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无言,默默地看着笑如三月春风的宁夏。
“将军呢?为何参军?”宁夏看着火堆上烤着的食物,视线却没有留在上面。
“因为王。”烈看着外面的滂泼大雨,回忆起第一次遇到阿木图,也有这么大的雨。
那年烈七岁,混迹在一群小乞丐当中,因为他小时候长得可爱,并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材很瘦小,容易引起人们的同情之心,因此比一般乞丐都容易要到吃的东西。那时候汉统刚结束对契沙的战争,莫君心念在阿木图是他外孙的情分上,把契沙作为封地封给了阿木图,而契沙当时的兵权,都控制在的汉统名将周奔手中!
烈是孤儿,因为战乱,亲人死的死,散的散,一个孩儿,也便只能靠乞讨来勉强活着。
可是战争也给一部分人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富裕。停战初期,契沙国内百废待兴,贫富差距悬殊,加上汉统人进入契沙,对契沙百般压制,更使得百姓的日子艰难困苦。
烈那天路过酒楼,酒楼上有位夫人看他可怜,给了他一整只鸡!烈以为那天是他的幸运日,分外开心!但是他才咬了一口,一群年纪比他略大的小乞丐就围了上来与他抢食物。于是又重复了同以往一样的结果——他被那些大孩子打得浑身青肿,最后还是没能保住他的烧鸡。
周围是一群冷漠的人,对于这样的乞丐夺食,早就见怪不怪,没人会去多看一眼。烈坐在墙角,轻揉身上的淤青,他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喂!”有个稚嫩的声音叫他,用的却是大人一般的口吻,“知道为什么他们抢了你的鸡吗?”
烈抬起头,只见一名身穿华服与他同岁的孩子,正用狼一般幽绿的眼注视着他。那双眼睛里的冷漠,不同许多他日常见到的乞丐们,还多了一些神圣而高贵的东西。当时烈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才明白,是野心和权力。
那穿华服的孩子身后,还站着两个魁梧的大汉。烈想,又是哪家公子吧。他最讨厌那些公子了。
“因为他们比你强,所以就可以抢你的东西。”那孩子并不介意烈恶劣的态度,继续说。
烈站起身,与他平视,不耐烦地问,“你要干什么?”
“你愿意跟我走吗?”阿木图问。
烈一愣,他以为这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一定会奚落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句话。那双幽绿的眼里,没有一丝轻浮和嘲笑,只是认真而诚挚地凝视着他。这双眼睛像鬼魅一般吸引着他,无法抗拒。
“我、我为什么要跟你走?”烈别过头去,冷哼一声。
“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你以你的命,为我效忠。”阿木图轻笑,“如何?”
烈想了想,有点心动了,“你能给我什么?”
“你要什么?”阿木图问。
“我要吃烧鸡!我要住大房子!我要穿最好的衣服!”烈说。
阿木图对他伸出了手,“烧鸡、房子、衣服我都给你,来吧。”
烈看着阿木图白净的手犹豫了一下,这时天上下起了雨,阿木图身后的大汉道,“少爷,下雨了!”
阿木图没有理睬他们,手依然向烈伸出,斗打的雨点打在上面,打在他华丽的丝绸袍子上。
“少爷!”大汉叫道,并用身体为阿木图挡去了部分雨水。
“你们先去客栈等我,我过会就来。”阿木图说。
“可是少爷……”
“去。”简单一个字,却是不容否认的命令。
两大汉退后,站在对面客栈的瓦下密切注视着这里的情况。烈看到,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阿木图走到烈的身边,与他并排站在别人家的屋檐下。
“为什么要我跟着你?有那么听话的人跟随你,为什么还要我?”烈口气不佳,阿木图却没有在意。
“他们都不是我的人。”阿木图说,“我要你跟着我,只为我一人效忠!帮我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把你的东西拿回来?”烈恍然大悟,“你要我帮你偷东西?”
“不是偷,是抢。”阿木图笑。
“抢什么?抢东西可是要被抓起来打死的!”烈皱起眉头。上次有个小乞儿就因为抢了人家的东西被活活打死了,那死状真令人作呕,已经完全看不出来还是个人型了。
“抢回契沙,我的国家。”阿木图抬头,指着阴霾的天空,“这天下是我!契沙是我的!我要全部抢回来!”
那一刻,烈完全被他幽绿的眼睛吸引了,原来他与一般人最大的不同,不是服饰,不是谈吐,而是王者的气势!是蓬勃的野心和自信的神采!鬼使神差地,烈对阿木图伸出了手,又发现自己手脏,随意在裤子上抹抹再伸出去。
就这样,七岁的烈把自己出卖了。
宁夏的手在烈眼前晃晃,“将军?将军!”
“什么?”烈反应过来,收敛起自己的傻笑。
“烤好了,来吃吃看。”宁夏扯下一块肉递给烈,她早就因为香气飘散馋得口水都淌下来了!连身边的美男都不顾得去欣赏了。
烈这一回头,却怔住了。
他这才看见,流夕因为衣服尽湿脱下来晾干而袒露出来的身子,竟是这般凝脂如玉!他心中暗叫可惜,可惜这人的男儿身了!阿木图要是喜欢男人,也该喜欢这样的才是!
“将军,流夕真的会让人产生犯罪的冲动,是不是?”宁夏讪笑,调侃道。
烈瞪了她一眼,引得她哈哈大笑。
“钟宁夏!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流夕威胁她,让宁夏想起烈不久前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宁夏吐吐舌头,乖乖低头吃她的烤肉。这年头怎么谁都欺负她?难道她钟宁夏看起来这般好欺负么?
正想着,忽然肖凌伸手过来,用食指为她抹去嘴角的肉沫,放到自己嘴里舔了舔。这一明显暧昧的举动,让四周的空气一下子怪异了起来。
“宁夏,你就不能安分点吗?”肖凌叹了口气,但语气却是宠溺的。
宁夏抬眼,正遇到肖凌对视的眼,心中猛地一悸……
如此温柔的眼神,似乎可以包容她的一切!火光中他的脸异常柔和,那浅浅笑容里隐隐还带着哀伤。什么时候肖凌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了?她都没有发现……是什么时候呢,他会这样轻易地把他的感情流露出来!
宁夏不敢深想,把注意力放回到手中的烤肉上。雨越下越大,天也渐渐黑了……
屠狼
晚上很冷,小三依偎着宁夏趴在她身边,宁夏靠在小三的肚子上,很是温暖。小球对着小三看啊看,望眼欲穿……宁夏终于忍不住了,问小球要不要过来一起睡。
小球眉开眼笑,诡计得逞,拖着他的毯子挪过来,还跟小三打招呼,“马大哥好。”
小三哼哼叫了声,闭上眼睛,尾巴还一甩一甩的。小球躺在小三怀里很是惬意,满足地闭上眼睛梦他的周公去了。
宁夏不经意抬眼,却见肖凌正在凝视着她。又是那样的眼神,专注、灼热。
宁夏赶紧闭上眼睛,她不敢去想。曾经,似乎也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曾经……那个叫雷若月的人。
柴火燃烧的劈啪声与雨声交织成了最好的安眠曲,异常安心,不久宁夏就睡着了。
宁夏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与雷若月一起逃学,被老先生发现后狠狠骂了一顿,抓他们跪在先祖的画像前,整整一天!
下午的时候川宁悄悄地拿来了宁夏超爱吃的核桃酥,她趴在祖先像前吃得那叫一个尽兴!
那时候的天,蓝得不像话,兴许是专门用来给人回忆的。
吃饱了的宁夏不知道安分,又拉着雷若月跑出去抓知了。宁夏从小会爬树,爬一次被母后骂一次,骂多了,就养成了习惯,以至于皇后娘娘一见她就会回归于市井妇人的泼辣气质,高层贵族培养了几十年的修养在小宁夏面前告以崩塌。
雷若月担心她会从树上摔下来,在树下焦急地要她下来,宁夏对他做了个鬼脸,说:“上来抓我,抓住了我以后就不爬树了。”
雷若月轻笑,“夏宁,你说话可算数?”
她得意地说,“当然了,夫子才教过我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雷若月点点头,撩起宽宽的水云袖,卷起袍子,很灵巧地爬上了树,出现在她面前。
“啊!你好狡猾!原来你会爬树!”小夏宁嚷嚷着推开雷若月,却被他一把抓住。
“夏宁,你说过,我抓住你你就不爬树了。”雷若月似笑非笑看着她。
小夏宁对他做了个鬼脸,“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夏宁……”雷若月叹气,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
小夏宁咯咯笑了,那笑身如银铃一般穿透了多少年的光阴啊!
“夫子还教过我们,惟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小夏宁更是得意,她最喜欢看雷若月无奈的表情了。
这一笑,她身子向后一仰,眼见就要跌下树去!
“夏宁!”雷若月惊呼,抓住她的手向自己身边拉,没拉上来,反连他自己一起掉了下去。倒地之前,他伸手托住宁夏的脑袋,手肘与地面狠恨地撞击了一下!
这个伤的后遗症,直到后来都一直留在他的身上,每到阴雨天气,关节就会忍无可忍的酸痛。御医说,这一辈子他恐怕都会这样了。
那个时候,她哭得一塌糊涂,于是每到变天,都会嘱咐他多穿点衣服,保护好手。
可是……
可是——
后脑勺忽然撞到地面的疼痛把宁夏从梦中拉了回来。
“啊!”宁夏惨叫,她捂着脑袋,半睁开眼睛,火光中,小三一声撕叫,站了起来。
“好痛哦小三!”宁夏抱怨道。这马,要站起来也不能先打个招呼么?!
小三低低的吼叫,眼神专注地注视着前方,没有理睬宁夏,这才使宁夏顺着它的视线望去——黑夜中,她见到了无数幽绿的眼!
这是……狼!而且是一大群!
宁夏从来没见过狼,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狼大概的长相,这种凶残的动物,早就在人类社会闻名了多少个世纪了!
火光摇弋,照到狼牙上,反射出阴森的光,诡异可怕。如此锐利的牙,定是连骨头都能撕开吧!宁夏一时呆了,到是小球的一声尖叫把她叫醒了。
“拿好你们的武器!”烈这句话是对宁夏和小球说的。这时宁夏才发现除了她和小球,其他四人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姿态,并很有默契地一字排开守住洞口。
宁夏赶紧抽出她的刀,紧紧握在手中。
狼群发出低低地吼声,一点点靠近,宁夏打了个哆嗦,问出一句刹风景的话:“狼在雨中不冷么?”
没人理她。因为下一秒,狼群扑了上来。
这时候宁夏才知道,一直跟她在一起的,都是群什么样的人!
肖凌手起刀落,动作如行云流水,砍狼就像杀兔子!烈将军就不必说了,还摆了个花哨的姿势来!美人流夕则动作干脆利落,简单有力,可是每挥的一刀都是优美到了极致!每个人身上都染了血,却都是狼的血。最惨烈的大概是满大牛那边,两把锤子,一舞下去,只见狼脑浆四溢,说不出的恶心……
人们把豆腐打碎了加点作料的食物称为豆腐脑,这名词太有确切了,不知是谁发明的!外形真神似啊!
不光是宁夏,满大牛自己见了也皱眉,甚感作恶……
狼是狡猾的动物,也是噬血的动物。
同伴的死亡并没有让他们感到畏惧,幽绿的眼里反而透露出暗红的恨!他们停止了攻击,对于面前四人一字排开的阵型,似乎在筹措对策。
紧接着,狼群中一只雪白的公狼一声嚎叫,第二轮进攻开始了。
这次扑上来的狼群更多,围绕着洞口也更散开,每人身边都有三头以上的狼纠缠住,为了互相之间更好地放开手挥剑,四人的距离也慢满拉了开来,向洞口外移了出去。
就在这时候,有一头狼忽然冲向洞里,肖凌本想挥刀去挡,却又脱不开身,只能大喊:“宁夏!小心!”
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血腥味,宁夏紧紧握住刀。
她讨厌这个味道!
当初在宫中的那场屠杀,她也闻过这个味道,真是……让人作呕!
宁夏把小球推到身后,迎上对面而来的狼。她没躲,而是在它跳起扑上来的一瞬间,举刀迎上。
空中,狼无处可躲,速度极快的冲力更是使两把刀深深刺入它的肚子里,它能做的仅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