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易身形不算高大,但往镜楼眼前一站,不怒而威的气势让后面的小喽啰有些胆怯。
镜楼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要去那里睡了,毕竟闹出动静来引人注意并不是什么好事,偷看了书易一眼,他抿着唇似乎在生气,这点让她宽慰了几分,就算有些事情还有疙瘩,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还是选择护着她。
没等那些乞丐有动作,一个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以多欺少,有没有廉耻之心!”
书易和镜楼倒是一愣,毕竟这些人他们还不看在眼里,转过头来,原来同样也是一男一女,那男子有弱冠出头了,身材健壮,看得出是有几分武艺的,另一个不过跟镜楼差不多大,生得瘦小,两人脸上有些风霜,皮肤也暗淡,想来日子过得并不好。一眼扫下来,书易和镜楼对视一眼,心下有了计较,那男子看起来有些身手,但毕竟人家日子也不好过,没必要麻烦别人。
“两位朋友不用怕,这几人我还不放在眼里。”那年轻的男子哼了一声,看着这些小喽啰,旁边瘦小的姑娘也快步上前,拉着镜楼小声说:“姑娘快随我来,这些人我哥哥根本没放在眼里,到我家里去躲躲,今晚你在这儿不安全的。”
镜楼本想拒绝,可是人家话说得那么满,那姑娘紧紧拉住她,她有怕一用力弄伤人家,在众人面前露了馅,书易见镜楼被拖走,看了那些乞丐一眼,也跟着走了。见人被妹妹拉走,那男子咧嘴笑笑,说:“今儿你们落在小爷手上,算你们倒霉!”说完,从一边捡起一根长棍来,镜楼和书易回头一看,却发现这男子对付那么多人果然游刃有余,没一会,那些乞丐就全趴下了,那根棍子在男子手上像有了灵魂一般,舞得虎虎生风,让两人暗惊不已,虽然内力不高,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两人跟着那姑娘七转八弯,来到有一间破旧的小瓦屋的院子里里,男子也紧跟在后,将院门拴好,进了屋里,那姑娘熟练地收整一番,请二人入座。
书易和镜楼脸上都抹了灰,看起来不甚美观,那男子和姑娘也不介意,很快就上了热乎乎的茶水。
“两位不必客气,请喝茶。”那男子笑着招呼道,镜楼细细一看,这男子倒是生的不错,浓眉大眼,就是脸上的风霜让他看起来老气了几分。
书易也打量了一番,因为是年轻人,应该不会是拐子或者人牙子,而且说话斯文,不像是流民,于是拱手道:“在下书易,文书的书,简易的易,这是在下的师妹,今日还多谢兄台出手相助,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师妹?那男子也打量了二人两眼,这姑娘却是有着东域异族的血统,对姓名有忌讳也正常,又见两人谈吐不凡,看来也是有点身份的人,便不做计较,笑道:“在下莫俊,这是小妹莫兰,二位不必客气,我也是个粗人,也来长平没多久,互相称个名字就是了。”
莫兰也得了莫俊的眼色,笑着点点头。
四人说了些长平的情况,只见莫俊叹道:“长平虽然不大,但现下形势吃紧,底下总有些惹是生非的,以前那些人哪敢在长平王眼皮底下造反!?”
镜楼装作吃惊的样子,急忙问:“这长平郡是出了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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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莫家兄妹
她这一开口,莫俊就不自在地摸摸后背,心道,这姑娘一把嗓子真不错,软软糯糯的,一边想着,他一边摇摇头,叹道:“长平王平日谦逊温和,是个有作为的人,不瞒二位,莫俊家道中落,原本想过来投靠王爷,重振家业的,不料进了城,才听说这长平王世子惹了祸,得罪了路家,害死了路家小姐!虽然王爷是个贤人,但他那个儿子实在是……有这样的儿子,我也不敢贸然前去,所以暂且安置在这儿,看看王爷处理完此事在做打算。”
原来如此,书易了然,三年前一场政变,连实力强横家底丰厚的九阳家族都没能逃过,茶亚家、桐家两个因为两位皇子被灭了门,其余投错主的家族没几个有好下场的,看得出莫家兄妹也有良好的出身,估计也是没了家族庇佑的。
天色渐晚,莫兰也忙着忙活晚饭,但莫俊似乎没帮忙的意思,镜楼在心里有些不屑,家族都没落了,还留着主子的作风,连忙跟上去帮着莫兰打下手,因为她也不会做饭。
莫俊和书易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也让书易知晓了这莫家兄妹的底细,毕竟不是什么钦命要犯,没什么好隐瞒的。莫俊今年才二十二,莫兰也就十八,两人不是莫家嫡系,但两人的父亲是莫家族长的亲侄子,曾经在军中也担任要职,莫俊就是从小跟着父亲生活在军中的,后来皇都兵变,莫家人马损失不少,莫俊的父亲和一干莫家骨干都死在兵变中,没有辛傲之有意扶持,莫家很快就倒了,由于莫俊兄妹的母亲没什么魄力,家产也被抢走,两人的母亲原本就病重,一气之下撒手人寰,留下几乎身无分文兄妹。
书易偶尔也附和几声,莫俊沉浸在回忆中,也没多问两人的身份,也让书易好生感叹,这兄妹二人也不怕引狼入室,太容易亲信别人了。但是他不知道,莫俊觉得他们谈吐不俗,举止有度,那从骨子的贵族优越感认定他们也是落没家族的人,十分有同病相怜之感,原本就不是什么心细之人,也就没多问两人的来历。
莫俊这样的优越感,所以从来没有隐瞒任何人自己曾经是贵族的事,而且家族的没落也不是因为腐朽,也是曾经辉煌,最后为保护皇帝而死,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书易莞尔,莫俊是有些真材实学,不过他的优越感却可能是他的致命伤,毕竟,他们莫家恐怕根本没有被辛傲之看在眼里,所以才没有刻意追杀这些遗孤,如果辛傲之有意斩草除根,那留的他们在这里?
莫俊像是一见如故,说了许多,书易也只是听着,让莫俊更觉得他气度非凡,而书易不过是想着,这莫俊到底还不够成熟,看什么东西停留在表面,不过,他自己,也不就只看着表面的东西?
镜楼这边也听莫兰细细说了以前的家族,让她暗自吃了一惊,手握兵权的莫家!那不就是六哥哥其中一个侧妃的母家么?天下有这么巧的事情?!
莫兰兀自悠悠地说了从前的事,跟莫俊不一样的是,她似乎没有太留恋过去的日子,语气也甚是平淡,让镜楼高看了她几分,但没有妨碍她在两人的饮食中下了蒙汗药。
吃完晚饭,果然莫家兄妹极力挽留,让镜楼跟莫兰去睡了。
晚上等药性发作,两人偷偷溜出来,在侧屋里坐定。
“据说长平王世子被送往沿海的庄子上去了,但是我看那王妃神色从容,那世子恐怕还藏在她身边呢。”镜楼低声道。
书易沉默了会,突然问道:“师妹,你还想寻找你的娘亲吗?”
娘亲?镜楼一顿,将一抹苦笑埋进馒头里,涩涩地回道:“娘已经死了,很早前,就已经不在了。”挑战天规,妄求神的下落,只有死路一条,而娘为何要探求神的踪迹,已经变成了未解之谜。
“你怎么确定?”书易并没有再因为镜楼含糊的回答而生气,很平静地看着啃馒头的镜楼。
镜楼有些讶异于他的态度,心里的角落有些松动,如果说出那些事情,师兄会不会改变他的想法?这个想法马上被她推翻,先不说那地方暧/昧不清,一个不小心,连师父的死都可能跟她扯上关系,还有,他们能逃出来,可能还是个阴谋,或者……
“……自然有人告诉我。”她依旧没说。
书易很失望,但是,他并不想逼她,那两年的苦,可能不是他能想到的,自己的失手让她陷入无底的深渊,直到她出现在他眼前,多出来一个丫鬟,看似没有吃苦的样子,但是和沐璇眼中一样的沧桑意味,让他内疚心疼。在那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曾经迫切地想知道,也被丝辰从中挑唆,造成了两人不可逆转的裂痕,丝辰的死让他有些丧失理智,甚至连师妹对那个临江王的念念不忘,也让他觉得气愤,镜楼,是不是自始至终,都当他还是个外人呢?
他不想被当成外人,从小,他就是那个家的外人,镜楼和良佩之间的默契,是他羡慕不已,他也想拥有这样安全的、温馨的氛围,身边有一群信赖的人。
曾经,他不愿意孤单一个人啃噬自己幼时的伤痛,所以他告诉镜楼,自己最黑暗的回忆,所以他总是觉得,镜楼也应该如是告知他那两年所有的一切,这样,他们才会是相互最信任的人。
路丝辰一直让他觉得,镜楼自始至终最信任依赖的人,是月衡澋,如果换成他,镜楼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而他,还是个外人,所以镜楼不愿意与他一起分担……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又应该怎么面对她?
到现在,她依旧不愿意告诉他,那两年究竟对她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她越是不说,他越是内疚。
他该怎么办?完全忽略那过去,像从前一样?
“师兄。”
书易没应声,以前,她总是喜欢叫他小师兄,因为他人比她小,所以她就认定他比她小,从来不肯承认他还大她一岁。
人是会变的。
镜楼的失踪,佩姨和师父的死,包括路丝辰的死,都一点点地推动他的成长,从一个内向沉静的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挺拔清俊,还带着煞气的少年。
书易想,也许自己真的受路丝辰的影响太多了,对镜楼怎么也不能信任,两人之间如同一道鸿沟,明明看着很小,一步能跨过,但走到那里,却怎么也跨不过。
镜楼抓着他的衣摆,恳求地道:“师兄,我知道你介意什么,那两年,虽然不缺吃穿,但是……是我怎么也不想面对的,好不容易在忘却,我不想重新想起来。不告诉你,也是不希望你卷进那些事情中去,那个人,不是我们能应付的,我甚至不能在所有人前露脸,沐璇也一样,在那里受的苦,也够了,还有妙儿……因为我,失去了太多。那里的一件一件,我迟早要全部讨回来,连带娘的份,师父和佩姨的死,虽然不是我造成的,但是跟我也有脱不了的关系,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书易转头看着她,只看到破帽子和几卷头发,越是长大,她的发色越发浅淡,开始打卷,个子也一直长不开,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他为什么要强求她呢?他暗自叹息,受苦的明明是她,为什么她在他面前确实一副愧疚的样子?
是他的心胸太狭隘了么……
“我有什么资格怨你?”书易伸出手,摸摸她戴着破帽子的脑袋,“是我想不通,看不穿。”镜楼是有多在意良佩,多在意师父,甚至是他,镜楼都将他们看做唯一的亲人,为什么他就是想不通,她出现在他们面前,说不定也要有一定的勇气?两年前,她自己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又为什么执着地想要知道?明明看到她不断掩藏,还是渴望自己能成为她最信任的那个,而不是月衡澋!
他总是拿自己和月衡澋相比,自打认识镜楼开始,他就知道,月衡澋是镜楼心中谁也替不了了那个,可是月衡澋不是抛下了她吗?
“师兄没有那么介意,你不用想那么多。”他还是不够成熟,幼稚地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
“我……”镜楼看着书易复杂的神色,又生怕他想多。
三十六 逼近
“没事……”路丝辰的死,让他有些丧失理智,甚至对这个自始至终都支撑着自己的师妹乱发脾气,若不是今日碰到了那对兄妹,恐怕自己依旧想不明白,他也是那么浅薄,总是看到从前的,表面的东西,从来不知道,师妹就算从不告诉他真相,也是同样为他打算,甚至都没有特别的举动放任他怀疑,小心翼翼地,甚至是安抚一般地迁就他。或许就是因为她总是感觉因为隐瞒他而对他内疚,所以越发越让他觉得,她才是对不起他的那个。
其实根本没有!受到伤害的是她,他凭什么一直拿着怀疑的态度对待她?师父和佩姨的死让他心里有结,其实他都明白,他们对镜楼来说是多重要的人,他们的死完全不是镜楼的责任,是他的软弱,不愿意面对他们的死,所以……将这个责任推到了镜楼的头上,以求自己心安?还有从前……
他狠狠地暗中掐住自己的手掌,眼睛一酸,这个世界从此就他们相依为命,为什么就只有她为他付出?
更何况,他们不仅是师兄妹而已……
“师兄……”今天他的态度十分不对劲,镜楼惴惴不安。
书易轻笑了一声,忍住险些夺眶而出的泪水,这才明白,一直活在获过去