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齐萧坐的位置的桌面上,那把公寓的房门钥匙静静地摆在那儿,提醒着陆方曾经有一个人坐在他的对面——齐萧没拿走钥匙。
陆方拿过那把钥匙,看了又看,使用了这么久,他从未想过要仔细看看这把钥匙,曾经,他拿到这把钥匙的时候内心是那么的雀跃,这把钥匙开启了他通向幸福的大门,而现在,同样是这把钥匙,却让他看着心里有着撕心裂肺的痛,原来,真的是物是人非!
陆方将那把钥匙扔进还没有喝完的汤罐里的时候,他的心痛得差点就让他掉下眼泪来。他心里涌出再伸手去捞取钥匙的极度渴望,仿佛只要拿回了那把钥匙他就又可以获得打开幸福大门的机会,然而,静悄悄的包厢提醒着陆方保留住一份理智:大门后的齐萧再也不是当初他爱上的那个齐萧。物是人非事事休!
陆方背起旅行包,拉开包厢的门毅然决然地离开,不再回头看一眼身后。
左手酒吧正在举行一个网友见面专场。陆方说不出自己的网名更说不出那个Q群的番号,理所当然地被拒绝入内。陆方只好拨通了大武的电话,不一会儿,门卫的对讲机就响了,大武让门卫给陆方放行。
“先找个地方坐着,我这儿事完了就去找你。”大武在对讲机里叮嘱陆方。
陆方被放行了。
进了门他才发现这个Q群估计是同志们的团体,酒吧的大厅里人头攒动,也有个一两百人的样子,虽然也有身着女性服装的人夹杂其中,不过明眼人还是能一眼看出那不过是异装癖而已。事实上,整个酒吧大厅里都是男人。
大约是陆方背着个大旅行包的原因,很多人都特别关注他的到来。还有人热情地招呼说行啊同志这是刚到吧有住的地方没有要不咱们挤挤得了。
陆方勉强笑笑,也没理会这些搭讪的,找了僻静的角落坐下,把背包卸下来,招来服务员点了一瓶芝华士12年和一碟淮盐花生。
离开了菜馆,陆方打了辆出租,当司机问他去哪儿的时候,他几乎是随口就报了个地址,等他恍恍惚惚下了车,被晚风一吹,他醒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左手酒吧。既然到了,他索性也就买个痛快吧,因此他到底还是进了酒吧。
一杯威士忌下肚,肠肠肚肚都跟着热辣辣的起来,却也有种分外的痛快。陆方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正准备喝着,这时候旁边有人说话了,“哎,你这样喝,立马就醉了,多没意思呀?”
陆方看过去,只见旁边座上有个小个子男孩正扑扇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见他看过来,立刻很是知机地就凑过来,坐在了陆方对面,“我的网名叫绿沉,大家都叫我小绿,你呢?”
陆方认真研究了一下小绿头上的那绺金色毛发,确定那不是灯光的作用,而是货真价实的金发之后,不由得笑了起来,“小绿?不是叫小金么?没见你染绿色的头发啊!”
“切,这跟头发没关系。”小绿一口喝干自己杯子里的啤酒,然后眼馋地看着陆方的那瓶芝华士,“那个,可以请我喝杯芝华士么?我们群里请的都是啤酒,你怎么要了威士忌?这可得自己另外掏腰包的。”
陆方笑笑,给小绿满上一杯,“我不是你们群的,不过今儿赶巧了。”
“真的?我还以为你是特地从外地赶过来的呢。”小绿心满意足地跟陆方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口威士忌,小脸皱了一下,“真冲。这洋酒有啥好喝的,还不如咱们的二锅头呢。”
“不经常来酒吧吧?”陆方把那碟淮盐花生推到小绿跟前,听小绿的口音,湖南口音很突出。
“头一次!”小绿很诚实,小心地数了两颗花生进嘴里,透着谨慎和客气。
陆方再次找来服务员,加点了几个小吃,手撕牛肉,鱿鱼丝,花生,瓜子,腰果还有生煎什么的,还点了一个大果盘,不过他没再点酒了。服务员认真的记下后,犹豫了一下,提醒说这些都不能记在Q群的帐上的,要自己掏钱。
“我知道,我会买单的。”陆方点点头说到。于是服务员下单去了。
“我们每个人交了个三十块钱,一桌就四打啤酒,一碟瓜子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碟鱿鱼丝而已。”小绿说。
“今晚我请你的客,想吃什么尽管说,不过酒不能多喝,容易误事。”陆方说,小绿很得他的眼缘,他愿意给予这个男孩善意的提醒。
小绿很高兴,伸手过来跟陆方握手,很正式地自我介绍说:“我真正的名字叫肖歌。小月肖,歌曲的歌。”
“陆方。陆地的陆,方圆的方。”
肖歌很是活泼健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功夫不大,陆方就知道这孩子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混了,来北京也有一两年,比陆方年龄小点儿,如今也有二十二岁了。
“哎,陆方,你咋跑进来的?”说着说着,肖歌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我记得说今晚上是专场啊,你不是我们群里的人,怎么也进来了?”
“我跟酒吧老板是朋友……”
“这样啊!”肖歌点点下巴,想了想,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今晚上找你说话的人你都不要理会啊,免得麻烦。”
“为什么?”陆方笑问,他已经猜到肖歌的意思,对肖歌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肖歌扭捏了一小会儿,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Q群是个gay群。”
“巧了,我正好是个同/性恋!”
“……”肖歌嘴巴大张,眼睛圆瞪。
这时候,服务员将头先点的东西都送上来了。
等东西摆好服务员都撤下以后,陆方举杯:“同志,喝一杯!”然后,将自己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将杯底亮给肖歌看,“我干,你随意!”
“唉呀妈呀,你真能喝,这么冲的酒……”肖歌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把生煎端起来递到陆方跟前儿,“赶紧吃点热乎的缓缓。”
陆方夹起一个生煎一口咬下去,热油烫在嘴里,跟刚才的酒烧混在一起,那滋味,也够销魂的。陆方暗自好笑,仍然坚持着将那个生煎吃下去,一边让着肖歌说你也赶紧趁热吃别凉了腻味。
大约是喝了点酒,又或者是觉察得出陆方的善意,肖歌渐渐地放松了不少,不再那么拘谨客气,随意多了。他不客气的吃起东西来,很是欢快。
陆方有些羡慕地看着他,这般单纯的快乐,他似乎已经没有了。下意识地,陆方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正准备一饮而尽,手腕却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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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喝酒还是喝开水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卖的是假酒。”大武一把夺下陆方手中的酒杯,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就把杯子放回桌子上。
陆方晃着脑袋看着大武,笑道:“心虚了吧,你丫的至于这么紧张吗?”
大武没理他,而是对肖歌说:“你也真是,看他这么喝酒也不说劝劝,真要喝出个好歹来你也有责任,知道不?”
肖歌讪讪地坐在一边,陪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许吓唬小朋友!”陆方一巴掌拍在大武的光/裸着的肩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咯咯地笑起来,“真好听,听响儿就知道丫结实呢,实心的,质量过得硬。”
大武和肖歌都看向陆方,陆方却浑然不觉,抓了几颗腰果塞进嘴里,吃完了,觉得口渴,就要找酒喝解渴。大武大手摁住酒杯不让他喝,给他塞了块西瓜,他瞥了大武一眼,不满地嘟着嘴,“真小气,才一片西瓜就想打发我,还老板呢!忒抠门!喔,是不是?”最后一句话是对肖歌说的。
肖歌绷着脸,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左右为难。
大武也不做声,看陆方嘎吱嘎吱吃完那片西瓜,又送了一片到他嘴边。这回陆方索性就着大武的手就吃起来,如此这般,着实吃了三四片西瓜之后,陆方似乎缓过来了,拍着大武的肩头,仿佛为了听响儿似的,很是用力,即便是劲爆的舞曲中也能听得啪啪的脆响,另一只手则指着肖歌说道:“这是我刚认识的小朋友,小绿,肖歌。绿绿啊,这是你大武哥哥。”
肖歌连忙起身跟大武握手,“我叫肖歌,网名叫绿沉。”
陆方听到“肖歌”两个字,挺高兴的,“这名字好啊,听着就透着欢快喜庆,小鸽子啊,多快乐啊,你还叫啥绿绿啊?直接叫鸽子多好?是不?”他问大武,见大武正扭头看人挤人的舞池,便直接拿脑袋撞向大武的肩头,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做,只是今晚上也不知道咋回事,这脖子总觉得太细,撑不起大脑袋的重量似的,结果头重脚轻总是不由自主地晃来晃去,可也正因为这样,拿脑袋撞人反而因为惯性显得容易多了,所以他索性拿脑袋来撞大武,这可比他用手拍大武省力气。只是,拿脑袋撞人也有不好的地方,陆方揉着额头,对大武有意见了,“你这肩膀是啥材料的啊?咋撞得人生疼!跟钢筋水泥做的一样,”然后,他好心地对总是忍不住乐呵的肖歌说道:“鸽子啊,告诉你哈,经验之谈,千万别惹这丫的,”他抓起大武的手帮着大武握成一个拳头,然后比划给肖歌看,“瞧见没?比油锤还大呢,一拳过来,能把你半边脑袋给轰没了。”
说完,陆方见大武斜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瞧,忙讨好地陪着笑,扒拉着大武的肩膀说:“那什么,大武,我这不是替你扬名嘛?酒香也怕巷子深,咱得吆喝吆喝,你的威名才能显四方啊?!”
“扑哧”一声,肖歌笑了出来,而且越笑越不可抑制,开始前仰后合起来。
“陆方,来这儿之前你在哪儿喝了酒?还喝了不少吧?”大武问到。
陆方觉得脑袋晃来晃去,直晃得人头晕眼花,于是索性将脑袋靠在大武的肩头上,让自己舒服一点儿,“也没喝多少,就喝了点葡萄酒,跟你说哈,我跟齐萧分了,今天我喝的是散伙酒。”
“真的?”
“假不了!我把房门钥匙都扔汤罐里了,”陆方笑道,指着放在一边的旅行包说道:“咱们这样还真是简单,不用办手续,一个包就把家给搬走了……我没有家了……爸爸妈妈那个家我回不去了,齐萧这个家又散了,我没有家了……”说着,陆方突然感觉有点闷,心口堵堵的,喝下去的酒似乎都在往眼睛那处冒,他把脑袋拼命地往大武怀里钻,害怕眼泪真掉下来丢了脸,所以想要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藏起来。
大武叹了口气,伸出胳膊搂住他,“谁说你没有家?你跟我的家不是还在吗?”
“哎?”陆方抬起头看向大武,“你瞎说呢,我哪里还有家?”
“想不想去看看?”
陆方歪着头想了半天,就转过去问呆坐在一旁的肖歌,“我跟大武的家你见过吗?”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邀请鸽子去玩儿。”大武说,像是在哄小孩儿要乖乖听话。
“齐萧不喜欢别人上家里玩儿,他喜欢干净,喜欢清静,还说要有自己的隐私。”
“那是齐萧的家,我跟你的家不会这样,我们可以邀请好朋友上家里打牌,喝酒,吃饭,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
“我妈就喜欢这样,所以我爸那些同学都喜欢上我们家玩儿,现在我不在家,刷碗的活儿就得我爸做了,我爸那脸准皱得跟苦瓜似的……我愿意刷碗,天天刷都行,可是他们不要我了……”陆方又是一阵心酸,把脸埋进大武的怀里,那结实温暖的怀抱让他觉得踏实可靠,他觉得自己的委屈得到了谅解,于是毫不忌讳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怕,觉得自己是对的,可是,到头来,我什么都没留下,我是不是特别失败?我做人是不是特别没品?”他把脸在大武背心上擦了又擦。
“好了,咱先回家吧,洗个澡,好好儿睡上一觉,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说着,大武招来服务员,说这一桌的消费都记在他的账上,然后半抱半拖拉起陆方往外走,肖歌连忙帮忙扛起陆方的那只大旅行包跟在后边。
出到酒吧外边,风一吹,陆方一个恶心没忍住,稀里哗啦吐了个痛快,脑袋却更晕了。然后,他听见大武说在这儿等着,我去开车过来。陆方吐得两眼泪汪汪,迷迷糊糊地看不清,却知道有人扶着自己,那身板儿小小的,不如大武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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