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都和重离的脸色都有一些不自然,顾自坐在一边看着我们,倒是花淮岸坦承无比地笑道:“暗中来晋城是有要事要与公子聆相商,尤其此事不能教杨咸得知。至于抓安忆——哪有的事儿?只能说是天意使然,谁叫你当时好巧不巧就跟杨咸在一块儿呢?呵呵……”是吗?我心里疑惑重重。
“你说的杨咸,不会就是齐人凌子悦吧?你们为什么要抓他?”我无奈而好奇地问道。那厮可是从不向我透漏自己的真实姓名的。我只知道齐国杨家是名门望族,难道凌子悦是齐国杨家人?
“他确实用过这个名字,想来那时他在晋城——你们认识?”花淮岸的脸色凝重起来,看来这凌子悦是重灾区,有问题!花锦都和重离也紧张地看着我,生怕我是凌子悦爪牙似的。我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在商事上认识的,只知道他是齐人,很有钱。不熟,但是敌非友,我差点死在他手上。”我的一句话明显缓和了紧张的氛围,他们的表情改为气愤,变幻得让我有点儿跟不上步伐。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我们公子催两位少爷前去相聚。”
“四娘,我们换完衣服马上去。”花锦都急急说道,但并没有去开门。
门外那女子似有迟疑,随即也没说什么就走了。待到门外没了动静,花淮岸将我放下来,对重离说吩咐道:“重离,送城儿从后门离去,暗中护她周全。”
“等等等等,要去见公子聆吗?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们一起?”我疑惑地问道,“还有,你们把凌子悦,厄也就是杨咸还有紫琉宫使弄去哪里了?”说真的,心里很不安、疑惑太多,好奇心又太重,总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和窒闷感。所有的矛盾似乎都集聚在了晋城,难道果应了那句“有公子聆在的地方,就是江湖”?可是等我听完花淮岸的话,就突然觉得这句话的主语应该换成凌子悦或者杨咸才对!只听花淮岸忧虑地俯身捧着我的脸,叹声道:“你要躲得远远的,城儿。因为现在局势紧张,战事更是一触即发,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你还要记着,离杨咸远一点,在齐国连皇室和公子澜都要忌惮这个人三分,他一心要挑起七国间的战争,野心极大,是个不简单的人,明白吗?红衣教莲花宫那群女人现在是无孔不入,也算是天下的大忌讳,虽不知将来怎样,可是各国皇室防得很紧,你也不要去招惹。云国亦不太平,但是等风头一过,哥哥们定会接你回去。”
我错愕地点了点头,脑海中凌子悦那双狡黠的眼睛以及那玫小小的莲花令一闪而过,顿时寒意升起,也不再说什么,即同两位哥哥告了别,走出了房间。当我走出房间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就是晋城那个食客楼。食客楼的房间里有密室?厄,食客楼,食客楼……难道说真是“有沈君聆在马上白朗就会出现”?好吧,我觉得我开始严重疑神疑鬼精神恍惚了!
我走在街道上,过往的人群如同穿流的恒河沙,那些叫卖或者欢闹的喧嚣从来没有哪一刻显得如此宁谧祥和并且让我觉得安心。我甚至觉得这是十分宝贵的一种场景。当我在灯火、人群中张望,蓦然回首,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庞,突然发现其实我想要的并不多。我微笑着看着龙三和敏之焦虑的面色在看到我时的那一霎那如同黑夜被极光瞬间点亮般明丽,心里志诚地感动着。
那是我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场景。
“小龙姐,这半夜的你去哪里了?大家都在找你。”敏之急切地拉起我的手问。
我看看她,再看看满脸担忧一言不发地望着我的龙三,满是歉意地无奈一笑:“让你们担心了,还是回去再说吧!”说着,拉着他二人挤进人群,朝龙魂小筑而去。
回去的时候,会厅里空荡荡地,我一边海吃海喝零嘴一边找人去向众位担忧的行踪的人报了平安,还推迟会议,结果没想到没片刻会厅里还是人满为患。我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十有八九是自己编的——总不能说我就是花安城,挟持我的人是我那两个行踪诡秘的哥哥吧!当务之急是解决商业危机,是干掉韩氏大刺,是战胜‘木梨花’!
圆桌上,大家安安静静地坐着,听我生动而骗死人不偿命的倒叙。随后,我无奈一笑,问陈伯:“陈伯,现在几更天了?”
“公子,敲过二鼓了。”陈伯佝偻的身影从门外闪进,然后又老老实实出去守着。
“白城那边已经和安家谈好了合约,晋国公很乐意入股我们‘香满天下’,还说有机会一定要请你去白城一聚。”敏之汇报完,将文件递给我,低眉沉思。
“诶!”纪灵肘搁桌上,单手支颐,夸张地吁叹。
潇雨继续道:“永安的市场还不稳定,大户人家客户流失量很严重,普通消费人群时涨时跌,‘木梨花’有退出之势,原因还没有调查出来。只是买古董的程里说永安将有大患,劝我要及早抽身。”说着,将数据递给李彦冰,而后者随意一看,便又退回去,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烛火失神。
韩秋夜神情闪烁难安,只看着我们大家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虎子和龙三私下里交头接耳,小虎子继续陈报道:“凌老板提供的资金已全数耗尽,我们在北云东云的市场以及我们南下的商道都受到了西云的打击,长途贩运难以为继……”
……
“小虎!好了,夜已深,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看大家的状态,继而说道,“都回去想想应对措施。明日午时二刻,我们还在此地开会,商讨结果。”到时,我自有分晓。说完,看大家散去,我悄悄拉过龙三和潇雨两人,在灯光下围坐着。
“潇雨,查得怎样?”我紧张地盯着素来谨慎多思的少女。而她只是有些懊恼地望着我摇头,这让我有些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自我劝服敏之、潇雨、纪灵三人秘密加入焱冰宫后,我已经在着手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情报组织,显然我做得还不够!
我安慰了潇雨,让陈伯送她回去,然后与龙三二人悄悄雇了车来到了西陵街那个名为“长乐赌坊”的地方。赌坊内很热闹,我和龙三十分不易地在里面挤来挤去。声色犬马,冗杂喧闹,光线明灭,腐朽的气息在身边弥漫。我个子不高,身量不足,遂而没两下子就和龙三被冲散了。冗乱的叫声此起彼伏,像是乱蹄砸在心头,七七八八,很令人心烦。我找不着北,只好一路沿着赌桌走,正郁闷间,手臂一紧,一股强悍的力道传来,将我暗处拖走。我在那人身后,只看见他是一个长得很高的大个儿,待到隔间僻静处,燃起明烛,才看清这人原来正是那年公堂上作证的打手严凌云,再打量这间房,其实和赌坊正厅也只有一门之隔,里面虽只有我二人,显得空荡,但那门另一边的嬉闹喧嚣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
他盯着我审问似的问道:“凌子悦在哪里?”
我看了他半晌,挑眉笑道:“你找他什么事儿?”
“他答应我今晚二更之前要亲将赌坊交与我的,可是他没有来,我却看到你。”严凌云定定地看着我,继续说道,“在晋城,我只知道他与你有故,否则那年也不会巴巴地从齐国赶来救你。安忆,我要一个说法。”
我好笑地望着他,忽然无奈地苦笑两声:“看来,还是被那小子算计了!——啊,对了,大叔,凌老板回齐国去了,你的事儿我可管不着啊,怎么办?”
“你说什么?”严凌云瞪起眼睛怒声道,随即逼近我,盛气凌人,“不可能!他说打仗之前是不会离开的,否则也不用来燕国了。”
“这么说,你也参与在他挑起燕秦两国战争的阴谋中了?”我冷笑两声,紧张地望着大个儿。
他的眼珠蹦出,吃惊且疑惑地望着我,叫道:“你在说什么?”
我把我知道的说开了,然后威逼利诱他……
半个时辰后,梅影山庄“寻梅居”内,灯光如豆,案几盛香,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半躺在榻上,神情如风般清淡,单手支起头看着手中的玫瑰素笺,唇边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苦笑。“既然来了,何不进来?”渺远的声音穿透纱窗,匝进我的心里,像是一阵风吹落树叶掀起深潭潦水的涟漪,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我们上次见面的情景宛若就发生在昨天,一种超越了时间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我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忘记了身在何处。他的眼睛像是一池秋水,拥有着共长天一色的广袤和容度,睥睨沧海一粟扁舟;像是一个没有边际的深渊,像是拥有着黑洞一般强大吸引力的神秘莫测的未知域,像是遥远的冰雪深处最傲骨的晶莹白雪莲!我望着他,他亦望着我。我仿佛听到来自很远的声音,像是天际传来的神的福音,像是东风听海螺中流逝着日月却亘古不变的风的声音。我回过神来,讪讪笑道:“嘿嘿,神仙哥哥听力真好……”诶!真是废话,吼吼吼,而我还走火入魔般一点知觉也没有,一边走过去一边笑道,“好久不见啊!”
他放下笺子,坐起来,走到桌子前倒了茶水。一系列动作优雅不可方物,再自然不过。随即将茶递给已然坐于桌前的我面前,微微笑着问道:“丫头找我有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我好笑地看着一旁的他,不答反问。
他仍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轻轻摇摇头,但笑不语地望着我,像是在分析我此刻的心里想法,氤氲着强烈的不可违避的洞察力,让我一阵心虚。
“我知道大哥二哥来过了。”我轻描淡写地说道。
“所以呢?”他似乎早已知道我要说的话,好整以暇地望着我。可是,还未等我回话,他已站起来,一边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一边慢条斯理地近至烛台前将余火吹灭。伴随着那一个寻常的动作以及骤然熄灭的光亮,我心下一动,顿时觉得无比地紧张,睁大眼睛在黑漆漆地仅透着几分昏沉月光的房间里搜寻异样。什么也看不见,黑暗中我强作镇定地盯着那唯一一点模糊的白色的暗影,蓦地手上一紧,小手被一双大手包住,像是陷入了温暖和平安的困顿,心下登时大囧,摸不透地怦然心动,前所未有。我深呼吸,再次屏气凝神侧耳听着似乎并没有一丝异常动静的外面。
风渐渐变大。
柔和不起意的风渐渐地变大了。
呼啸的东南风氤氲着东方海洋的咸腥气息渐渐地变得如同刀子狂扑一般大。渐渐地,我听到一丝轻微地、参杂了呼吸的脚步声,从每一个方向传来,十面埋伏。
“砰”地一声,那风将门猛地刮开,一阵彻骨的寒冷直灌入脖颈,我打了一个哆嗦,登时眯起眼望向门外。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一道白影飘过眼前,紧接着腰上一紧,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整个身体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接着天旋地转,一股馥郁的熏香充盈入鼻……慌乱中我紧紧地拽住这个结实而安全的怀抱,像是溺水者抓到一根救命的浮木。一阵一阵头重脚轻,我终于从这怀抱中微微探出小脑袋,赫然发现此刻沈君聆正揽着我站立于青瓦之巅。
白衣飘飘,似仙人兮驾云;微月粼粼,比流澜兮下千里。
一颗心砰砰砰直跳着,像是要从我的嘴里跳出来一般。我紧张地望着这四面楚歌般的壮丽场景,吸入鼻子里的馥郁变成了冰冷得刺得皮肤生疼地夜风,疼得火热异常,像在烧。青瓦之巅,俯瞰群舍俨然,檐角缠螭,青瓦嶙峋,错落四合,在微月清辉中似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数十个黑衣人正背着弓弩分散在四周较远处的屋顶上、院落里,而近处,则是蓄势待发的或执刀或提剑的杀手——散发着比寒风更凌厉的杀机,仿佛地狱勾魂使。
“把眼睛闭上。”一道温和似春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微微怔愣地抬头看去,发现沈君聆昔日平静无波的黑眸中隐隐闪现着一分担忧。我耳根一热,双手紧紧拽住他胸前的衣襟,赶紧慌乱地埋头将眼睛闭上。耳朵里什么也听不到,除了直灌的猛风。蓦地,像是听到时钟启动死亡倒计时的钟声,我听到逼近的脚步踏瓦如蜻蜓点水的压迫,听到衣风在耳边逆风掠过的猎猎交响,听到刀剑出鞘刹那间鸣起尖锐钝霍的狂乱,听到越来越多的交织着时钟、衣袂、刀剑、夜风……的声响杂乱地充盈入耳,化为惊心动魄的恐慌。兀地,我清醒一分,因为闻到了浓烈的恶心的血腥味儿。我浑身一震,镇定地微微侧头,看到昏暗中交错着复杂的打斗,宛若瞬息即逝的流云,在我眼前晃荡来去。横在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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