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屹立在梨树林中,人影成双
皓月当空,皎洁迷离,浅淡的光辉洒在林中,与满林的梨花斗艳争辉
片片花落,翩然起舞,似是带着光圈的小舞精灵,落在地上,落在两人的身上
就若时间凝固,岁月成逝,满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在梁平逗留不过两日,赫连书画便叫着墨恒整装回王都
墨恒本想叫她多呆两日,赫连书画却意有所指的淡淡道
“太美太好的东西看过就够了,若是呆的太久,我怕我就会舍不得离开了”
墨恒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个好字
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发现了赫连书画的不对
阳春三月,那是一个好时节
赫连书画回程的路也如同来时一样,一路都是昏昏欲睡,并且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春风细抚,百花齐放
就在他们回程的路上宫中也并不怎么平静
病了好几个月的墨岑奇迹般的在一日辰时醒了过来,并且胃口大好的吃了一顿早饭
躺了好几月的他瘦骨嶙峋,只剩下一层枯黄的肉皮包裹着骨架,昔日的风采所剩无几,只能从他那清晰的五官辨别出他曾经的温文儒雅,他的眼睛很亮,似是黑夜中突然点明的一盏灯火,照的一旁伺候的丫鬟都吓了一大跳,跪在地上久久不敢抬起头
他好似变了一个人,没有问江山没有问局势,没有问其他的任何一切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是‘皇后在何处?’
皇上的寝宫再一次跪满了人,太医,妃子,大臣
伺候的丫鬟太监忙里忙外准备着贺喜,准备昭告天下皇上大病初愈的喜事
墨岑半躺在床上靠着床沿,太医在一旁把着脉,桑烟端着一碗熬了许久的粥坐在床边,娴静仔细的一口一口喂着他
墨岑看着桑烟,对四周的所有人都一无所觉
一室只剩下墨岑一个人喝粥的声音,许久之后太医才放开他的手,意味不明的看了桑烟一眼,而后又跪在一边
桑烟将粥碗端给一边的丫鬟,又用手中的丝布擦拭他的嘴角,对着下方跪着的人道
“皇上刚醒来,身体还未大好,你们先回去吧,如有什么事,自会召见你们”
下面的妃子倒没有说什么退了出去,倒是前面跪着的一泼大臣你看我我看你的跪着没有动,为首的大臣吞吞唔唔的开口
“皇上。。。。。。。。。。。。。”
还没有开始说出什么事,墨岑便有气无力的开口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你们先退下吧”
一干大臣面对这样的情况也说不出什么正事,最终也就拍拍衣袖退了出去
寝殿只剩下跪着的一干太医,桑烟看懂太医眼中的意思,对着墨岑道
“想必皇上已经好了,只要多休养休养便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养身体,如果你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禀告,那便下去配些补药吧,皇上这些日子就多亏你们了”
太医擦擦额头的汗水,连忙点点头就退了下去
寝殿之中最后只剩下桑烟与墨岑
桑烟对着他轻柔一笑,拉着他往下滑的被子问他需不需要再睡一会儿
墨岑摇摇头,以为她要起身,连忙拉着她的手
“睡太久了,想出去走走,你能不能陪陪我”
桑烟僵硬着手意外的看着他,他的耳际在无形的岁月里出现了许多白发,眼尾也因为病瘦的原因有了浅浅的皱褶,他眼光如水,温柔沉淀,似是半月皎洁,他的鼻他的唇,那如水轻柔的神情
就如同他们第一次相见,他伸出他的手,问她
“下不来吗?来,牵着我”
他的手不好看,满手的茧子,就如平民百姓,他的衣服不华贵,粗衣布匹,颜色褪尽
他的脸也不出色,在众多皇子中,他只能算的上平凡的一种,他是皇宫中最不像皇子的皇子,但在那一刻,他却夺得了她的目光,以至于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手不好看却宽大,她的衣服不华贵却干净,他的脸平凡却温柔,他不像皇子,却是全天下独一无人的男子,温文儒雅,公子如玉
皇室中有众多出色的皇子,每一个都有自身的特色,善于算计,善于阴谋,善于利用
而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不同
她甚至在那之前从未听说过有过有他这么一个人,谁能想到,谁又会想到,她桑烟,会在此后的日子里中了他的毒,无药可救,无人可医
宫中繁花似锦,姹紫嫣红齐聚一堂,拥簇的花开,争奇斗艳
空气中弥漫花香,清澈透底的水波中红锦鱼散漫的游离,三月的灿阳还不晒人,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下一片片金光,让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其中
墨岑坐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张绒毯,他看着四周,就好似是第一次好好看清眼前的风光
他深吸一口气,却被空气呛在喉咙,捂着嘴压抑的咳嗽
瘦干的身躯一颤一颤的抖,整张脸都被涨得通红
桑烟站在他身旁,端着茶壶轻悠的沏着茶,她姿势优雅,气质盈满,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标准,不疾不徐,面带微笑
就算墨岑在一边如此咳嗽,她也只是轻声一句
“没事吧?”
墨岑没有回答的余力,一边摇手一边低低咳嗽,桑烟面色不改,继续她手中的事
她一直穿的都是素衣,周身都不见金银珠宝,素雅寡淡,高贵却又丝毫没有沾染尘世的气息,似乎多年在寺庙的修行让她与曾经的她完全剥离开来
墨岑渐渐停下了咳嗽,周身被抽干似的躺在椅子上,看着她,微微勾起了嘴角
“你以前不爱这些繁复的东西,也不是这般说话”
桑烟端一杯在他那边,位置有些远,墨岑伸手根本拿不到的距离
她一直保持着微笑没有说话
墨岑又转开头看着头顶那颗盛开的桃树,桃树枝桠伸得广,繁茂的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便长在了那里,嫣红的花朵开的艳丽,阳光从细缝中穿透在地上,斑驳的如同夜空闪烁的星光
花瓣有些飘落到墨岑的身上,他轻轻捡起一朵,放在鼻尖轻嗅
“好久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花了,烟儿,你还记得吗?南疆的桃树也很漂亮”
他的一声烟儿让桑烟的指尖微微一颤,而后若无其事的抬头看着开的正艳的花朵
她开口道
“南疆的桃花哪有这么漂亮,你记错了”
“是吗?”墨岑却不以为然
“可是我却记得我们门院的那片桃花林开的极其好,花开过后还会结上许多果子,每年那个时候就有许多的孩子前来准备摘果子,你呢,就抱着恒儿坐在院门前,还叮嘱他们小心一点”
桑烟端着一杯茶喝了一口,转过头没有搭话,毫无血色的指尖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墨岑也不恼,好似是沉溺在过去的种种不能自拔
他们当初名义上说着是流放,但是却靠着桑浒的名声得到了那里所有人的照顾,在那里安了家,还有了墨恒,墨岑和那些人上山采药以此为生,桑烟在照顾墨恒的同时还能当着当地的教书先生,她的一腔文采让他们一家在当地备受尊敬,他每每走回去,穿过门院那片桃树,便可以听见孩子的哭闹声,以及桑烟在唱着轻柔的曲子哄孩子的声音,看着他走到门口,她便会在照看孩子的同时回首对他展颜一笑,温柔的眉眼就好似一汪春水,看在他眼里,流在他心里,那个为天下人所爱的女人,甘愿陪着他过着平凡的生活,他是多么庆幸又多么疼惜,她本该穿着锦衣华服,坐在殿上看着芸芸众生,可是那时候,她的眼中只有他只有他们的孩子,墨岑曾想过他们会在那里过上一辈子,没有荣华富贵只有彼此的一生
“过了这么多年,到今日才发现,原来最好的时光竟是在南疆一无所有的时候”
墨岑的声音很低,好似弹奏着最柔软的一首曲子,他一直看着头顶那些桃花,金亮的眼眸中好似看到多年前树干上坐着的小小人儿,他笑
“人心真是难以把握的东西,得到的越多便会越难以满足”
桑烟放下杯盏
“现在你得到了一切,你还想要什么?”
“现在”墨岑偏过头,看着她
“回到南疆,重新来过,至少,那里还有你”
他闭上眼,叹息
“不像现在,你站在我面前,却好似是两个世界”
桑烟一笑,却不是从心而笑
“墨岑,你太贪心了”
墨岑血色尽退,闭上的双眸看不出情绪,嘴角含着笑,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嘴角微张,从喉间哼出一首婉约的曲子,微风扫过,迎着花香,淡淡的曲调穿过桃树,穿过城墙,闯过王都,穿过穹苍,伴随着翱翔的大雁,飞往他一心念叨的过往,桑烟打开门,抱着咯咯大笑的墨恒,眉眼弯弯,对他道
“回来啦”
☆、第 67 章
三月初十,皇帝驾崩,天下同哀
宫里面准备喜宴的东西还未准备齐全,第二日又匆匆忙忙的改为了悲宴
根据墨岑所留下的诏书,年仅四岁半的小皇子坐上高位
桑皇后晋升为皇太后,辅佐小皇子处理朝政
而这时候,众人都未曾见到瑜王,不管众人心中猜测如何,但掌管大局的桑皇后全权操纵着穹苍,瑜王的替位,表面看着择日可待
三月的阴雨绵绵的下,打湿了整座皇城,黑色的瓦片似是抹上了油光,反照着阴柔的绵天,让人混混欲睡
还只是半下午的光景,天色就昏暗如夜,一室寂然的房中也都早早点上了灯火,照明昏沉的天
梓雨看着躺在床榻的赫连书画,沉默许久都没有开口
她看着面无血色的赫连书画又回首看着靠在门口看着外面的墨恒,一直波澜不惊的神色也微微变了变
“我不问你她究竟怎么样了,也不会强求着你救她”
屹立在门口许久的墨恒突然开口
“ 按照我说的,我要你种下生死蛊”
梓雨站起身,笔直的往地上跪去
“皇子,您别为难我,您明知此蛊乃南疆禁令,梓雨就算知道,也难从命”
墨恒却不为所动
“南疆皇室的东西我也能看,叫你帮忙不过是缩短时间,若你不种,我也会去南疆自己种此蛊”
梓雨无可奈何
“皇子应当三思,此蛊种下您也该知道后果,你真愿意。。。。。。。。。。。。”
“去养蛊吧,我会尽最短的时间让你们回到南疆,在那之前,就当我最后求你的一件事”
梓雨看着墨恒萧索的背影,许久才道
“皇子是我族恩人,何来求人一说,蛊我会种,但我希望皇子考虑清楚”
墨恒回首对她浅浅一笑
“我父母刚到南疆也是靠着你们帮忙,谁是谁的恩人也说不清楚,以后你们也不用再帮着穹苍的事了,桑家的人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你们报了恩他们也不知道”
梓雨却摇摇头道
“皇子就是桑家的人,如同桑将军一般大仁大义,就算皇子不会是皇帝,也会被我南疆永久铭记”
屋檐开始一滴一滴的滴落雨水,空气中混沌的东西好似被清晰干净,一切都是清新干净
赫连书画觉得自己睡了一个许久都没睡过的好觉,醒来的时候睁眼便看到注视她的墨恒
“什么时辰了?”
她的声音黯哑,似是大病初愈
墨恒不满叹息
“你回来就睡,睡了整整一天了,没有人去你梦中找你吗?”
赫连书画恩一声疑惑看他
“找到你,告诉你有个人已经等你许久许久了,等得都快地老天荒了”
扑哧一声,赫连书画起身对着他,然后看着外面黑茫茫一片,惊讶道
“原来我真的睡了一整天”
墨恒再次哀怨点头
她不好意思的抽抽鼻子,然后解释道
“一定是回来有些着凉,所以犯困”
墨恒很了解的点头,然后拉着她坐到梳妆台
“所以等下你要把药给喝了,好在梓雨还未回去,我也放心些,等下宫中会来圣旨,我要进宫一趟,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实在无聊可以去找梓雨或是梅姨聊聊天,万一真的都提不起兴趣,也可以去找西陵盈,虽然她说话不好听,不过绝对会让你提足精神”
赫连书画长发散在身后,她通过铜镜看着身后絮絮叨叨的墨恒,点点头
“最近我都可能顾不到你,你一定要小心,不能乱跑也不能说走就走,很快,我们就可以离开王都了”
他用梳子轻柔的梳着她及腰长发,发丝顺滑的在他指尖翻转,好似做过无数次般熟悉,赫连书画笑着点点头,都表示他说的她都听到了
她眼光一转,看着桌上熟悉的某样东西,咦一声拿在手中,问着身后的墨恒道
“这个怎么会在这里?”
她手中的是一方锦盒,精致的花雕,深谙的颜色,她用手打开,里面的是她看过一次便放在别处的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