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舞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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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舞七国-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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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个完美世界的消失而又重新出现……

  安城一见倾心故,从此香魂系花郎。所以我叫花安城。

  何不取其思怀意,美人一舞惊龙舟。所以她叫花舞舟。

  那么你自己呢?最伟大的娘,你为了别人而毫无保留地奉献了你的一生,及至你正值年轻而多彩的生命,而你何时为自己保留了一些什么呢?

007、卿霜与卿岚
    云国圣武帝元嘉七年八月十一。

  绛州,京师,花家。

  “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一切恭谨,一心顶礼,十方常住三宝。是诸众等……教持圆满神咒。永离恶道。得生佛前。无间重愆。缠身恶疾。莫能救济。悉使消除……”

  中宫那边专门使钦天监阴阳司择日,择准停灵七七,又请了一百零八位禅师于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又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拒恶鬼,引英灵,又复在听雪楼另设一坛,拜地藏王菩萨。延请普光寺主持智桓大师颂《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南无光明地藏王菩萨摩诃萨。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最后停灵梅花岭,灵前另设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做好事。

  重云姑姑、两位哥哥、花明月和我,以及奶娘李氏抱着的花舞舟,在灵堂中为娘亲哭灵。因为家族中没有健在长辈可以主持家务,爹爹又没有妾室,所以一应家务便交由青夏、素秋和几个素有能耐的老妈子帮扶着在打理。爹爹和张管家忙着各种应酬,预备一切应用幡杠等物及知会诸位亲友,沈君聆急急忙忙地离开了京师。在我这一世不多的记忆里,我甚至再也找不出一个像这样的时刻:每个人都身心俱疲到了一种近乎崩溃的地步。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绝望得令人快要窒息的气息。

  娘的灵柩出殡那日,是我一生中最混乱的一日。

  丧仪焜耀,宾客如云,往来不绝者,令人眼花缭乱。自花府至普光寺专设道场,夹路看的何止成千上万人。其中有嗟叹的,也有羡慕的,又有一等半瓶子醋的没落贵族纨绔子弟,道:“想当年我外祖父殡仪排场,那等奢华,岂是这能比的。”一路上,众观者纷纷议论不一。至申酉时(已近黄昏)方到,停灵柩于正堂内,待供奠举哀完毕及众亲友渐次散回,复又设法事,不在话下。

  日暮将晚十分,月山被一片浓墨重彩的橙霞所环绕,俯瞰着脚下沉寂的绛州,历历晴川、萋萋芳草。普光寺坐落在半山腰,隐逸在树影婆娑的青烟潦雾里,似是隔绝了万家灯火。

  我悄悄跑出了专门设给女眷小憩的厢房,一个人捡了这个僻静的地方,独自看夕阳西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遗世独立,看西天幽云,云卷云舒,夜色艾艾,风落平原,一掠万丈。我的心渐渐地沉静了下来。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前世的今生的。而在此之前,我从未这样深刻地感受到一个生命存在于这世上的意义。前世的我,稀里糊涂地活了二十年有余,最后还因为受不了那样快节奏而荒唐、单调枯燥而现实、孤独冷漠而绝望的生活而选择了跳楼自杀……

  而现在,因为着张君默和娘的离去,因为存活了二十几年的心突然死水微澜,因为我感到了强烈的可以创造一切支撑一切的爱,我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爱是唯一的救赎!我们生存着,并将一直生存下去,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命题。死去的人,他们并没有完全地死去,他们作为我们生存着的一部分而继续生存着,而这一部分,就是关于爱的回忆与希望。我们将这种生存传递下去,直到永恒,个人的生命就因此而成为了不朽。

  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一下子豁然开朗:我要带着张君默和娘的那一部分,一直好好地活着,要比谁都活得好,因为他们将通过我的双眼去看这个世界,他们将通过我的双耳去聆听这个世界,他们将通过我的心去感知这个世界。他们将获得不朽!

  正当我转身,准备回去,却突然看到身后不远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着一个人。

  他看到我转身有些迷惑不解地望着他,忽而扬起一个苍凉的微笑,问道:“你就是卿岚的女儿吗?”

  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问什么我都会点头一样。他叫我娘“卿岚”?我在心中猜测他的身份……他的年纪应该和娘差不多大。

  我慢慢地抬头,一双玄色长靴踏花而立,他穿着一袭纯黑色镶金边的锦服,窄袖高领,像是北方燕地的服饰。我注意到,他的背后,背着一把用同样黑色布包裹着的大刀。最后我仰起头,对上那双神色凄怨的眼睛,突然感到幽深的漆黑的绝望在他的四周弥漫四散,突然又因为着什么微弱的希望而燃烧起了一点零星的星火,但却足以照亮他的整个英俊凌然的削瘦面庞。我心中已有猜想……

  “你是谁?”我走了两步,问道。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朝我走了过来,在我旁边一块白色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像是一个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孤独剑客,独自坐在俯瞰大地的高崖上,凝望着远方的天空。他扭头朝我一笑,道:“坐。”随即又凝望着一无所有的西天云霞,留给我一个孤独绝世的优美侧脸。

  我犹豫着坐下,听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在我遇到卿岚那年之前,我的梦想是做天下第一剑客。我从燕国南下来到云国,在安城的花灯节上遇到了她……

  那一天夜晚,我和师兄在风安楼二楼吃酒,突然听到窗外的打斗声,问了店家才知道是对面的赌坊摆了擂台在比武抢花灯。我一时兴起,便也起了去比试一番的念头。

  最后跟我抢花灯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绿衣少年。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那样容颜俊美、绝世无双的翩翩少年!我们打了个平手,可是按照规矩,只有最后胜出的那一个人才能得到那盏花灯。我本欲再与他战上数十回合,心想:这么文弱的一个孩子,定力自然是比不过我的,只消再打一会儿,我便肯定可以看出他的破绽。

  可是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突然收了剑抱拳对我笑道,这位兄台,小弟姓叶名江南,刚才一番比试,你我武功不相上下,我见你气度不俗,早已诚心想与你结交,不知大哥意下如何?我见他面善,举止谈吐不俗,便欣然答应了,也通了姓名。

  这时候,他走过来笑着对我说,既然大哥如此豪迈,不如将那盏花灯让与小弟我如何?我本意不在那花灯,遂毫不犹豫答应了。这时,他突然露出一个十分狡黠的笑容,飞身取了那花塔上的紫金琉璃百花灯,拿着它走到台下一个老人面前,道,花灯归我,我赢了!接着那老人脸色铁青,吹胡子瞪眼地瞪了我一眼再摇头看向他,道,不算,不算,明明是平手!只见那绿衣少年莞尔一笑,嘟着嘴道,怎么不算?明明说好了最后胜者得花灯,那么也就是说得到花灯的就是最后胜利的人咯。花灯现在我这儿,你难道还想赖账?那花胡子老人一时堵住,摔袖子扭头走了。

  绿衣少年回头冲我挥了挥手,笑道,大哥,后悔有期。接着便追着那个老人消失在了人海茫茫里,独留我一人失神。直到现在,我仍然时常想起那时的情景,心想:要是我们就那样后会无期了,今天我们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

  几个月后的一个黄昏,再在江南见到卿岚时,她已经换回了女装,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那真是一种可怕的直觉!

  那一天,她仍旧是一袭青衣,立于小舟上,就好像是误落凡尘的仙女,真是美极了。艄公告诉我,那就是叶公的二女儿,叶卿岚。原来‘绿染江南醉瑶池,仙人凌波动京师。举世无双本绝世,卿霜卿岚两相宜。’这首诗中的‘卿岚’,便是她!

  我让艄公将船划过去,然后便远远地看见她回头望见了我,朝我挥了挥手。原来她还记得我!为此我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无来由的狂喜。我们在轻舟上摆酒叙旧,天南海北地畅谈。恍惚间我总觉得她有很多烦扰,不再是我初见时的那个活泼少年。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她的姐姐叶卿霜,因为一支凌波舞被圣武帝封为了丽妃。她酒品真的很差,不多久就有些醉了。她一直哭着叫着两个人,一个是‘姐姐’,一个是‘花郎’。

  那之后没几天,圣武帝便携着新封的丽妃启程回京师。龙舟北上后,我陪着卿岚喝了整整两天的酒。醉了,便随处一躺,睡醒了便接着喝……在这段期间,我明白了她伤心的缘由。叶氏是江南的大族,可是到了卿岚这一辈却已经是人丁日稀。叶公专心于修道,不问世事,各种家事及主要生意应酬便只剩两个未出阁的小姐在打理。那一年前,叶卿霜变装去安城处理一笔生意,却陷入了当时发生在安城的一起农民造反,幸得花重落相解救,两人于患难中相知相爱。后来叶卿霜因故身中剧毒、性命堪忧,居住在亲戚雷家,花重落亦没有办法解救,雷家遂遣人送了信到江南。卿岚知晓后,亲自北上安城。为了请到江湖怪医繁无垢,她极尽算计……花灯节上那个老头,便是‘医仙’——后来又被称为‘怪医’的繁无稽。诶,世事便是最无常!卿岚在知晓姐姐和花重落相爱后,将自己的心意藏了起来,可是还是在酒后教我知晓了……

  圣武帝南巡,本意属姐妹二人,可是姐姐为了妹妹的自由,暗中自己做了一个决定。难怪世人说‘卿霜卿岚两相宜’,她们间的姐妹情谊竟然达到了世人所无从想象的地步。面圣受封前,叶卿霜在她的酒里下了蒙汗药,然后留了一封信,自己去了龙舟面圣。当她醒来时,一切已经成定局。我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但是它的确是改变了卿岚。很多年之后,她才对我说,其实叶卿霜是希望她可以和花重落走到一起……哎,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在江南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就因为她说了一句‘我还是觉得你用刀比舞剑好看’,我从此便再也没有碰过剑。她也问我我滞留在江南的打算,我没有告诉她,其实我早已经不想再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了……我想跟她在一起,泛舟江南,漫看天下,然后带她去燕国白城,那个我出生的地方……

  可是,就在我以为卿岚已经爱上我的时候,花重落却突然出现了。他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平静。我不甘心,明明是我先遇见的卿岚,明明我已经感受到了卿岚的情义,明明她已经答应我一定会跟我一起去白城看看——所有美好的一切,仅仅是因为那个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全都变了!诶,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

  他就那样坐在白色的石头上,一口气讲了这个冗长的故事。讲到后来的时候,我分明听见他语气中浓郁得可以令任何不相干的人都难以疏解的哀伤。天已黑,可是良久地,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却没有再开口。但是我辨得出来,后来一定是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既然他不说,我也不好问。等等——他告诉我一个小孩儿这些干嘛?我从那个故事中顿时清醒过来,心里一惊,然后拍拍屁股从大石块上爬起来,有些疑惑地望向他那张优美得有些不真实的侧脸。

  看得久了,就觉得愈加地不真实。

  他像是发现有某人偷窥一样突然回过头来,因为他坐在地上而我站着的缘故,我与他勉强能够对视。呵呵,能不能别用这么有杀伤力的眼神看着我,我这副身板的年龄才两岁啊大哥!我努力地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谄笑地望着他,希望他别把对我爹娘的怨气撒到我身上才好。正当我在心里考虑要不要转身自顾自地走掉的时候,他忽然伸出手。我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个趔趄,被那只强有力的手揽进了怀里。厄,神马状况?

  “卿岚,卿岚……”低碎的呼唤像是梦魇和呢喃,从我的头顶传来。我倚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稳健而强有力的心跳,突然心中感动得想哭:这个痴恋了娘亲半生的美男啊!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极品?厄,娘真是幸福,有这么多人爱她、记得她!哎——

  他渐渐地放开我,扶着我的肩膀仔细地看着我,轻声道:“就是这张脸,这双眼睛,这鼻子,这嘴巴……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厄,汗!人家才两岁,这个,能一样吗?诶,人家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没听说过情人眼里能把西施只有两岁大的女儿也看成是西施的,诶,这也太夸张了吧?我满脸黑线,大气也不敢踹一下地看着他。

008、泥尘香如故
    时间会悄声流逝,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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