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我做的。”他对护工说。
每次等护工喂完饭出来,他还会拉住对方,询问兰知的情况。
“他喜欢吃这样熬的粥吗?”
“他觉得汤太淡了吗?”
“他是不是嫌肉烧得太老了?”
他不敢进病房去看兰知,怕兰知受刺激。可是他又思念兰知思念得要死,天天做梦全都是兰知:兰知吃饭的模样,兰知睡觉的模样,兰知走路的模样,兰知开车的模样,当然还有兰知被他按在身下操得出水的模样。
每当梦到那样的场景,韩敬就会从春梦里醒来,擦擦从自己嘴边不自觉流出的口水。
他饱受相思之苦,恨不得时时刻刻摸着兰知抱着兰知。却又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于是他每天徘徊在医院里,趁兰知睡着了,就偷偷摸摸趴在病房门上的窗口,往里瞄两眼,也算是解解馋。
兰知的确是在一点一点地好起来。
他凹陷的双颊和眼窝又逐渐丰满起来,头上被郭杰打破的伤口也完全愈合,拆了绷带。只要把头发稍微遮下来一点,倒也瞧不出疤痕了。
总之,韩敬每日趴在窗口,借着走廊里的灯光偷偷地窥视病房里的兰知,也能够欣喜地感觉对方在一天一天地重获生机。
到七月的时候,兰知的病情已经比较稳定了,逐渐逐渐地就有兰知的朋友来看望他。
兰知发表了那个声明之后,对他个人的影响非常大,可以说是声名狼藉。这个时候还能够来看望他的,都是和他关系非常好的朋友。
韩敬每天都在兰知的病房外转悠,怕人家会因此注意到自己,引起一些流言蜚语。他自己是无所谓的,但是兰知病还没有好呢,万一有什么话传到兰知耳朵里,兰知受不了,那可怎么办呢?
所以他白天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只时不时抓来护工询问一番兰知的情况,直到晚上夜深人静了才敢踱到病房外,鬼鬼祟祟地看几眼睡着的兰知。
韩敬没有再见到过杨瑛和朱诚的出现。
也好。否则韩敬觉得自己绝对有冲动会上去揍死这两个人。
兰知顾念着杨瑛的养育之恩,他韩敬可不会顾念的!叫他韩敬说起来,这两人这样待兰知,被五马分尸也绝对不为过!
就这样一直到了七月中旬,韩敬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单。
他被A市Q大录取了。虽然并不是像兰知所在的Z大那样的名校,不过也算是个一本。最让人高兴的是,Q大的校区离Z大也不远。
韩敬非常高兴,挥舞着录取通知单在医院走廊里来回跑了好几圈,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从物质上,韩敬都知道,要是没有兰知,他是绝对不可能考上大学的。
以后等兰知病好了,他就要天天放学缠着兰知!他要告诉兰知: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死活跟定他了!
韩敬的父母知道儿子考上了大学,也非常高兴,还是想办法替儿子凑了大一的学费出来。
韩敬打电话去了Q大的相关部门,对方知道他家庭不富裕,给他提供了好几种申请助学金和国家贷款的方法。
韩敬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对方:“那个,我以前有前科也能申请吗?”
“能啊。”对方很热情,“只要符合政策规定都能申请的。”
韩敬高兴坏了,拿着电话连连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兰知在康复,大学考上了,学费也搞定了,韩敬觉得生活好像突然拐过了一个弯,一下子豁然开朗,连七月的毒辣阳光也明媚动人了起来。
很快又过了一个月。兰知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
他话很少,一如他平时的寡言模样。韩敬有时候会看到他站在窗前,很沉默地看外面人来车往的城市景色。
他似乎依然是心灰意冷的,连高瘦的背影也透出几分死气沉沉来。
每每日暮影斜,都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分外寂寥。
任何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的确都是很难以承受的。而兰知又向来内敛,不喜情绪外露,一直这样憋着,让韩敬心疼。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很有冲动推门而入,去紧紧拥抱兰知。
不过他想想医生的嘱咐,还是强行忍住了。
毕竟离两个半月也只有十几天了,他都忍了两个月,这十几天一眨眼就过去了。
到时候他要大声告诉兰知,就算全世界都是冰冷无情的,自己对他的一颗心永远是火热的!
虽然愿望美好,不过这个时候,韩敬却不得不离开。
因为Q大为新生安排了为期十天的封闭式军训。
韩敬这个夏天全扑在了兰知身上,每天除了做饭洗澡睡觉,其他时候都泡在了医院里。虽然他没有和兰知直接见面,可每天他都时刻关注着兰知的动向呢!如今要离开,那是万分舍不得。
他只好嘱咐护工要时刻向自己汇报兰知的情况,还拿了点钱让护工尽量给兰知买点好吃的。
“要是我回来发现他瘦了我就……”他本来想挥舞拳头说“揍扁你”,转念一想自己也好歹是大学生了,要学习兰知那样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就硬忍着放下拳头,威胁说,“我就扣你工钱!”
去军训的前一天他去买了串开过光的佛珠,当晚趁兰知睡着,大了胆子偷偷溜进病房。
这是他两个多月来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兰知。
兰知还是那样的英俊好看。韩敬甚至忍不住想去亲吻他。
不过他控制了自己的冲动。万一兰知突然醒来看到自己,又心律不齐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他把替兰知买的开光佛珠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系在兰知的手腕上。
“兰知,你要快点好起来啊。”他轻声说,“我还有一千种疼爱你的方法没来得及用呢!”
窗外明亮的月光照进来,洒在兰知的脸上,好像镀了一层银色的光。
韩敬细细地端详着对方
“对了,兰知,我考上大学啦!”他又轻声说,“明天就要去军训啦!你高兴不高兴?”
月影在兰知的脸庞上变换流动,韩敬一瞬间有种错觉,似乎睡梦中的兰知微微笑了一下。
“等我十天军训后回来了,”韩敬也高兴了,“我把我遇到的趣闻轶事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病房里是这样的安静,韩敬甚至觉得听到了自己和兰知的心跳声。
“兰知,虽然只有十天,可是我真舍不得你啊。” 最后分别的时候他低头,极轻极轻地吻了一下兰知的手,恋恋不舍地道,“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给我个机会啊。如果下半辈子没有了你,你可让我……怎么过啊?”
韩敬就这样去军训了。
因为坐牢和备考的原因,他比同届的学生要大两岁。而且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所以比一般的大一新生行为举止看上去要成熟一些。再加上他人高马大,长相也非常有男人味道,所以很快就结交了很多新朋友。
可是就算结交了很多新朋友,他却总能从这些新朋友身上,莫名其妙地找到和兰知相似的蛛丝马迹:同寝室的席瓜总戴了副澈亮澈亮的眼镜,低头认真看书的样子有点像兰知;隔壁寝室的年高爱干净,天天对着镜子刮胡子,那青色胡渣留在脸颊上的样子有点像兰知;辅导员一丝不苟,大热天还爱穿衬衫的样子有点像兰知;就算是那位被男生们誉为系花的漂亮女生,在韩敬看来,她动人的神态也像和自己做 爱时候的兰知。
韩敬空闲下来就想:不知道兰知今天好些了吗?会不会因为天太热了没胃口吃饭呢?
他只能通过每天和护工的联系中得知兰知的情况。
护工说兰知的情况越来越好,恢复得很快,医生说他很快就能出院了。不过护工又告诉韩敬,兰知每天似乎挺无聊的,要么就躺在床上沉默地看着天花板,要么就站在窗前无声地眺望外面的景色,有时候也会上上网。
“昨天有个外国人来探望他,两人聊了很久,从下午四点一直聊到晚上八点,还是我进去催促兰先生吃饭的。”护工汇报情况说,“那外国人走后,兰先生就开了笔记本电脑,一直打字看东西,直到被凌晨值班的医生发现,骂了一顿才关电脑睡觉的。”
韩敬想象着兰知平时高高在上的冷傲模样,却被医生骂得狗血喷头,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他嘱咐护工要督促兰知按时休息,自己还准备了一本小本子,把每天在军训中遇到的奇闻轶事都详细地记录下来。
兰知肯定是太无聊了。等他军训完了,兰知也过了手术恢复期,他就要拿着小本子,把这些奇闻轶事都讲给兰知听!让他天天开心!
就这样等到军训结束,韩敬的小本子已经记得满满的。
韩敬扳着手指头算了算,离兰知手术也已经过了两个半月。他又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他终于可以去见兰知了!紧张的是,兰知会不会还是坚持要赶他走?
他忐忑不安,离开学校前特意先洗了一个澡,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
军训了十天,他晒得黑了些,手臂上的肌肉块儿倒是又壮了一点。
“韩敬你这是干嘛呢?”同寝室的人起哄,“收拾得人模狗样的,见女友去吗?”
韩敬把那本小本子塞进口袋里。
“不是女友,”韩敬伸出一根手指头朝他们摇了摇,纠正, “是significant other。”
“你少来!”寝室里的人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性取向和常人不同,继续起哄,“快说,她好看不好看?”
韩敬理了理衣领。“床上床下都是魅力无边!嫉妒死你们!”他很得意地回答,扬长而去。
一路乘车回医院,韩敬琢磨了不少措辞:兰知如果这么说他该怎么办,兰知如果那么说他又该怎么办。无论兰知说什么,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态度谦逊,低头认错,总之,就是要哄兰知回心转意。
说不定兰知已经回心转意了。他甚至乐观地做起了白日梦,一个人在车上无声笑起来。
只要兰知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什么都愿意做!
就这样他来到了医院,来到了兰知的病房门口。
韩敬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本子,深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今天天气不错,明晃晃的阳光照满病房,清清楚楚地照出病床上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韩敬愣了一下,本能地退出病房,抬头看了一下病房号。
没错啊。
他重新走进病房,对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长发年轻女人用力揉了揉眼睛。
他也没有看花。那的确是个女人。
有一瞬间韩敬产生了一个傻乎乎的想法:兰知变成女人了?韩敬知道自己对女人没啥兴趣,不过要是兰知变成女人,韩敬觉得自己咬咬牙也只好认栽了。
不过他很快就从这种可笑的想法里回过神来。
因为那女人奇怪地问他:“你找谁?”
韩敬有些慌了,忙比划着问她:“几天前还躺这儿的病人呢?男的,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帅的。”
那女人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上周末就住在这里了。”
韩敬呆住了,只觉得一下子天地倒转,昼夜难分。他在原地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站了一会儿,突然高声否认道:“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呢?别闹了,快告诉我你到底把兰知藏哪儿去了?”
正巧一个护士进来,见状就道:“哦,做心肌切除手术的兰先生啊,他上周就出院了。”
韩敬往后退了一步,不停地摇头:“你们胡说!你们合伙骗我!我昨天还和照顾他的护工打过电话,他说兰知在医院睡得香吃得下,一切都好好的……”
说着他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慌慌张张地把手机掏出来,拨通了护工的电话:“喂,喂,陈大哥,你在哪儿呢?护士说兰知上周就已经出院了,你快告诉她们,她们搞错了!”
护工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小韩啊,对不起啊。兰先生的确上周就出院了……”
“可我昨天问你他过得怎么样你还说他很好!”韩敬打断他,如数家珍起来,“你忘了吗?我问你他晚饭吃了什么,你说他吃了……”
“小韩,你听我说。”护工的声音从冰冷的手机里传来,一字一字如冰棱一样,直戳韩敬的心口,“兰先生出院前找到我,给了我一点钱,让我……让我不要告诉你他已经出院了……”
韩敬觉得自己已经被彻底冻僵,无法呼吸。
“他好像……知道是你雇我照顾他的。”护工继续说,“我照顾了他两个半月,对他也有点感情了,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所以就骗了你……”
已经好几个护士赶了过来,有人上来拉韩敬:“先生,你清醒一点。病人出院都要签字的。你不信的话,可以跟我们出去看看原始单据……”
韩敬就这样被人半拖半哄地拉到了外面。他麻木地看了护士们找出的出院单。
没错,兰知在长长的单子最底下的地方龙飞凤舞般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韩敬不愿意往坏的方面想,心中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希望:或许兰知在医院待得太久待得太无聊了,所以两个半月的术后恢复期一过,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出院了?或许兰知现在就在家里,看着书吹着空调,等着自己……
他跌跌撞撞地赶回了家。
八月秋老虎,太阳毒辣,将他额头的汗水一路逼到了地上,又在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