无礼,一道进来的兰英与春燕都微微皱眉,只是碍于在凌霄面前不敢多言,两人脸色都是冷冷地,冷眼看着嚣张的两人。
月裳站在凌霄身边笑问道,“丢失的是何物?”
其中一个尚义道。“那物件是皇上赏的,咱们霜嫔娘娘金贵着呢,奴婢怕磕着碰着哪里,便没有带来。”挑了挑眉问道,“月裳姐姐可是怀疑咱们娘娘说谎?”
月裳脸色黯了黯,别过脸去对凌霄道。“娘娘。自古拿贼拿脏,可是……”
凌霄心中暗自好笑。世上怎么有这般轻狂的人儿,用衣袖掩嘴角轻咳了一声,做思索状为难的道,“此事确实难办,你们不若形容一下那物件,也看看我宫中是否有赏出去过。”
那两个宫女甚是大胆,其中一个笑的不屑,拉起那下等宫女的头发露出脸来,“这好办,娘娘可见过此人?”凌霄心中恼她无礼,却是摇摇头,“倒是没有印象。”
“连这人都没见过,又怎会赏什么物件与她。”
那下等宫女挣脱头上的手,在地上劈劈啪啪的磕头,一般磕头一边叫道,“奴才是宫里地粗使宫女,自然娘娘不记得,那物件是前些日子娘娘整理嫁妆赏与奴才们的,不光奴婢有,奴婢识得的好几个宫女太监都是有的,还望娘娘明鉴。”
凌霄挑了挑眉,“哦?那此事倒是不好分明了。哀家问你,你可有人证?”
那下等宫女叫道,“有,奴婢有!”
那两个尚义闻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