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方才所言,可是事实?”
“是、是、是!”几人皆点头称诺。唯独韩童衣一脸不可置信,像是吃了蛤蟆似的表情,急急向府尹解释都:“大人明鉴,他们定是受人指使!之前的诉状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哪有早上信誓旦旦晚上就另掷一词的理!他们定是受人指使的啊,大人!”
“这……”府尹面色阴郁,露出难色,望向一旁陪审的李彦冰、王俊二人,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刚欲说话,外面的衙役便传姚敏之、纪灵等人上堂,我暗自朝进来的敏之、纪灵竖起大拇指,随后听她俩下拜对堂上说道:“草民姚敏之(纪灵),带证人张思和、路平和严陵云,见过府尹大人。”
韩童衣强作镇定,但那眼珠儿分明在直打转,仿佛是想从众人脸上看出个什么通天的法子来。只见姚纪二人后的三个证人纷纷自曝家底。张思和身形瘦长,看上去是一竿竹子,打死我也忘不了他那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此时他浑身略微颤栗,目不敢斜视地仰头望向府尹道:“小人张思和,原是韩七公子的小厮,两个月前,因为西洋玉如意被盗一事,小人教七公子赶出府……一个多月前,七公子找到小人,说是要我替他干一件事,事成之后,给小人一笔钱。当小人听说七公子要我去暗害一个小女孩儿时,原也是不愿意的,只是,只是……”说着战战兢兢地斜睨了瞪着眼珠的韩童衣一眼,继续道,“韩老爷突然出现,以小人老母和内妇要挟小人,小人不得不从。那小女孩儿便是她!”说着指了指我,继而道,“……后来正欲行凶,却不料那小丫头精明得紧,不知怎么就识破了我,逃了出去,被这人所救,还莫名其妙将我打了一顿……”说着,便指向他旁边跪着的那一人,只听那人接着拍胸脯笑道:“正是小人路平!”那张思和道:“我见不行,本来心里就胆怯,遂携了家人一同连夜逃了。半月前,这几个小孩儿找到我——”
“你混说!”韩童衣爆发似的打断张思和的话,狠狠地瞪过来,随即跪倒在府尹面前,呕心沥血般说道,“小人全府上下所有人皆可作证,这叫张思和的,根本就和我韩家没有任何关系!”
“哦,是吗?”府尹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韩童衣,随即望向“竹竿子”张思和。
“大人明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张思和如释重负般坚定地说道,随即俯身叩了一头,“小人和府中张明最是相熟,曾连襟为弟兄,大人可请此人出来佐证。”
“传张明。”府尹高喊道。
不一会儿,那张明便来到了公堂。此人我先前与韩童衣商量花露水分红时见过一面,是韩府的厨头。他不来倒好,一来便矢口咬定根本便不认识这张思和,还一口咬定那日因西洋玉如意被盗而出去了的小厮叫“关枬”,此人现在乡下,也可找人作证……如此一来,证来证去,倒是没完没了了。一时,堂上争论不休,各执一词,连天上那一弯月亮也受不了这喧嚣而悄然淡去。
“啪!”伴随着惊堂木的一声巨响,府尹头疼地大叫道:“肃静!”
顿时,鸦雀无声。
“哈哈哈……”一阵豪爽狂浪的笑声打破了这沉静,待众人讶异地望去,却是那路平。只见他叩首笑道,“鄙人鲁莽,望大人见谅,只是要确定是张思和所言是真是假,当用最简单的法子。”
“什么法子?快说快说!”那边府尹早是不耐烦了。
“假如这张思和不是韩府小厮,却如何知道什么‘西洋玉如意’,怎么知道那么多府中的事情?一问便知,何苦争论不休!”
说着,府尹便随即问了几个相关的问题,这张思和但会答的便答得毫无差错——看韩童衣和张明的神情便看得出。正在这时,路平一旁的高个儿汉子便道:“小人严陵云,是长乐赌坊的打手,数日前曾奉主人命令暗杀城西李家的公子。上月末,小人的主人因病而去,临去之前告诉小人,自己是因为以前害过人命有把柄在韩老板手里所以才不得不听命于他,去杀李家公子。小人现有我家主人所写之血书为证!”说着,果从怀中掏出一抹沁着红渍的绢帕来,交与衙役,呈上去。府尹一看血书,面色一黑,重重地将绢帕扔掷在地,愤愤地望向韩童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韩童衣苍白着一张老脸,忽然冷笑两声,意味深长地望着府尹:“大人,我确是没话可说。只是,那个人可不是像我这样好脾性的。”明明意有所指,却又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似笑非笑地和那府尹对视,眉目传情,我恶寒!那府尹原心中有病,此时亦是面色不好,迟迟不肯断狱。
正在此人人缄默的关键时刻,一衙役突然面色匆匆地从外而入,我不看还好,一看便是一愣,不是龙三那厮却还是谁?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至高堂上,附耳对那府尹说了什么,又好像是从怀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悄悄递给府尹,行色紧张却又隐秘。紧接着,那府尹面上阴郁黯淡之色须臾间便全去,转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继而从令签筒中拿出一“刑”字令签掷于地上:“晋人韩童衣,三番两次谋人性命,复诬陷好人,罪不容诛;韩秋夜、张明等人,实为帮凶。但今夜色已深,又本官见此事多有蹊跷,遂将韩童衣及张明等人收监,另外即刻起缉捕韩家家眷归案,明日复听候发落。退堂!”
“是!”从两班队列里瞬间便出来四个衙役,去二人押解那二人。而韩童衣临走前目光扫过众人,终是什么也没说,只冷笑一声,便去了。
“威武……”伴随着一阵廷杖击地声以及轰隆隆的击鼓声,这场官司正式终结。我和龙三、李彦冰及王俊皆相视而会心一笑,随即又和敏之纪灵二人欢笑着抱成一团。证人们渐渐散去,堂内只留下府尹、师爷、王李二人以及我们桃花坞的几个孩子。那府尹一见只剩我们几人,赶紧下了座走过来俯身拜在王俊面前,道:“本官在此多谢王大人以及王公子了。”
“不敢不敢!”王俊礼貌地扶起府尹,道,“没想到韩童衣竟敢以事要挟命官!我等只是做了为民所应该做的。况这些主意全是这龙四姑娘和李兄出的,在下不敢承受大人的礼!”
“诶——大人不要又来拜我们!”李彦冰笑道,“我们可承受不起。”
“谢总归是不能少的。”那府尹脸上的肉笑成一团,煞是可爱,“等此事一了结,还请诸位到我府上一聚,本官要亲自为诸位设宴。哦,对了,王大人亦有一言,要我转告安忆,此时他不在,改日张榜为他洗冤,他若还回来,你们可否代为传话?”
“什么话?”我们齐齐问道。
“狡兔三窟,仅免其死。今君两窟,未能高枕,我故为君复凿一窟,以全君无忧。”府尹若有所思地念着,目光有些悠远,不知想到了什么。可是,以他这种榆木脑袋,怎么会想到这画外音呢?
一行人絮絮叨叨,没片刻便悉皆散去。
东方渐白,敏之纪灵二人离去后,我和龙三、李彦冰乘着王俊家的马车,一同赶往梅影山庄。
“李大哥怎知我要怎么做?”待几人安定下来,我惊异地问对坐的李彦冰道。
“这些天,我虽呆在家中不管事,却也知道‘玉堆安公子,皎皎似新月。少有辩机才,雷厉骤风行。’这些话不是白传出来的!”李彦冰一脸激赏地望着我,“所以我遣簪菊去找姚敏之,告诉她暂不能动府尹……我看你是性情中人,又素与韩氏结怨,想必是要报仇的。但未免一时意气用事。”
“哈哈,看来李大哥的情报工作做得真是天衣无缝,连人家什么心理都调查了一番。”我笑道。
“呵呵,你不用这样笑着心里却在骂我,难道你就没有调查过我?如果你不想相信我,听完簪菊传的话后就不会去拦截和重修王兄送往梁州的信件了!”李彦冰眯眼笑着,一副万事了然的模样,像极了一个老奸巨猾的小老头,令人毛骨悚然。我一时也无他话,遂而问李彦冰:“对了,今日你缘何要替那狗官开脱,不借此机会将他一举拉下马?”
“都说你聪明,此时却又不通。”李彦冰笑着摇头道,“狗急了还要跳墙,何况是他?此事万万不能操之过急,况经此一事,我们的扩张会变得顺利很多,没有此人是不行的——至少在短期内。”
039、狡兔有三窟(二)
本来以为翌日起床就会看到官府新帖的告示,可是却没有。府尹的一顶轿子直接停在了梅影山庄正门口。王俊坚持要同我一起去,可是最后被我拒绝了,因为有龙三足矣。我坐在轿子里,怎么也想不通这样的情景。可是当我在牢中见过韩童衣之后,一切便了然。
“你为什么要见我?”我疑惑地望着牢狱中的中年人,他却仍旧镇定如初。
他冷冷地看着我,目光冰得像是要将我冻住,不片刻,不答反问道:“你是红衣教还是莲花宫的?”
“都不是。怎么,你与之有仇?”我看着与入狱之前并没什么分别的他,认真的答问。
“这与你无关。如果我告诉你真正要你命的那个人是谁,你们会不会放过我?”
我惊讶地皱眉望向他,思索片刻方镇定地问:“可以!他是谁?”
“哈哈哈……只要我安然无恙,过些时日自然会告诉你。不过为了取得你的信任,我可以告诉你,天亮之前那个人来过晋城府衙。”
看着韩童衣冰冷狂放而颤抖的笑容,我有些怔愣。他……是在恐惧?在寻求我的庇护?我不明白。我一直在想,那个人会是谁呢?他能同时驾驭晋城的府尹和韩家,还与我结怨……韩童衣的狠辣是明眼人所共有目共睹的,如果不是他想要杀我,那么会是谁呢?我真的不知道……如此,便真得着人看紧韩童衣了!
那日正午,官府果然张榜替安忆以及“香满天下”洗冤,说只是误会一场,造谣者已经缉捕归案,在牢中服毒自裁……只字未提韩童衣三个字!而龙三说,昨晚我们离开后,官府的人并没有缉捕韩家家眷;府尹的衙役家仆均对那个凌晨暗中造访的人一无所知,好像是刻意为了印证韩童衣是在骗我一般;现在府尹自称突然暴病在家,不见任何人……这唱的哪一出啊?我真是彻底迷惘了!
这件事就这样一直羞羞答答着没有一个干净利落的着落,直到韩童衣出狱那一天。
那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当时因为大虎和冯潇雨从永安回来,而小虎子正式成为“香满天下”的分店老板,我们在允菊园设了一宴。酒至酣时,丫鬟品诗进来相告说有一齐人司马长安求见。众人疑惑,李彦冰允了,紧接着便见一佩剑少年由着小厮引进来。那人相貌俊秀,雌雄莫辨,却是我家明月美人!我惊讶地看着他,心中起伏不定,只见他的目光中自生一股寒冽杀气,陌生而隐约难测。他上来通了姓名,自言司马长安,继而开门见山对李彦冰道:“我家主人请安忆公子前去相叙,请主人家放行。”
李彦冰问:“你家主人是谁?”
“无可奉告。”那佩剑少年面无表情地说,“请主人家放行。”
“这……”李彦冰饮了酒,为难地望向我。我缓缓站起来,向明月笑道:“你就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去见你家主人?”
“主人说,你一定会去。”花明月道。
是吗?我在心里纠结不已——难道说好巧不巧那个幕后之人就是凌子悦?这跟花安城有什么关联?干嘛知道我一定会去?这故意教我家明月美人现身是个神马意思捏?……我心里纠成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球,转眼间居然和明月美人来到了食客楼!
那个人优雅地坐在窗边,蓝衣素素,面画芳华,举觞淡饮,目光停留在楼外,声音却远远飘来,没有一丝波澜,似是无意:“你来了?”
“是的。”我捡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暗叹造物主不公。而花明月站到他旁边,一起倒像是一大一小两只在古楼中摆POSE等着镁光灯照耀的妖精!这画面、这质感,啧啧,诶。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坐着,气氛有些滞闷尴尬。良久,凌子悦方侧过他的头,淡笑地望向我:“看够了?——怎么不说话?”
“你既请我来,又知道我要问什么的,何不爽快一点有话直说!”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戒备地看着他,在心里补充一句:他奶奶的,有屁快放!他听及此,狡黠的长眸微微一抖,似笑非笑道:“四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豪爽。我不妨直说,公子澜送花重云之北云途中,遭玄衣门袭击,被齐国景泰蓝家所救,一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